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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如此薄情 相吾 4279 字 29天前

,又能說出怎樣驚世駭俗的話。

入了鳳陽閣,王之玄並未有意打量,卻還是一眼就被放在案幾上的紅梅吸引了目光,那梅花枝椏有人力難以雕琢出的野趣。

宮婢奉上茶湯時,他就站在美人聳肩瓶前看著:“這是從宮外來摘來的?”

他昨夜喝了酒,興起去踏雪尋梅,可惜大明宮內的梅花都被黃門修剪得中規中矩,死氣沉沉,於是敗興而歸。

他不覺得這樣一捧梅花是能從宮內得到的。

李化吉道:“似乎是花房送來的,我無事時,也會修剪一二。”

她指了指還沒有收起的花剪。

王之玄啞然:“殿下竟精通這個。”

李化吉淡道:“算不得精通,不過以此討過幾口飯吃。”

或許前番麵對王之玄時,她還有些自慚形穢,可托謝狁的福,她現在已沒了這種心思。

她是輕賤的貧民,可也是堂堂正正靠雙手吃飯的人,值得尊敬,不似世家,目無綱常,外在如何風光霽月,私下卻是竊國的盜蹠,又怎配得到她的高看。

王之玄詫異。

李化吉道:“高門大戶喜歡奇石怪樹,自然就有人做樹景的生意,為投你們所好,賣個好價錢,都會將好端端、自然生長的一棵樹,修剪成你們喜歡的樣子。”

王之玄微皺眉,似乎不大喜歡將高雅的喜好沾上銅臭味,可那束紅梅實在得他心,王之玄便在怪異的心態中,落下了座。

有一瞬的冷落。

王之玄停了半晌後,見李化吉並無開口的打算,隻好先道:“伏皇後與她腹中的胎兒可是被賜死了?”

李化吉手一顫,不願回想,匆匆點頭。

王之玄道:“昨夜我與三郎長談,還議起過此事,我不懂朝政,勸他弱女無辜,他卻仍一意孤行,隻是沒料到是讓你去賜死。”

他臉上露出悵然的笑。

李化吉有些奇怪:“賜死皇後,隻是大司馬一人之意嗎?”

“或許王家也同意了,我的想法隻是我的想法,並不能代表本家長輩的想法。”王之玄又重複了回,“你知道的,政局複雜,宦海藏汙納垢,我並不想入世,近來父親常有要我接任之意,可我想起三郎大變的性情,又會心生怯意,害怕也會步上他的後塵。”

李化吉心頭一動:“大司馬從前是什麼樣的性子?”

王之玄提起從前的謝狁就想笑:“都說王謝風流,可是王謝兩家所有的郎君在一起,都比不過他謝狁一人。”

“我記得有一回他和三兩好友夜宿竹林小屋,晚間忽興起解舟,順河漂流,漫無目的,看儘一夜星漢。”

“冬日采雪煮茶,夏日滴露沸湯,春陽簪花高眠台上,秋日折柳獵馬瀚海裡,現在大家爭相模仿的,都是三郎玩剩的東西。那時候誰沒有聽過謝家三郎的名聲?就是畫舫歌樓裡的妓子都私下攢了賭局,看究竟誰能做他第一位入幕之賓,若真能如願,貼錢也是願的。”

王之玄臉上露出了些懷念:“那時真是快活啊。可是後來三郎出遊了一趟,回來就一切都變了,變得獨斷、擅權、不近人情,連我都覺得他陌生起來。”

李化吉道:“出遊?他去了哪裡?”

