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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依偎著, 被存放在相框裡,好似封存了?那段美好而短暫的過往。

冰冷漆黑的審訊室裡,因此增添了?一絲人情的溫度。

齊昭海覷見,王淑良的眼瞼在這張照片進入視野範圍後,開始微微閉合了?。

仿佛這照片是塊烙鐵。

燙著了?她。

不過,王淑良越是逃避,齊昭海就越要仔仔細細,一字不落地將?經過講給?她聽:“本來,你?女兒有成功離開的可能,但是當?她準備推開家門時,她最後回頭?看了?你?們?共同的家一眼。也就是那一眼,徹底改變了?她的命運。”

“她看到了?這張合照,也想起了?你?們?曾經擁有過的幸福。”

齊昭海的聲音低緩:“你?女兒放不下你?,所以她猶豫了?很久很久,久到錯失了?這個千載難逢的逃脫機會。發現你?回來時,她驚慌失措,把行李又放回去以後,就匆匆溜進臥室,拿起了?那瓶肌鬆劑嘗試自己注射,想要裝出沒有任何變故發生的樣子……”

“彆說了?,我求你?彆說了?。”

王淑良苦苦哀求。

齊昭海卻?偏偏不肯停下:“……但她一個才上中學的女孩,怎麼可能知道肌鬆劑的安全用量?她給?自己注射的肌鬆劑一不小心過了?量,直接導致了?她自己的死亡。”

他逐字逐句都像是驚雷,在王淑良耳畔齊齊炸響。

震耳欲聾。

王淑良腦中嗡嗡作響,周圍的一切仿佛隔著水膜,變得?混沌不清。

“其實你?早就知道是這樣的,對吧?隻是你?不敢信。”

齊昭海垂眼看著她,一雙眼型銳利的眸子隱在陰影裡,神情難辨:“你?女兒因為對你?的愛,放棄了?唯一的逃脫機會,卻?死於對你?的恐懼。”

這個事?實太?慘痛,也太?殘酷。

因此,王淑良就算隱隱約約猜到事?情的經過,仍然選擇了?自我欺瞞。

仿佛那間屋子裡,當?時隻要還有另外一個人的存在,她就能夠徹底地跟女兒的死亡撇清乾係,擺脫那令她倍受煎熬的負罪感?。

但這沒有用。

當?真相水落石出,即使再不願相信事?實,也不得?不信。

“我的女兒……她怎麼可以那麼傻?怎麼可以那麼脆弱?”王淑良緩緩捂住雙眼。金屬的手銬卡在她略微變形的手腕上,像一具限製動作的冰冷枷鎖。

令她的崩潰,顯得?克製又沉默。

可即便在悲痛之餘,王淑良依然習慣性地責備女兒。

“你?女兒能撐那麼久,已經很不容易了?。在你?病態的控製欲和教育方?式下,沒有人還能保持完全的心理健康。”齊昭海忍不住說了?句公?道話:“她生前應該不止一次地對你?的做法提出意見,但你?每次都裝聾作啞、不聞不問,頑固不化地堅持著你?的想法,甚至以為這是她的問題。”

於是,禍根從此埋下。

一切覆水難收。

王淑良的手痛苦不堪地緊握成拳,手銬的邊沿重重撞在桌上。

“不!我沒有錯!”王淑良梗著脖子,語無倫次地嘶聲爭辯:“我那都是為了?她好,她根本就不懂我的苦心!是她自己太?脆弱了?!我隻是想讓她好好學習,有什麼錯?要是學不好,以後怎麼可能找到好工作,怎麼會有好日子過……”

齊昭海看著這一刻歇斯底裡的王淑良,突然感?到有些失望。

王淑良愛自己的女兒嗎?

