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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孩子

◎娘親不要我們了嗎,也不要爹爹了嗎。◎

靈霄宗,靈秀峰頂。

九月楓葉層疊茂密,豔紅似火,彌漫山穀峽間,映襯著天邊的火燒雲,瑰麗絢爛,有如華蓋。

一群剛築基不久的小弟子,身著統一的雪青道服,於頂峰的空地,正在上劍道課。

山風一吹,楓葉被裹挾著飄落,掉在弟子們的發頂和肩上,他們仿若被點了%e7%a9%b4道,保持著單腿下彎,右臂持劍往前送的姿勢,一動也不動。

這樣的姿勢隻能靠手腕發力支撐,不過半柱香,小弟子們的額間冒出虛汗,有人的劍尖開始搖晃抖動。

一個小弟子已然力竭,實在支撐不住,在手中劍即將脫手時,一個玄玉劍柄托住了他的手腕,同時一道精純的靈氣打入他的氣竅,讓他渾身的疲憊為之一鬆。

小弟子抬眼看去,方遙清絕姝麗的眉眼無波無瀾,嗓音如清泉擊石般悅耳,響在他頭頂:“掉劍是大忌,拿穩了。”

小弟子紅著耳朵,趕忙斂氣調整氣息,用力握住了劍。

方遙收回劍柄,往後走去,繼續調整下一個弟子的姿勢。

平日教授劍法的烏長老數月前外出雲遊,最近的劍道課都是由大師姐暫代。可沒想到方遙竟比烏長老還嚴苛,每次上完劍道課,小弟子們就如被敲骨抽筋一般。

當她宣布放課的那一刹那,體力不支的弟子們“噗通噗通”癱倒了一地,體質好些的用長劍當拐杖撐住身體,勉強站立。

方遙心下歎氣,這些弟子基礎實在太差,都已經是築基期了,對靈氣的控製和運用還不及她煉氣期時的水準,隻是半柱香就撐不住了。

她並沒有好為人師的喜好,代課還耽誤她自己修煉。且方遙心裡清楚,這在她看來是手下留情,但在弟子們眼中仍堪比折磨的練劍方式,讓他們私下多有怨言。

於是心下盼著雲遊的烏長老早點回來,好換得她解脫。

弟子們相繼散去,方遙也禦劍從靈秀峰頂回到主峰。

經過懸壺殿時,她忽然想起這個月的丹藥分例還沒領,及時刹住飛劍,躍下劍身,平穩落地。

然而剛踏進殿門,就聽到一陣嘈雜的吵鬨。

“現在是當班時辰,我來領月例丹藥,為什麼還要等?”

是三師妹蘇明畫的聲音。

方遙朝殿內看去,管事弟子辛子柏正翹著二郎腿手握牌九,和幾個弟子正打得熱火朝天,桌邊堆著一摞標著靈石數量的籌碼。

“小爺現在沒空理你,”辛子柏看著手裡的牌,正眼沒瞧過站著的蘇明畫,“沒看見正忙著呢麼?”

蘇明畫也不是什麼好脾氣,直接拿下腰間的長劍拍在桌上,震得牌九散落:“打牌就是忙?你難道不知宗規禁止賭牌?快點給我辦事!”

辛子柏把手裡的牌九一摔:“蘇明畫,想找事是吧?老子打不過方遙,還打不過你?”

此時有個麵朝殿門坐的小弟子看見了門口站著的方遙,她身穿白衣,身材挺直高挑,長發高束利落地挽在腦後,肌膚冷白,鳳眼藏鋒,氣質如傲梅淩霜又如寒池映月,讓人不敢沾染。

此時正眉眼微斂,冷冷看著殿裡發生的鬨劇。

麵對方遙那張冷豔的臉,小弟子卻比見到掌門還害怕,手裡的牌九掉了一地,對毫無察覺的辛子柏說:“師、師兄,有人來了。”

