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校園活屍1
“病人的傷勢太重了!”
“趕緊準備止血!動作要快!!”
午夜時分的雲程市,唯有急救室裡的燈光徹夜難滅。撕裂的皮肉,慘白的麵色,微弱幾乎感受不到的脈搏……鮮血不斷泵出,染紅了醫院的床單——
如同水入熱鍋,滾起一陣又一陣的焦灼。
生理鹽水靜滴過一次又一次,心臟除顫進行過一回又一回。男人顫唞著嘴唇站在病床邊,看著醫護人員拿著各種他認不出的器具和藥物,行色匆匆地跑進跑出。
半晌,他終於鼓起勇氣向病床上望去。
不過是短暫的一眼,男人的心就在疼痛中劇烈痙攣了起來。有那麼一瞬間,男人幾乎不願相信自己的眼睛:
麵前奄奄一息的不是彆人,正是他摯愛的妻子。
遍體鱗傷,氣若遊絲。
她活不久了。
男人清楚地知道著這一點。然而,當死神的判決終於落下的時候,某種巨大的哀慟依然掩埋了他。
“請節哀,我們已經儘力了……”
男人聽見醫生說。
他隻恍恍惚惚聽見了這一句話,周圍的人聲就仿佛被拉遠、模糊。耳中,就剩下心電圖發出的尖叫。
心電圖上的線條往前延伸著。
平直而毫無起伏。
這條直線如同蜿蜒的毒蛇,爬出儀器,一圈圈纏上了男人的心臟。在一片嘈雜的嗡鳴聲中,他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回頭,看向身後的女孩。
女孩很瘦很小。
衣裙單薄,骨骼纖細。
她伶仃地立在急救室裡,淚痕未乾的臉頰被冷光浸得瓷白。麵龐上,是與死者相似的眉眼——她們無疑是母女關係。
但就在見到女孩的那刻,男人的神情驀然變了。
他瞳孔猛地縮緊,恨意混合著喪妻的怒火暴漲而上,將兩顆眼球燒得赤紅可怖。
那樣暴戾,那樣憎惡。
這絕不是父親看見女兒時,該有的目光。他更像是在怒視著一個惡魔,一個奪走他妻子性命的惡魔。
“爸爸……”
女孩帶著哭腔開口。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腳,向男人的方向挪動了半步。宛如暴風雨來臨之時,一隻尋求庇護的驚恐雛鳥。
然而,她父親卻猛地扼住了她的咽喉。
對女孩幼嫩的脖頸來說,那絕對是可怕的力量。氣管被擠壓,肺葉在灼痛,所能獲取的氧氣一下子稀薄到極致。
死亡的恐懼排山倒海般壓來,女孩禁不住掙動起四肢。
她覺察到猶如實質的殺意。
身旁的人群被驚動。有人在高呼,有人在喊叫……無數隻手拉扯著他們。但這些,女孩全都感知不到了。
極度的缺氧,使她的視線逐漸模糊。
她所能看見的,隻有男人那雙悲憤的眼。那雙眼血紅猙獰,煞氣充斥,竟是恨不得將女孩剜心剔骨。
“是你!都是因為你!”
男人恨聲道。掐住女孩脖頸的五指,再次收緊。
脆弱的頸骨嘎吱作響。
他刀子似的目光徑直瞪向女孩,齜目欲裂。然而,眼眶中卻有熱淚滾滾淌下:
“宋冥!是你把你媽媽害死了!”
.
“宋冥老師?宋老師?”