無疑是愛的。

但直到此時此刻,直到她的女兒因她經年累月的壓製和傷害,化為浴缸中泡爛的屍骸……她仍執迷不悟。

沉默許久後,齊昭海才終於開口:

“你?欠她一個道歉。”

雖然這句道歉,王淑良的女兒注定是聽不到了?。

“既然你?女兒死亡的前因後果?已經明確了?,王淑良,你?該告訴我們?,那個叫尹姍的女孩在哪裡了?吧?”齊昭海問。

王淑良咬著唇沉默,她拿著她和女兒的那張雙人合影,有氣?無力地摩挲著相框。

半晌,王淑良選擇了?妥協:

“蛾青山的山腳下,左數第二幢爛尾樓。動作快點。否則,你?們?就隻能找到她的屍體了?。”

.

雖然不知道王淑良在被關?押的時間裡,是如何計算出時間的,但有一點她說得?很對。

現在情況已十萬火急。

第三個受害者小尹姍的失血狀況,的確到了?非常嚴重的程度。要是再得?不到救治,她確實會死。

還有最後二十分鐘。

齊昭海疾步奔出警局,跨進駕駛座裡,發動車輛,一腳把油門踩到了?底。車輛轉瞬如離弦之箭般衝上馬路,向蛾青山下那棟關?受害者的爛尾樓狂飆而去。

輪胎高速旋轉,摩攃過柏油路麵,將?颶風撕扯為千絲萬縷的碎片。

他們?在與死神競速。

不明所以的交警大力吹哨,意圖阻攔,卻?連同他們?尖利的哨聲一起,被遠遠甩在腦後。

“現在受害者是什麼情況?”齊昭海頭?也不轉地問坐在副駕駛座上的簡堯。全速的駕駛與複雜的路況,令他幾乎難以分出心神,去瞟一眼直播間裡的場景。

但想也知道,情形不容樂觀——

魚缸裡麵的水,早已經被浸染成接近深黑的血紅。

尹姍全身開始脫力,四肢不受控製地沉沉垂下,被動蕩不安的水波推著晃動。稚嫩的小臉半浸在血水裡,蒼白到幾乎透明,仿佛一個雪做的魂靈,隨時都可能消融……

表盤指針一刻不停地移動。

剩下最後十分鐘。

小尹姍的狀態,肉眼可見地越變越差。額上涔涔冷汗滲出,濡濕碎發,口唇微泛紺色。

這是失血性休克前的症狀。

“快一點,再快一點。”齊昭海心急如焚。他緊咬牙關?,再一次深踩油門,全力提速。狂風呼嘯著擠進車窗的縫隙裡,將?他的衣擺和發梢吹得?肆意飛揚。

目的地近了?,更近了?。

他能夠模模糊糊地看到,遠處爛尾樓的輪廓。

“隊長?,是那棟嗎?”後座上的樊甜恬和石延扒著車窗驚呼。隨著車子越來越近,他們?隻是一仰頭?,就一眼瞧見了?爛尾樓上,那個裝滿受害者鮮血的魚缸。

在%e8%a3%b8露著鋼筋水泥的灰黑樓體上,如同一塊未愈的瘡疤。

顯露出潰爛的猩紅。

分外悚目。

在隻剩三分鐘的時候,他們?終於趕到了?爛尾樓下。

直播畫麵裡的小尹姍,精神正逐漸渙散。由於痛苦,她大睜著眼,眼瞳卻?不知從何時失去了?聚焦的能力。眸中光彩慢慢渙散,變得?黯淡無神,如同一捧焚儘的灰。

緩緩耷拉下去的眼皮裡,微弱的星火即將?熄滅。

“快來不及了?。”不知是誰瞥向屏幕,發出一聲惋惜的低歎。

齊昭海“砰”地甩上車門。他隻抬首瞟去一眼,飛快地在心裡估計一下受害者所在的樓層和所需用時,便不由自主地加快步伐,帶領警員往那一層爛尾樓發起了?衝刺。他們?必須要快!