辛子柏扭頭看見方遙,嘴上挑釁的笑意驀地僵住,幾乎下意識的,把桌上的牌九往裡推了推。

方遙看著他這掩耳盜鈴的行為,嗓音有點涼:“真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

掌門在清修坐關,崔長老外出采辦物資,烏長老雲遊未歸,耿長老在山下招新,眼下宗裡無人管事,不然姓辛這小子也不能這麼囂張。

“方遙,我勸你彆多管閒事,”既然被抓了個現行,辛子柏索性梗著脖子,破罐破摔,“彆管她,我們繼續玩——”

他話音未落,其他的弟子們已經跪了一地。

有人低聲勸他:“大師姐眼裡最揉不得沙子,現在認錯乖乖領罰還來得及……”

辛子柏臉色陰沉,笑話,讓他給方遙認錯,他以後還要不要管手底下的人了,讓他的麵子往哪擱?

方遙淡聲:“宗規第三十五條,宗門內嚴禁賭博,違者鞭五十。”

“那又怎樣,我就不信你真敢動——”

下一秒,辛子柏的身體就如麻袋般飛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手腳皆被用靈氣灌注的捆仙索縛住,像個無法動彈的蠶蛹。

辛子柏在宗裡飛揚跋扈慣了,何曾遭遇過如此屈辱,他羞惱大吼:“方遙,你真敢對我動手?我們都是親傳弟子,你憑什麼?!”

“宗規第七十九條,若宗門內無掌門及長老主事,掌門親傳有資格暫行代罰之權。”

方遙偏頭對蘇明畫說:“去取鞭子來。”

“是。”

後者應聲,五息之後,鞭子被塞進方遙的手心:“大師姐,鞭子拿來了!”

“這麼快?”方遙有些驚訝。

“我用了兩張傳送符。”蘇明畫嘿嘿一笑。

辛子柏忍不住眉毛抽搐,送個鞭子還用傳送符,這兩個女人就是故意針對他的吧!

鞭子到手,方遙二話不說就開始執刑,利落乾脆地落下一鞭,辛子柏立刻爆發出殺豬般的慘叫。

“方遙,我不就賭了兩個錢,你就要往死裡打老子,你他媽裝什麼清高!”

“無規矩不成方圓,賭錢看起來事小,但若縱之任之,人人效仿,宗規豈不是成了一張廢紙?”

方遙眼神清凜,一字一頓道:“今日換做任何人犯下此錯,我都絕不手軟。”

手裡不間斷地又落下一鞭。

“方遙,你他媽給我等著,最好彆讓老子抓住你的錯處,不然老子一定弄死你!!”

“我等著。另,宗規第八十七條,目無尊長,辱罵同門,加罰十鞭。”

長鞭劃過半空,發出響亮的咻咻聲,每落下一鞭,就伴著一聲鬼哭狼嚎的慘叫。

懸壺殿外此時已經聚集了不少弟子,一邊看熱鬨,一邊低聲議論。

辛子柏平日裡就好欺壓同門,且為人睚眥必報。上次他就因為賭錢被耿長老責罰,事後他氣不過,反而拿執鞭的小弟子撒氣,硬是把人排擠去了外門。

如今長老們都不在宗內,也就方遙能治治他了。

大部分人都在心裡拍手稱快,可辛子柏到底是長老親傳,也不乏一些討好他的。

“平日耿長老責罰辛師兄,也就是打幾鞭子意思意思,大師姐這也太狠了。”

“是啊,大師姐這麼凶悍,以後找不找得到道侶啊。”

蘇明畫聞言立刻回頭,瞪了那倆弟子一眼:“鹹吃蘿卜淡操心,大師姐找不找道侶跟你有何乾係?彆說大師姐醉心劍道,對兒女情長不感興趣,便是要找道侶,報名的人都也排到山下去了……有這功夫不如多操心下你自己,多買點養顏丸吃一吃,再不濟就去買兩斤核桃補補腦。”

她嘴皮子厲害得很,一連串擠兌下來,那兩個男弟子瞬間被懟得麵皮漲紅,不敢再吭聲。

整整六十鞭抽完,辛子柏奄奄地趴在地上,幾乎昏厥過去。

方遙讓旁邊的小弟子把他扶起來,送到懸壺殿裡上藥。

“你們原來都在這兒,害我好找。”

一道略顯魁梧的身影撥開看戲的人群走上前,方遙聞聲抬眸,是二師弟守拙。

蘇明畫奇怪地問:“二師兄,你不是跟耿長老去山下收弟子了麼,怎麼提前回來了?”