雲程大學的教室內,宋冥被這一聲呼喚召回了意識。她睫羽微動,睜眼的一瞬間,二十二年前的舊事終於從腦海中淡去。
唯有她脖頸上,還依稀殘留著曾經的傷痛。
揮之不去,刻骨銘心。
“宋老師,您可算是醒了。我有幾個犯罪心理學的問題,想要問您。”將宋冥叫醒的學生偏過頭,小心翼翼地拿眼瞧她。
窗外,樹影搖動。
一兩縷寒風掀動窗簾,悄然吹開垂在宋冥臉側的碎發,露出半張沉靜的側顏。那學生不由得看得怔了。
宋冥無疑有一雙極美的桃花眼,眼型精致而多情。
這雙眼若是生在彆處,定能勾得人心馳神蕩。然而,即便此刻正被熾白的燈光照耀著,她眼底依舊如同無機質般——
陰鬱、冰冷。
泛出某種化不開的漠然。
這樣的眼眸不像桃花,更似天生冷血的蛇瞳。
那學生越看,便越覺得校內的傳聞不假。這個教他們犯罪心理學的教師雖然相貌絕佳,性子卻果真有些孤僻古怪。
“有什麼不懂的,趕緊問吧。”
宋冥忽地啟唇,拉扯回學生的意識:“這是最後一節課,再不問就要期末考了。”
學生低頭,笑著應了句“好”。
然而宋冥分明觀察到,他雖然勉強往上扯著嘴角,上眼皮卻微微耷拉,且眉毛收緊……以上種種,都是人在難過時典型的微表情。
她緩緩放下手中的教材:“有心事?”
學生驀然抬起頭。
一絲驚愕,頓時掠過雙眼。
有那麼一霎那,學生幾乎以為這世上真有讀心的本事。
好半晌,他才勉強鼓起勇氣,磕磕絆絆地道:“宋……宋老師,您聽說過學校裡,那些關於您的傳聞嗎?”
宋冥眸光微斂:“聽說過。”
要知道,這絕對不是什麼好聽的流言。但她的語氣是那樣淺淡,聽不出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無喜亦無悲。
仿佛她並非那個受害者。
見宋冥無動於衷,學生忍不住替她感到不平:“宋老師!他們都這麼說您,您真的就一點都不在乎嗎?”
他急急上前一步:
“難不成,您真的像那些傳聞裡說的一樣,陰沉、冷酷、怪異……還不近人情?!”
一連串尖銳的字眼擲了過來。
重重砸上宋冥的脊骨。
濃烈的,不加掩飾的惡意,頃刻間滿溢而出,鋒刃似的在心上劃出鈍痛。宋冥動作一頓,驀地蜷起放在教材上的指尖。
她不在乎嗎?
她怎麼可能不在乎?
風聲愈加喧囂了,乾枯的枝葉抽打在玻璃窗上,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宋冥第一次沒有開口。
難以忍受的沉默,浸透了這間教室。
終於,學生察覺了自己的失言。他猛然想到:或許,宋冥不是沒有試圖解釋過,但終究無濟於事。
因為她是個異類。
一個格格不入的異類。
然而,在這個重視人情關係的社會裡——不合群,本就是罪過。
“對……對不起。”學生喃喃道。他還沒從恍惚中回過神,卻見宋冥已一把將門推開。刹那間,凜冽的寒風唰然灌進,侵入肌骨。
宋冥獨自站在風裡。
如畫眉目,皆帶著冷冽的寒。
這樣驕傲的一個人,不會願意接受同情。
“今天就先到這裡吧,宿舍再過幾分鐘該查寢了。那幾道題,我會再找時間給你解答。”宋冥垂眸瞥了眼手表,語氣一如既往地疏離:
“還有,不用替我難過。我不值得。”
宋冥很輕地笑了一下,披上大衣。灰藍色的毛呢大衣厚重如冰層,而宋冥將自己封鎖進了冰層裡,隔絕開了世界。
一舉步,她便走出門外。
踏進沉沉夜色。
.
