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昭海自嘲著低頭,點?開?手機相冊裡一張照片。
那張照片的拍攝時間?可能有些?久遠了,因此畫質不如?現在推崇的那般高清。朦朦朧朧的畫麵中,藍花楹的藍紫色溫柔漫出,而盛放的一樹繁花下,站著長發及腰的少女。
此情此景,美好而虛幻。
如?同一個彈指既破的幻夢,一個隻有他記得的夢。
齊昭海捫心自問。沉湎在往日回憶裡,遲遲不肯清醒的,何止這起?案件的嫌疑人一個?
初見太美,回憶太痛。哪怕知道另外一個人已徹底忘記,哪怕明知往事會?燙傷掌心,他依然固執地攥緊掌心。
執迷不悔。
他扯了一下嘴角,從石階上站起?。尼古丁帶來的暈眩感,瞬間?和著酸澀一起?洶湧地衝上太陽%e7%a9%b4。齊昭海踉蹌半步,隻覺得%e8%83%b8腔裡有什麼壓墜著。
沉重,喘不過?氣。
這是回憶俱往矣的重量。
然而,齊昭海還是很快逼自己緩過?神來,一步步走回辦公室裡。
或許,有一句話說得很對?,當找不到途徑排解痛苦的時候,用工作擠壓掉所有空閒時間?,有可能是一個人最好的鎮痛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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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否因為寒冷,冬天的夜幕似乎總顯得比其他時候更深沉一些?。
雲程市一個偏遠的小村落裡,夜生活貧瘠得幾乎可憐。村民們早早地便窩在家裡歇息了,整個村莊黑漆漆一片,隻能不時聽見幾聲變了調的犬吠。
叫聲拖得很長,好像從極遙遠的地方傳來。
夜闌人靜,但老李家的燈光還亮著,一家三代人其樂融融地圍坐在電視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談。年幼的孫子依偎在奶奶懷裡撒嬌,丈夫在讀報紙,妻子坐在矮凳上擇菜……
蜂蜜似的暖光,從玻璃窗裡緩緩漏出,將屋內渲染得溫馨異常。
隻是,一道沒?關嚴的窗縫,給了寒風可乘之機。
寒風冷冽如?刀,吹得屋內的幼孩哆嗦一下,往奶奶溫暖懷抱裡縮了又縮。
“我去關吧。”妻子主動攬下這個活。她把濕漉漉的雙手,在圍裙上簡單擦了兩把,從凳子上站起?身,往窗邊走去。然而,她的手還來不及碰到窗戶,異變陡生。
窗外鳥雀驚飛,疾風淒厲。
一道黑影唰然閃過?,恍如?某種不祥的征兆。
“啊!”妻子猛然往後兩步,顫唞著指向窗口,失聲尖叫:“院子裡……院子裡好像有個人!”
“這大晚上的,彆?是來偷雞的賊吧?”丈夫老李趕忙放下報紙,把妻子往身後一拉,自己湊到窗前,卻隻見得夜色靜謐如?水,小院裡一盞孤燈亮得溫柔。
彆?說偷雞賊了,連隻野貓都沒?有。
“沒?人啊。你是不是看錯了?”他嗔怪道。
妻子茫然地揉了揉雙眼,定睛再看,果真什麼都沒?有見到:“真是奇怪,現在怎麼又看不著了?哎呀,我沒?說假話,我剛剛是真看到,門外有什麼東西跑過?去了……”
“得了吧你,就?是愛瞎操心。”丈夫不耐煩地打斷她。
或許,老人是覺得被冷落了。夫妻倆剛在窗前說了兩句小話,被晾在沙發上帶孩子的老人,就?好奇地轉頭詢問:“怎麼了?外麵發生什麼事了?”