倒計時兩分鐘——

水流帶走越來越多的體溫,小尹姍肢體發紺,呼吸微弱。

但層層疊疊的台階還擋在前方?。樓梯彎彎折折,在重複中循環上升,天塹似的阻擋著警方?的救援。他們?不得?不竭儘全力,跨越這道天塹。

最後一分鐘——

小尹姍的眼簾越來越沉重,控製不住地往下垂。

與此同時,齊昭海轉過最後一個樓梯的拐角,裝滿鮮血的巨大魚缸霎那間撞入眼簾。魚缸內,是受害者小尹姍近在咫尺的幼小身影。

他瞳孔驟縮,腳下猛然加速,向她狂奔過去。

最後一秒——

失血的極限即將?到來。

齊昭海的手指,終於觸摸到冰涼厚重的魚缸玻璃。

堪堪在小尹姍閉上雙眼的前一秒,齊昭海朝她伸出了?手,緊握住了?女童慘白稚嫩的小小手掌:

“撐住,不要睡。”°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第32章 食心傀儡14

“嗚哩嗚哩嗚哩——”

救護車頂上紅藍兩色的燈光, 在將暗未暗的暮色中閃動。

醫護人員急匆匆地乘車趕到?,為失血過多的小尹姍采取了緊急措施後,便?將其抱出魚缸,抬上?擔架, 以最快的速度往救護車裡送。

小尹姍的家人聞訊, 也?急切地奔赴現場。

“姍姍,我苦命的姍姍啊!都是爸爸媽媽的錯, 爸爸媽媽逛街時不應該那麼大意的……”小尹姍的媽媽擁著失而複得的女兒, 喜極而泣。小尹姍的爸爸更是抓緊齊昭海的手,語無?倫次地道謝。

跟那幾?個死去女童的父母相比, 他們無?疑是幸運的。

當小尹姍用微微發冷的柔嫩小手,勾住他們的手指時, 另一些父母的幼孩還未抽條,伶仃的身子骨已先收斂進一方窄小的骨灰盒,化為父母心上?的瘡疤。

從此天人永隔。

齊昭海目送救護車遠去後, 不由得側頭, 看向爛尾樓前站立的纖細身影。

被藍調吞沒的天穹下, 見不到?一絲餘暉,隻有幽邃的蒼涼湮沒了世間。有那麼一瞬間, 齊昭海幾?乎要?以為,宋冥灰藍的衣衫消融在這漫天卷地的暮光裡,融化在城市的點點繁燈之中。

畢竟,兩者有一點特?征是相同的。

顏色愈是冰冷到?極致,愈是從最深沉處,透出纏綿悱惻的無?儘溫柔。

“齊隊長在看什麼?”

宋冥輕而淺地瞟他一眼。

齊昭海搖搖頭, 沒告訴宋冥他腦海裡浮現的,是方才宋冥安撫小尹姍的情景。

在此之前, 他委實很難想象——

宋冥這樣一個骨子裡冷得好似結了霜的人,居然對受害兒童的安撫頗為擅長。

在平複小尹姍的恐懼時,宋冥所展現出的出色的耐心、細心與共情能力,足以令某些專門負責這項工作,卻屍位素餐的心理醫生為之羞愧。

一麵冷漠,一麵溫情。

互為矛盾的兩種特?質,在她身上?顯得對立又?和諧。

仿佛本身就是一體。

.

十萬火急的生死救援過後,便?隻剩下一些收尾工作。

說來?也?怪,也?許之前在劍拔弩張的偵查與緝捕裡待得久了,現在生活節奏稍一舒緩下來?,齊昭海居然感到?有些不太適應。

繃緊的心弦鬆弛了,被案情填滿的腦海卻像缺了一塊。

空落落的。

心上?仿佛有風,從那空蕩之處悠悠卷起,將那些匆忙時來?不及細思的情緒悉數翻出,不斷發酵,在%e8%83%b8膛中翻攪成稀裡糊塗的一團。

剪不斷,理還亂。

直從他骨頭縫裡,往外?冒出一股難捱的滋味來?。

尤其是當齊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