守拙沒回答她,反而看向方遙,神色有些複雜:“師姐,你隨我去趟執事堂,耿長老有事找你。”

方遙這才發現腰間的傳音牌熱得發燙,有多條傳訊未讀。

“該不是因為耿長老聽說師姐當眾責罰他的親傳弟子,麵子上過不去,要責問大師姐吧?”蘇明畫皺眉道。

守拙搖頭:“不是為了此事。”

“那是何事?”方遙也有些奇怪,耿長老平日甚少找她傳話。▃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守拙似乎顧忌這裡人多,支支吾吾道:“師姐,你去了便知道了。”

“剛才在殿裡玩牌九的那幾個人,挨個記好名字,回頭一起稟給長老。”方遙臨走前不忘囑咐蘇明畫,一個都不許放過。

剩下幾個犯事的弟子自以為躲過一劫,沒想到方遙打完六十鞭還能記得他們,各個生無可戀。

……

方遙覺得今日二師弟不太對勁,去執事堂的路上,總是偷偷看她,想問什麼又欲言又止。

她一向不喜歡猜人心思,權當沒看見。

執事堂的大殿門口空無一人,不見值守的弟子,不知是玩忽職守,還是刻意被打發了出去。

守拙領她到門口,忽地停住腳步:“師姐,長老隻傳了你一個,我就不進去了。”

方遙點了點頭,心頭莫名湧上有種不好的預感。

她抬步走入大殿,便看到耿長老手裡端著一盞熱茶,滿臉愁容,連胡須掉進了茶湯裡都未察覺。

在他對麵有兩個尚年幼的孩子,一男一女生得玉雪可愛,正乖乖地坐在紫檀椅上,搖晃著小短腿,一人拿了塊桌上的糕點捧在手裡吃。

宗門裡的弟子大多都已辟穀,這盤糕點也不知耿長老從哪裡弄來的。

方遙收回視線,目不斜視地朝耿長老行禮,後者擺擺手,有些著急地問她:“這兩個孩子你可識得?”

她聞言又多打量了眼兩個孩子,小男孩生的眉清骨秀,帶著點超乎年齡的沉著恬靜,而小女孩生得像瓷娃娃似的雪白玉潤,眼睛杏圓帶點彎翹,雖然還未長開,臉頰還帶點嬰兒肥,卻有些說不出的熟悉感。

……竟和自己幼年時模樣有些相似。

方遙心頭閃過一絲異樣,但確定沒有見過這倆孩子,便搖頭道:“不識。”

方才在她走進大殿時,這倆孩子便一直充滿好奇地打量她,眼睛滴溜溜地轉。聽到方遙說不認識他們,雙雙一愣,立刻丟掉了手裡的糕點,同時默契地撲過去,一左一右地抱住她的腿,揚著小臉嗷嗷大哭。

“娘親!你不要我們了嗎?嗚嗚嗚,也不要爹爹了嗎?”兩個小團子嚎得撕心裂肺,一邊掉小珍珠,一邊把小手上黏糊糊的糕點渣子蹭在她雪白的裙擺上。

方遙渾身僵硬,眼睛睜大,震驚迷茫中帶著點點驚恐。

……什麼娘親?什麼爹?

第2章 認親

◎以她的心性,絕無可能愛上一個男人還誕下子嗣。◎

兩道身影匆匆禦劍落在執事堂殿前。前者刹得急,後者衝得快,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

“誰啊禦劍都不看路的嗎……嗯?小師弟?”

憤怒的質問在看清是誰後,轉變成了驚訝。

被撞的人是蘇明畫,方遙在大庭廣眾下責罰了辛子柏,後腳就被耿長老傳去了執事堂,她擔心大師姐會被穿小鞋,於是記完犯事弟子名單,就緊跟著趕來了。

撞她的少年身形勁瘦,穿著窄袖黑玄衣,腰間佩劍,玉麵星眸,正是小師弟景鬱。

他有些急迫地問:“有沒有見到大師姐?”

話音方落,正好兩個小團子喊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