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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照出一張恐怖的臉。

這不是小討債人那種麵生黑斑的程度。“流浪漢”的皮膚青白,雙瞳黃橙橙,在黯淡的光線中發出凶獸一樣的光,臉上有好幾道大大的傷疤。

但最重要的是,此人張著血盆大口,露出尖銳的獠牙,手裡拿的……分明……分明是……

這是吃人的怪物!

三河屋的遊女尖叫一聲,燈籠摔落在地上。被人察覺到的怪物眼中凶光畢露。同樣夜視能力很差的吉田因為少了燈籠的光線,看不清發生了什麼,隱約隻能瞧見這個怪物有一雙尖銳的利爪,在“噗嗤”一下什麼東西穿過肉一樣的聲音後,友人沒有了聲息。

那個怪物轉身盯著吉田,仿佛正打算跑過來,隨著微弱的曦光在天邊亮起,他不知為什麼放棄了這個計劃,一手拽起毫無意識的友人,一手拎著原本的食物,蹭地一下就越過巷子,消失在層層低矮的房子中。

如今,切見世的美貌遊女眼中蓄起淚光,看向京都來的巫女。

“那一定不是人類!”吉原急切地說到,“我原本留著短刀也是為了對付他。如果您能幫我,我願意將寶刀相贈。”

第44章 結草之緣

小林鶴靜靜等吉田講述完回憶。

不知為什麼, 聽到遊女形容這個怪物時,她感覺自己一點也不驚訝。對怪物捕獵人類不驚訝,對怪物的敏捷不驚訝, 甚至於早在吉原講到怪物放棄抓她之前,小林鶴就有預感, 曦光下的怪物一定會離開。

因為……因為……有誰, 曾經在陽光下, 消散於風中了。

她感到一陣頭暈, 並不強烈,隻是覺得鼻端的血腥氣味異常濃烈,都怪妓夫太郎這個小鬼搞的一身傷口。小林鶴靠著牆穩定了自己的心神, 其他人沒有發現任何不對勁。

耳畔似乎響起陣陣梵音,仿佛是數珠丸平靜的誦念, 隨著聲音的響起, 她心情逐漸平靜, 血腥氣也淡了。

“我接下你的委托。”巫女把打刀架在腿上,一手扶著刀身, 看向被鬆綠衣衫包裹的柔弱遊女,“我會除掉怪物。”

欣喜湧上吉田的眉梢, 就連去屋內拿乾淨的棉布時, 她舒展的笑顏讓人人都能察覺出心底的希望, 緊繃了這麼久的神經終於能放鬆一下,

終於, 終於不用自己一個人謀劃這麼危險的事情, 終於有了可以托付信任之人。

但世間所有人背負的責任都不會憑空消失, 它隻是從一個人轉移到另一個人身上。就好像身為最強的咒術師注定要扛起所有人的希冀,去麵對一個個棘手的咒靈;就好像法力神通的巫女, 把一個遊女身上的負擔,接了過來。

巫女仍是笑眯眯的,趁著吉田不在,她一敲小討債人手裡的木盒,引起他的注意後,挑眉開口:“說吧,為什麼幫她?你幫我可以理解為報答今天的解圍,不過我可不信你就會平白讓她收到好處。”

她指的是吉田。巫女接下吉田的委托,是一件雙贏的事情。可是中間偏偏有個小討債人促成此事。以小討債人接過銅板毫不猶豫且分文不留給她的性格,小林鶴可不信他會白白幫助吉田。

被人挑明了,妓夫太郎一點都不羞愧。他拉起小梅的手,扭頭朝向屋內,既是對巫女解釋也是對遊女提出要求,“吉田不是每晚都掛燈籠吧。在你沒點亮紅燈籠的夜裡,讓我妹妹進屋子裡和你一起睡。”

這對吉田來說不算什麼大事,更何況她現在心存感激,正要答應之際,卻被巫女打斷了。

小林鶴訝異道:“你們沒有地方住?”