老李指了指妻子:“媽,沒?什麼,就?是她看花眼了。”
但老李轉念又想,妻子說得也對?。妻子誠實善良,他們倆搭夥過?了這麼多年日子,還從沒?見她撒過?一次謊。老李心下隱隱覺出不安,想再確認一下院子裡的狀況。
他於?是低下頭,開?始穿鞋。
為的是等會?兒出門到院子裡,重點?巡邏雞圈一圈,看看情況。
雞圈裡頭,都是他們這麼長時間?辛辛苦苦養肥的雞,要是讓人偷了,可不得心疼死?
正當背過?身係鞋帶時,他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
老李急著去外頭雞圈裡看看狀況,聞聲頭也沒?回:“媽!我都跟你說了,真的沒?什麼大事。你老人家年紀大,就?不用跟過?來了,好好在家休息……”
說到一半,他話音戛然而止。
老李突然覺出不對?。
這腳步聲太穩健,太有力?。而他家裡那老母親不僅上了年紀,腿腳還不好使?。每走一步,都要歇一歇,喘口氣。
這樣的老人家,即便是狀態最好的時候,仍走不出如?此矯健的步伐。
不是母親,那會?是誰?
兒子還太小,走路還不太穩,妻子又在他身邊,從始至終沒?挪過?位置。所有人的可能,都被逐一排除了。
那這個腳步聲……是誰的?
老李心裡咯噔一下。
這一刹那的想法,讓他瞳孔驟地縮緊,猛然回頭。
隻見,一把鋼刀,正架在他母親遍布頸紋的脖子上。刀刃磨得鋒利錚亮,反射著燈管冷銳的光,針一樣刺著他的視網膜。而他身旁的妻子,也正抿著唇默默流淚,噤若寒蟬。
妻子那雙眼眸,在驚恐中大睜著,一瞬不眨地看向客廳裡的不速之客。
隻因那人的手上,抱著他們摯愛的兒子。
他們的孩子還那麼小,從身到心,都那麼脆弱稚嫩。隨便使?點?勁,就?能殺死他。
屋子裡沉寂得令人害怕。空氣凝固肅殺,唯有恐懼四下流竄蔓延。而這個過?分?年幼的孩子,還一無所知,正縮在那人懷裡,“咯咯”地衝著他展開?笑顏。
嬰孩的笑容純真又懵懂,隻是此時此刻,哪怕再明%e5%aa%9a溫暖的笑靨,也融化?不了入侵者的鐵石心腸——
以及他手裡的剔骨尖刀。
第35章 供品頭顱1
那夜的村莊頗不安寧, 流浪的野犬狂吠了一夜。
無休無止。
每一聲嚎叫都高亢短促,似歡似悲,令人不寒而栗。
村民被雜亂的犬吠聲吵醒時,天邊還是鴉青色。田間彌漫的晨霧尚沒散開, 他扛著鋤頭, 走?過?坎坷不平的土路,踏過?濕漉漉的田埂, 停在了老李家院子的鐵門外。
那扇鐵門毫不設防地敞開著, 門裡?飄出淡淡的血腥。
“老李,你怎麼也這麼早出來啊。”村民聳動了幾下鼻尖, 以為是?有人出門,於是?探了半個頭進院裡?:“咋味兒這麼大, 這是?殺了雞還是?鴨?”
但?他沒見著任何人,隻在地上看到幾痕淩亂的血跡。
“真?是?奇了怪了。”村民嘟囔。
他把鋤頭從肩膀上卸下來,往鐵門邊一放, 邊喊邊往屋裡?走?:“老李?你在嗎, 老李?”