王之玄道:“不拘那裡,徐霞客遊曆山川,留下遊記幾紮,三郎亦想效仿,因此沒有目的,隻帶著謝靈,拾了行囊便出發。也沒過多久,幾個月而已,他就回來了。”

換言之,就是王之玄也不知謝狁出行路上遭遇了什麼,以致於突然成了另外一個人。

李化吉低頭吃茶,擋住了若有所思的眼。

王之玄苦笑道:“你彆覺得我今日拉著你說這些有些怪,我實在不知道該向誰去傾述了。周遭的人好似除了我外,都接受三郎成了如今的模樣。可我實在心痛,昨夜那般勸他,卻被他用一雙冷冰冰、不近人情的眼盯著,好似我說了什麼天大的蠢話,著實叫我傷心。”

那盞茶已經冷了,王之玄也沒喝,隻道:“而且我沒救下伏皇後和她的孩子,也著實良心難安。”

李化吉想,今日的茶實在澀苦了些。

第10章

大約是真的許久未有人能與王之玄談論謝狁,因此他說得有些投入,一下子就到了午膳時間,李化吉隻能客客氣氣地留他用飯。

王之玄不拘小節慣了,他與謝家的關係在那,使喚起銜月就如同使喚王家婢女般,自然而然地要跟禦膳房點菜。

李化吉入宮這樣久,向來是禦膳房做什麼,吃什麼,就是遇到不愛吃的菜也從不說,還不知道禦膳房竟然可以點菜。

王之玄要了開水白菜,鬆鼠桂魚,櫻桃肉。

這都是李化吉沒聽過的菜色,尤其是那道開水白菜,她琢磨了下,覺得應該就是蒸白菜。

等菜端上來時,就見粉彩翠竹紋湯盅裡,一汪清水上飄著兩顆脆嫩的黃白菜,連點油星子都不見。可稀奇的是,聞起來卻香,等入了口更是清鮮柔美。

銜月見她那樣子,就知道李化吉沒吃過,抿唇笑道:“殿下彆看這菜樣式普通,做起來卻很費力,光是此湯就要用老母雞、老母鴨、火腿蹄肉、排骨、乾貝等食材分彆去雜入沸鍋,加入料酒、蔥蒜等調味品調製至少兩個時辰,再將雞%e8%83%b8脯肉剁爛至茸,灌以鮮湯攪成漿狀,倒入鍋中吸附雜質。反複吸附兩三次之後①,方能得這樣一盅清冽的高湯。”

銜月或許是無意,隻是覺得作為一個公主不該這般沒有見識,可李化吉確實也能有意無意間,品出她那點傲慢與輕視。

大抵哪怕李化吉成了鳳凰,鳳陽閣的熱湯還是灌洗不掉她腳上沾著的泥。

李化吉默了瞬,朝著王之玄淡笑:“不愧加入本裙叭咦死吧以留酒柳3看漫.看飾品還有更多嗚嗚.開車是琅玡王氏,確實講究,用這樣多的好物去吊一碗高湯,從前我還在槐山村時,能去鎮上割刀肉都要攢幾個月的銀錢,完整地吃一隻老母雞,更是想都不能想的事。”

王之玄很詫異:“建鄴富庶,你又有好手藝,何至於此?”

他有意無意地看向李化吉的手。

李化吉木然:“朝廷多苛捐雜稅,長官的油水卻不能少,於是攤到我們身上的負擔隻會成倍增加,於是總有不堪重負的人落草為寇,靠時不時下山劫掠而生。”

這對於王之玄來說,是全然陌生的東西,這幫時不時興起就眠臥山石,醉宿竹林的人,根本想不到離他們不遠之處,還有

人要這般苦苦掙紮生活。

而且,似乎,倘若他未記錯,槐山村所屬的縣長,好像是郗家的郎君。

可那位郎君似乎也總是與他一道出遊踏青,很少見他去當差。

但這原本也沒什麼的,他不也把自己的官職給忘了嗎?

