恍惚間，那抹年輕的身影和她多年前見過的一幕重疊了起來。

黎銘心的心沉了下去，她親眼目睹了素容為了守護身後的裡斯特利星與巢蟲軍隊在太空同歸於盡，她實在無法再聽到素容和宿明妍的女兒、她悉心教導的親學生傳來任何噩耗。

黎銘心下定決心：“女皇陛下，帝國的安危是每一位臣民的責任，遠航軍由我一手建立，我最熟悉遠航軍每一個部門，每一位士兵，密克斯利星的平民危在旦夕，應當由我率遠航軍前往阿爾薩斯星剿滅蟲族。”

素汐咬住嘴唇：“老師！”

黎銘心：“我意已絕。”

女皇壓下唇角的弧度，眼神示意站立在一旁的女官，前殿的女官點了點頭，手捧著陛下拆下來帶血的護甲轉身朝著寢殿走去。

“既然如此，本皇任命黎老將軍為遠航軍主帥，素汐為副將，即刻前往阿爾薩斯星球剿滅復蘇的蟲族勢力！”

黎銘心、素汐齊聲：“老臣/臣，領命。”

遠航軍全軍蓄勢待發。

與此同時，蘿冰冉的機甲終於在阿卡麗亞星球落地，一路上她不知道罵了多少遍帝國交通指揮官的親媽，才終於在拉起的一條又一條紅線和擁擠不堪的飛船中趕到阿卡麗亞星。

顧不得禮儀，她直接駕駛著機甲闖進了大祭司城的城門，一路上竟然暢通無阻，負責看守大門的中級占卜師看到她的機甲，甚至直接敞開了城門，幫她節省了需要說廢話和檢查通行令的時間。

蘿冰冉將機甲停靠在城堡外，撒腿跑進城堡內部，穿過一個又一個占卜師，上了一層又一層階梯，直奔最頂層大祭司專屬的大型占星台。

“姨母！”蘿冰冉氣喘籲籲，捂住岔氣的小腹，另一隻手推開占星台的大門。

隻見年邁的大祭司枯坐在占星台前，死死望著逐漸昏暗的天空，一個星宿忽閃忽暗，最後那顆星星直直地墜落了下去，與此同時無數顆流星劃過天空。

“果然，隻有你一個人來了。”

第16章

“什麼意思？”

蘿冰冉在占星台附近來回踱步，手攤開又握緊，整個人都慌亂不堪，她生怕大祭司誤會，急忙解釋道：“我本來想和素汐一起回來的，但是路上我們突然收到了女皇的急令要求素汐立刻返回裡斯特利星，而且不知道怎麼回事，素汐上午做完軍隊體檢後就身體不適，我就把止痛的藥泥先喂給她自己一個人回來了。”

大祭司目露深意的看了自家的小輩一眼，沖蘿冰冉點了點頭，示意她坐到一邊，卻沒有急著提非要兩人快速回到阿卡麗亞星的原因，而是說到了另一件完全不相乾的事。

“小冉，你還記得九歲那年你和我說過的話嗎？”

蘿冰冉愣了片刻，她今年二十歲出頭，九歲距離她已經過去了將近十一年。

很少有人會記得十年前的事，可時間隻能淡化不重要的記憶，她不懂姨母為何提起九歲那年的事，但她確實還記得。

蘿冰冉眉心微蹙：“我九歲時說想要成為一名占卜師，不想去軍校訓練，但是您和我母親說我沒有學習占卜的天賦，強行把我送去了軍校。”

提到往事，大祭司露出了一個略帶歉意的微笑：“小冉，你還在怪我們嗎？”

蘿冰冉搖了搖頭，表情認真：“一開始或許有埋怨吧，但後來在軍隊呆久了，我慢慢也想通了，你們這樣做一定有這樣做的理由，過去的就都過去吧，我現在在軍隊適應的很好，操縱機甲戰鬥很有意思。”

“隻是生在占卜師家族，卻完全不會占卜術，多少讓我有點羞愧。”