踱進屋裡?的一刹那, 他的呼喚聲戛然而止。村民僵硬而驚怖地張大了嘴,再也邁不出一步, 雙眼圓突,活像屠刀前一隻被人拎住脖子待宰的白鴨。
眼前的場景——
遠比他這一生所做的噩夢,都更可怕。
正對著大門的,是?一張四四方?方?的供桌。供桌上,原本供奉給神佛的瓜果花朵被人胡亂掃落一地。裂的裂,爛的爛, 和塵土灰燼混雜在一起。
取而代之的,是?老李一家老小慘白的人頭。
幾口人的頭顱在供桌上排成一排。淋漓的鮮血, 還源源不斷地從他們脖頸的斷口處湧出,鋪滿木桌,滴滴答答地順著桌腿和邊沿往下淌。
將下方?的地麵,浸得褐紅腥臭。
像被獻祭的豬羊。﹌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上到近七十?歲的老嫗,下到不足三歲的幼童,凶手?都沒放過?。
而供桌上,神龕內,泥塑木刻的漫天神佛在一片血光中低眉斂目,居高俯瞰著信眾慘死的頭顱。微微揚起的唇角似悲天憫人,也似接受祭品後傲慢的心滿意足。
人頭在桌,屍身?散落。
給了野狗飽餐一頓的契機。
被中斷了進食的瘋狗憤怒抬首,喉嚨裡?發出沉沉咆哮,對闖入的村民怒目而視。 齜出的一顆顆尖牙利齒,悉數被染得通紅。
齒縫間,塞滿了血塊和腐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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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上一起案件結案,已經過?去了好?些天。雲程市警局內,齊昭海陷在他的扶手?椅裡?,懶倦地打了個哈欠。
臨近年關,天氣一天冷比一天,讓人提不起精神。
齊昭海毫不懷疑,要是?再沒有個理由讓他忙活起來,這種鬆弛懈怠的生活過?久了,總有一天會?把他養廢掉。更何況,自從上一案結束之後,他便好?久再沒見過?宋冥了。
他曾以為,隻要遠離宋冥,他就能自然而然地忘記她。然而直到如今,齊昭海才意識到這份感情已經多麼深入骨髓。哪怕明知宋冥已徹底忘卻他,哪怕明知這不值得。
這一點,讓齊昭海感到分外挫敗。
如果遠離無效,那麼通過?頻繁接觸來“脫敏治療”有沒有用?
齊昭海發自內心地感到煩悶。他三番五次點開宋冥的微信會?話框,好?幾次編輯信息又刪除,卻終是?沒發出一個字。
他找不到借口。
樊甜恬也已經閒到上班摸魚了。她嘴裡?叼著塊曲奇餅乾,正抱著一本小說,嗑書裡?男女主的絕美?愛情嗑得津津有味。
“隊長,要是?我們又有了案子,宋小姐要跟著一起去嗎?”樊甜恬翻過?最後一頁書,卻還沉浸在這段愛情裡?難以自拔,她隔著隊長辦公室的玻璃牆說:“宋小姐的心理側寫?分析得是?真?挺不錯,算上之前那個案子,她已經幫我們兩次大忙了。”
石延搭腔:“還有她的微表情心理學,也實在厲害。”
“她應該不會?來了。”齊昭海垂下眼瞼:“之前就問過?她考不考慮當我們的顧問,她沒答應。”
“啊,什?麼嘛?居然沒答應嗎?”樊甜恬稍稍訝異了一下,她眨眨眼睛:“可是?宋小姐之前離開時明明跟我說,如果我們有要幫忙的地方?,可以叫她啊?”
他們沒聊上幾句,齊昭海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有案件來了。
齊昭海眉宇間的神色,頃刻變得沉重。掛掉電話後,他走?出獨立的隊長辦公室,在身?後的玻璃隔斷上用力敲了兩下。
“哐哐”的敲擊聲,很快吸引來隊員的注意力。
“抱歉啊,輕鬆的好?日子要到頭了。”齊昭海揚聲通知:“辟河村中發生一起滅門案,家中四口人,兩男兩女,無一幸免。大家收拾收拾東西,準備出現場吧。”
話音剛落,頓時激起哀嚎聲一片。
“那裡?幾十?年來不是?挺太平的嗎?怎麼突然有殺人案了?”有人痛苦地抱頭。
“嗯,這是?五六十?年來的第一起。”齊昭海無視身?後響起的連連慘叫,回身?拿好?東西,就一馬當先地準備出發。怎料,他前腳剛剛邁出去,又躊躇著縮了回來。
“那個……樊甜恬,過?來一下。”他突然招了下手?。
樊甜恬:“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