妓夫太郎不看她,他並不想要彆人的同情,因此刻意語氣嘲諷:“所以說外麵來的巫女怎麼會了解這裡的生活。”

其實,在吉原中,像他們兄妹倆一樣困苦的人也很少見了。孩子本就被遊女視為拖累,在母親去世後,境況類似的小孩恐怕早就餓死了,也就是妓夫太郎憑借著一點拳腳,勉強能給自己和妹妹混口飯吃。

一個碗裡養不出兩樣人,聽到巫女的問話,謝花梅也不悅道:“誰說我們沒有地方住,稻草被也很暖和的!”

於是小林鶴徹底明白過來這兩人的居所是在哪兒了。怪不得,怪不得泥人爺爺會說,這兄妹倆一定還在羅生門河岸。因為除了露天席地,偌大的吉原也無處可以收留他們。

如果她當初沒被小夜收留,沒被想不起名字的大姐姐收留,又會怎樣呢?

“住所的事包在我身上了,”見小討債人要拒絕,巫女止住了他的話:“你不會以為糖球就是我給你的全部酬金了吧?這隻是此時在吉原比較少見的糖果罷了,你也知道,我有淺草寺的印鑒,可以輕鬆離開吉原。”

不,就憑你的身手,沒有證明也能輕易翻牆離開。妓夫太郎默默補充。

“這是我預先支付的報酬,和石榴樹下的小鬼一樣,你現在可必須拿出來有用的消息了。”巫女說完,又將一段未編完的草繩拿了出來,遞給謝花梅,口氣溫柔:“小梅,如果這是你想要送出的心意,可以好好完成哦。”

小討債人鼻翼翕動,一定是經過了一段複雜的心理鬥爭,而後,他默認了下來,悶悶地說:“可彆把我和那些廢物混為一談,你等著。”

從遊女吉田屋裡出來後,高挑的少女就領著兩個小短腿,往惡所去。路上,小梅忸怩好一會兒,拉了拉巫女的衣袖,“那個寶珠,到底是怎麼消失的?”

小林鶴一頓,反應過來,“你都聽到了?”

小梅指的,應該是自己講給禿那群小女孩的故事,淺草寺石獅子口中寶珠消失的傳聞。

她摸了摸女孩的白發,笑道:“其實寶珠根本沒有消失,隻是被人切成兩瓣。關西那邊有家神社糟了災,宮司就把珍藏的寶刀贈與遊曆中結識的住持法師。偏偏淺草寺內的小沙彌頑皮,聽說後就在晚上偷偷拿出來揮舞。刀太長了他舉不好,一鬆手,誰知剛好卡到獅子雕像嘴裡,把石珠切碎了。小沙彌害怕地收走碎石,不敢聲張,惹得眾人找了半天。等小沙彌偷偷跟住持坦白後,師兄弟們都不肯和他說話了。不過現在想來,他們應該和好了吧。”

等到了惡所,三人連連吃閉門羹。也是,並非所有人都願意接受這兩個小孩租住在自己家中,即使奉上豐厚的錢財也不例外。一家家門扉叩響,又挨個被拒絕。

妓夫太郎臉色臭臭的,小梅也從一開始的喜悅轉為失望。

“什麼嘛,”她好像意識到巫女說了大話,深吸口氣,嘴硬道:“我們回去吧,都說了稻草被很暖和的。”

巫女攔下她,“彆急,還有一家。”

門打開了,空寂的屋子裡走出一個矮瘦的小老頭,看到他謝花梅一下子睜大了眼,是捏泥人的爺爺。

道明來此的緣由後,小老頭有些困擾地搔搔短須,“不是我不想幫他們,隻是這兩個孩子的娘剛病死……我當然知道他們是健康的,可是其他街裡街坊的鄰居會怎麼看?”

人言可畏。尤其是在這個地震多發的小島上,麵對大自然的種種威脅人類被迫學會報團取暖,可由此而生的從眾效應也會讓被排擠的人麵對莫大的壓力,甚至很難生存下去。

少女蹲下來,對小梅說,“你是不是還有東西準備送給泥人爺爺?”