大祭司沉默了許久：“占卜可以預測未來，卻無法改變未來，甚至占卜本身就是因果迴圈中的一環，哪怕我預測的結果再精準，做出了很多改變，事情的結局也還是會回到原本的走向。”

她仰頭望向那顆墜落的星宿：“我和你母親做了一輩子占卜，預測個人的命運、人類的宿命、帝國的未來，到頭來卻隻能眼睜睜看著厄運發生，做一個痛苦的清醒者。”

大祭司乾枯的手輕輕地撫摸著晚輩細碎的發梢：“我們不希望你成為這樣的人，哪怕有一天你會怪我們荒廢了你的天賦，讓帝國多了一位普通士兵，少了一位卓越的占卜師。”

反復提及命運、因果幾字，出生在占卜師家族的蘿冰冉心中警鈴大響，她抓住大祭司乾枯的雙手，指尖微微顫唞：“姨母，你到底瞞著我占卜了什麼，你是因為占卜才變成這樣的嗎？”

大祭司自嘲一笑：“我畢生都獻給了占卜，早就逃不掉因為預測未來而衰老死亡的命運，能為國家獻出我最後的一份力，這一生也算沒有白活。”

蘿冰冉：“姨母，你究竟預測了什麼，是有關於素汐的占卜嗎？

看到大祭司複雜的眼神，蘿冰冉腦海中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她否定地搖了搖頭，不敢肯定自己的猜想。

她聲音微顫，問道：“預測的是帝國的未來？”

大祭司長歎一口氣，眼底是無可奈何的絕望：“人類走到了盡頭，帝國的氣數已經盡了。”

“可這和素汐又有什麼關係，為什麼這麼急著要她回來？”

大祭司拉住蘿冰冉的手，遙遙指向了遠方那顆直直落墜的星宿，那顆星宿固執地想要留在天空中，墜落的速度有所減慢，但仍然在不停下墜，很快就要撞向星球表麵，徹底隕落。

“素汐率領的遠航軍是帝國最後的氣數，素汐一死，很快蟲族就會攻佔阿爾薩斯星，然後就是利特萊斯星、阿卡麗亞星和位於帝國中心的裡斯特利星。”

蘿冰冉反駁：“怎麼可能，遠航軍雖然軍事實力是帝國軍隊分支中的第一，但護衛軍、守衛軍、復興軍的實力也不容小覷，更何況還有數目龐大的帝國軍隊，我們有那麼多能駕駛機甲的戰士，總有人能守住帝國！”

大祭司搖了搖頭，說出了一段蘿冰冉無法理解的謎語：“人類早已不是人類。”

出征的號角聲響起，蘿冰冉抬頭望向天空，隻見數目龐大的軍艦從阿卡麗亞星球的上空極速駛過，她一眼就認出了飛船上專屬於遠航軍的標誌。

遠航軍出征了，全軍正在前往阿爾薩斯星的路上。

蘿冰冉攥緊拳頭，看來阿爾薩斯星是真的出現了異端，才能讓遠航軍全軍出擊，她毫不猶豫地轉身，想要離開城堡，現在駕駛自己的機甲去追，還能追上遠航軍的尾巴。

她急匆匆朝著門跑去，沒注意到有人正站在門外，整個身體都撞在了那人身上。

蘿冰冉覺得自己仿佛撞到了一堆骨頭身上，痛的頭皮發麻，她低頭看了那人一眼，心中一驚。

如果說大祭司因為預測人類的未來而受到反噬導致蒼老，半條腿邁進了棺材裡，那她麵前這人就是整個人已經躺在棺材裡，隻差入土為安了。

佝僂的身體，一眼就能看見骨骼的形狀，僅有一層薄薄的皮肉附在上麵，蘿冰冉下意識後退了一步，忽然聽到身後傳來的大祭司驚訝的聲音。

“老師？！”

“您怎麼來了？！”