這位出塵俊逸,手不染銅臭,腳不沾塵土的世家公子,頭回在李化吉麵前露出了些許愧色。

為了補償,用畢飯,王之玄主動提出要給李化吉補上今日她落下的課,於是又一個下午匆匆過去,王之玄理所當然地連晚膳也留在鳳陽閣用了。

晚膳李化吉給王之玄要了黃酒。

李化吉從前並未閒銀買酒,因此她沒有喝過酒,隻覺那壺燙好的酒端上來時,醇香四溢,因此起了點好奇心,嘗了兩盅。

黃酒入口綿軟醇厚,要等三兩杯下肚後,才漸漸覺手腳發熱發軟,李化吉初喝酒不知其道,見王之玄連喝幾盅都無異色,因此也坦然喝下,等到了筋骨酥軟,腦子昏沉發暈時,才覺不對。

但已經遲了,她隻好坐在圈椅上,慢慢緩著。

銜月瞧出她醉了酒,便想將她先攙扶下去歇息,誰知才剛靠近搭上了手,原本呆滯坐著的李化吉忽然抬了臉,睜著大眼睛盯著她看了會兒:“阿娘。”

銜月一愣,忙笑道:“公主認錯了人,奴婢是銜月。”

李化吉卻像是沒有聽見,撲進她的懷裡,抱著她的腰身,滾燙的淚水濕進錦繡的宮裝,瘦弱的肩膀哭得一聳聳的:“阿娘,囡囡怕,囡囡想回家去。”↘思↘兔↘網↘

銜月愣住了,眼神就變了。

王之玄也愣住了,卻很快反應過來,將酒盞丟了:“銜月你出去。”

銜月沒立刻同意,她要找機會留下,王之玄卻用從未有過的嚴厲語氣道:“這是我的命令,你出去。”

銜月沒辦法,隻好先退下,王之玄又叫她:“今日之事你先不要報於三郎,我會告訴他知曉。”

銜月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

醉了酒的李化吉並不難纏,銜月一推她,她就鬆了手,大抵是察覺到了自己被人冷落,因此也不想討嫌,就乖乖地坐在椅子上哭。

哭得鼻尖發紅,豆大晶瑩的淚珠顆顆分明地掉下來。

王之玄沒安慰過姑娘,有些束手無策,半晌才想起該找出自己的錦帕遞給李化吉。

李化吉沒有反應,隻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無奈,王之玄隻好半蹲下,捏著帕子給她擦淚。

李化吉上了妝,淚水將脂粉化開,露出更為細膩乾淨的皮膚,饒是隔著層錦帕按著,王之玄也能感到那溫軟的體溫從指尖傳了上來。

李化吉隔著淚霧看他,似乎在仔細辨認他是誰。

她所接觸的男子有限,能這樣親昵的也隻有阿爹。

那個雖無銀錢,卻肯出十來個銅板請書生給她取個吉利名字的阿爹。

李化吉睫毛一顫,淚珠滾落到了王之玄的手背上,灼燙異常:“阿爹,你是回來看囡囡嗎?帶囡囡走吧,不要把囡囡一個人留在這了,這裡真的會吃人。”

王之玄澄清的話就說不出來了。

半個上午都是他在陳情講述,明明知曉李化吉才是奉命去殺了伏皇後的人,他卻沒有察覺她一聲不吭時情緒有何起伏,非要等她醉了酒,將真話開閘,才想起這件事對於一個女郎來說,究竟有多殘忍多恐怖。

謝狁混蛋,他也不分伯仲了。

李化吉是受了驚嚇的模樣,飽蓄淚珠的眼眶裡都是恐懼和膽怯,她聲音發著顫。

“我好像聽到她骨頭斷掉的聲音了,她不是自儘,而是被黃門用白綾活生生拽斷脖子。”

“她死不瞑目,她腹中的胎兒也死不瞑目,我瞧著他們用草席將她卷起,拖出去時,僵青的腳後跟磕到不平的地麵時,總是一跳又一跳,我就這樣看著,好像她隨時都會跳起來索命。”

“為什麼?她是無辜的,謝狁……”

王之玄捂住了她的嘴。

這是情急之下的舉動,他做時沒有多想,等定住了身子,才察覺到掌心間兩瓣唇柔軟又濕熱地貼著,橫過的手掌幾乎將李化吉半張臉都罩著,她的鼻息徐徐落在他掌間,輕柔得像是鵝羽撓癢。

很不妥。

王之玄低下聲,有些無措:“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話雖如此,卻不敢鬆開手,害怕外頭還站著銜月,也害怕銜月會將這些話聽去並轉述給謝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