白發女孩聞言,聽話地掏出一條草編成的手環。

小老頭愣住了。

小林鶴也沒法給兩百多年前的人們講原核生物傳播途徑非常有限、兩個小孩不受影響之類的病理知識,這對他們來說都是聽不懂的胡言亂語。

但是她有另一重身份。

少女說,“我會給他們驅邪。”※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她換回了巫女服,坐在每戶人家一推門就能看到的舊石碾上,用白紙折成紙條,一疊一疊地做起禦幣。

小梅好奇地趴在石碾上看她,小心地伸出手想要觸碰,巫女止住了她的動作。逆光的那張臉從高處看著白發女童,眼中有悲憫和憐惜,巫女在一眾男女老少悄然窺視的目光中,說道:“以後想學的話,我會教你。今天,就先看著我吧。”

一切準備就緒,小林鶴在白襦緋袴外麵套上一件千早,白色的織物上印有黑色振翅高飛的鶴紋。她灑下米和鹽,舉起長長的流蘇一樣的禦幣,左右左地揮動,暗地裡靈力也隨之泄出。

忽然,風起,這是在嚴寒的冬日都顯得那麼溫柔的風,就好像已經曬過了一整天的太陽,溫暖的風拂過草葉,卷起地上白色的米和鹽,憑空而起,形成一個小小的漩渦,把場地中央的謝花兄妹倆都裹了進去。那些米粒鹽粒圍繞著他們轉啊轉,足足好一會兒,才依依不舍地落到地上,依然是雪白的顏色。

所有人都驚呆了,有的甚至當場拜服在地,叩頭念念有詞,“顯靈了,真的顯靈了。”

小討債人瞪大了雙眼,小梅好奇地蹲下去,玩那些潔白的沙礫。

巫女偏著頭俯視妓夫太郎,“怎麼,不是你說的,我可是神通廣大、既會驅邪又會尋人的巫女。這就是我的法力。”

這能一樣嗎?自己隻不過是看她功夫很好,才會這麼說的,想讓吉田把刀送出來罷了。小討債人臉上快速閃過好一通情緒,費勁腦袋想到回擊的地方:“法力高深的巫女還要委托小鬼去找人?”

“拜托你們也是我的能力。”巫女絲毫不心虛。

被巫女那著實顯露神異震驚到的人們,紛紛請巫女給自家祈福。有求生意興旺啦,有求順利生產的——即使連懷上的苗頭都還沒看到。

巫女隻好告訴眾人,她是在這裡短暫停留。期間如果碰到有需要的,她會進行祈福。

眾人擠了好一會兒才散去。甚至就連第二天下午,石榴樹下的小鬼頭尋到這裡時,都聽說了小林鶴顯現神通的驅邪儀式。

那個小混混頭子神情複雜地看著她,大概沒想到,為了自己在討債鬼麵前挺身而出的少女,轉頭又幫討債鬼和他妹妹尋了容身之處。

“我們打聽到了你要找的人,他是一個從遠州來的武士,在家鄉很有名頭,現在為了見某家的花魁一麵,正在揚屋大擺筵席。”

花魁並不是輕易就能見到的,想要與佳人相會,來者需要在揚屋宴請奏樂好幾日,彰顯足夠的財力之後,才能獲得佳人的垂眸。

所以說,帶著大和守安定的武士並沒有離開吉原,她還來的及!

小混混頭子離開之後,巫女斜睨向房後,“看到了嗎,人家已經拿到消息了。”

房屋後麵走出來了一個人,蓬亂的頭發,條紋花樣的衣衫,是小討債人。

妓夫太郎哼了一聲,“都說了彆拿他們和我相提並論。他們頂多打聽到一點消息而已。”

他咧起嘴角,“這個武士姓近藤,今天就要結束揚屋的筵席,晚上去和花魁相約了。不過我想辦法找到近藤老爺,告訴他,他那把‘河底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