被稱作老師的占卜師拄著拐杖，大祭司小跑過來，把蘿冰冉拉到一邊，扶住了老占卜師的小臂，將她慢慢引到占星台的主座。

蘿冰冉這才發現，這位剛剛被她撞了一下的占卜師雙眼無神，是一個盲人。

一向運籌帷幄、性格穩重的姨母，第一次在蘿冰冉麵前表露出悲痛的情緒。

“老師，您的眼睛是怎麼回事，您的身體早就撐不住占卜帶來的反噬了。”

目盲的老占卜師無奈地搖了搖頭。

大祭司本人不知道，或許老占卜師也不知道，但在蘿冰冉的視角裡，兩人衰老的程度不分伯仲，無非是半死與將死的區別。

恍惚間，蘿冰冉忽然明白了當初母親為何拚命阻止她學習占卜之術，寧可燒掉古籍，也不肯讓她成為占卜師。

早死是占卜師家族的宿命。●思●兔●在●線●閱●讀●

阿卡麗亞星的天空已經看不到遠航軍的身影，她不能再等了，蘿冰冉一隻腳踏出占星台的門檻，大祭司的聲音追在身後，卻來不及攔住她的離開。

“小冉！”大祭司嗓音急切，起身要追。

忽然，一雙枯槁的手拉住了大祭司，老占卜師聲音喑啞：“讓她去。”

“老師，遠航軍此戰必敗，帝國氣數已盡，我怎麼能讓小冉現在就去阿爾薩斯星送死！”

老占卜師拉住她的手腕，強行要求她坐了下來，目光遙望正上方的天空：“這種星宿變化，我當時是怎麼教你的？”

大祭司眼底流露出一絲困惑，重新審視眼前的星宿，卻得出了和之前一樣的結論：“三星連珠人類與蟲族必有一戰，將星隕落遠航軍必敗，破軍暗淡無光，率軍突圍者必死無疑。”

老占卜師搖了搖頭：“前兩點你都沒說錯，但最後一點你錯了。”

“破軍尚有一線生機。”

大祭司抬眸，這才發現那顆隕落的破軍星墜落到低空的某一個位置忽然停下了，整個光芒都被隱藏起來，隻有細細去瞧，才能隱約看到些許輪廓。

老占卜師笑了一下，她伸出手背，正上方忽然浮現出半滴血液，鮮紅的血沿著錯綜複雜的脈絡滲入進皮膚裡，大祭司瞳孔放大。

“老師，您可以召喚靈了？！”

“您的精神力達到了SS級！”

老占卜師微笑著點了點頭，與此同時阿卡麗亞星大祭司主城下的一塊土地出現了細微的變化，尚未完成的圖騰被紅色的血液補齊了另一半，圖騰發出極度刺眼的紅光瞬間籠罩了整片大地。

“老師，您怎麼了，您別嚇我！”

大祭司緊緊攥著老師的手腕，溫度在她的手掌間慢慢流失，老占卜師的身體隨著圖騰的完成漸漸變得冰涼。

“老師！”

瀕死前那一刻，老占卜師看到了一抹藍色閃光，朝她奔湧而來，她掙紮地抬起雙手想要抓住，卻連最後握緊的力氣都沒有，徹底合上雙眼的最後一刻，老占卜師終於觸碰到了那抹藍色的光，嘴角勾起上揚的弧度。

終於在人生的最後一刻，她看到了“靈”的存在。

她畢生追逐的，賦予她覺醒能力的——占卜之靈。

藍色的閃光在老占卜師的身邊停留了許多，直到大祭司城裡的人依次趕到，拚命嘗試各種手段，試圖救活那具冰冷的屍體，那抹藍色的光才緩緩離開老占卜師的身邊，飛往無邊的天際。

一個小時後，在蘿冰冉控製精神力瘋狂加速機甲的情況下，她終於追上了遠航軍的尾巴。

她收起機甲，登上遠航軍軍隊末尾的一輛飛船，不由分說地搶走了駕駛員手裡的方向盤，駕駛著飛船追上了正中心的大型軍艦。

“素汐！”蘿冰冉打開飛船的艙門，高聲喊道。

軍艦裡正在交談的兩個人停頓了一瞬，紛紛朝飛船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