或許因為位於城郊,雲程大學的夜向來格外深沉。
偌大的校園裡空曠寂寥,瘮人的漆黑吞沒了一切。宋冥順著小徑一路往前,目所能及的,也僅有幾盞半明半滅的路燈。
她本不應該駐足。
然而,正當宋冥從舊美術樓旁經過的那刻,一股不詳的怪味驀然鑽進鼻腔。
那氣味刺鼻又詭異。
起初,宋冥隻能辨認出油畫顏料所散發的鬆節油味,但是沒過多久,她又隱約嗅到一絲幾乎被掩蓋的腥甜。
那是獨屬於血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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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冥心頭一顫,不由得緊皺起眉心。
由於存在著安全隱患,這棟舊美術樓早在多年前就已經被廢棄。所以無論如何,這裡都不該有人,更不該有血。
她循著氣味走到樓裡的儲物室前,伸手輕輕一推。
“吱呀——”
門開的瞬間,宿鳥驚飛。
壓抑已久的黑暗頃刻間瘋湧而出,將已遭白蟻朽噬的門板,擠得發出一聲變了調的嘶鳴。
這間儲物室裡太安靜了。
靜得令人心悸。
恍惚間,宋冥似乎聽見地上傳來極微弱的窸窣聲,仿佛有蟲蛇正爬行蠕動。但在嚴冬裡,蛇已冬眠,蟲類也少之又少。
發出聲音的,又是什麼?
幾乎是下意識地,她打開了手機自帶的手電筒。
借著這束光,宋冥終於看清了麵前的場景——雜亂堆放的顏料,傾倒側翻的畫箱,落滿塵埃的置物架……
一切再正常不過。
沒有鮮血,也沒有傷者。
隻有幾片行將剝落的牆皮懸在半空,搖搖欲墜。
宋冥一顆懸著的心落了地。她逐漸舒展開緊蹙的眉頭,剛想慶幸隻是虛驚一場,腳下卻冷不丁絆到了某個畫箱。
“嘭”一聲悶響。
畫箱的搭扣崩開,翻倒在地。
霎那間,從畫箱內淌出的殷紅化作尖刀,猛然刺進宋冥的視線。她一抿薄唇,僵硬地低下了頭。
僅一眼,她便瞳孔驟顫。
那做工考究的畫箱裡頭,竟藏著一隻斷手!
斷手表皮慘白,截麵鮮血淋漓,但它顯然被凶手保護得很好。不僅大半部分都被包裹在畫袋裡,就連皮膚也被塗抹過一層蜂蠟。隻不過被手電筒稍稍一照,就泛起滑膩的光。
仿佛它不是人肢體的一部分,而是一幅易損的稀世名畫。
精美得詭異。
而此時此刻,這隻被以畫卷保存的方式處理過的人手,卻在宋冥的注視中,極其輕微地——
動彈了一下。
第2章 校園活屍2
“……你是說,那隻斷手動了?”
聽完宋冥的講述,詢問她的那個實習警員先是一愣,隨即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儲物間裡這麼黑,你有沒有可能看錯?”
他尾音揚起,充滿懷疑。
配上那張被太陽曬成小麥色的臉,以及犯懵的神色,簡直像一隻憨憨的田園犬。
然而回應警員的,隻有宋冥無可奈何的搖頭。
“呃……宋小姐,要不然這樣吧。”警員在信與不信之間,艱難掙紮了兩秒,最後還是撕了張紙條,寫下自己的電話號碼:“我叫石延,你要是還想起什麼了,可以聯係我……”
石延的話音戛然而止。
霎那間,勁風襲來。那張小紙條還沒來得及交到宋冥手裡,就轉瞬被風卷起,如雪片般高高飄上夜空。
夜風中,宋冥緩緩抬眸。
不知什麼時候,她眼前已多了一輛黑色的越野車。車輪碾過路麵,卷起颶風,最終在黃黑相間的警戒線外堪堪停下。
車門一開,便躍下一個勁瘦的身影。
那人完全能稱得上英俊。眉眼淩厲,肩寬腿長,逆光走來的每一步,都帶著輕捷的力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