旨還宣嗎?”
宮人回:“我不知道啊!”
嬤嬤不信邪,又問:“三殿下原話怎麼說的?你給我一五一十的說!”
宮人:“我去的時候,婚旨在三殿下手裡,啪的一下,就把婚旨給燒了。然後就聽三殿下對著景公公說……”
宮人清了清嗓子,學道:“滾回去。”
第10章 你看著圓
從鳳凰台的熱鬨抽身回來後,三殿下持續失眠。
冬日的太陽不烈,陽光掃到皮膚,也不會有太明顯的燙感。或者說,被陽光如此灼燒著,他更能冷靜下來思考。
寫給母親的信已經發出去了,穩妥起見,還讓烏鴉親自送件。把那囉嗦的老東西打發走後,整個三王府越發寂寥。
三殿下睜著眼睛,倚在朱紅的欄杆上,望著他三百年來大大小小修改過六百多次的錦鯉池,或是扔進去一塊石頭戲耍那些笨魚,或是換成魚餌,看它們爭搶。
白日會蹲在池邊等開飯的野貓崽子今天縮在草叢裡不敢近前來,如果它們會說話,一定罵罵咧咧,這紅眼睛的人今天怎麼不睡覺,這還怎麼偷吃!
三殿下坐下來,展開書遮住了臉,又將手縮回衣袖中,如此,陽光無法直接鋪在他身上。
很暖和,還有種引火燒身的痛筷感。這樣,喉嚨的乾渴就不那麼突出了。
今天的沈元夕,月信應當是結束了,身上沒有血味,但依然好聞。他不清楚她用了什麼樣的熏衣香,是一種,他新奇陌生又莫名感到親切熟悉的甘甜草香味。
九年前,回幽族辦成年禮,浸月跟他說過,從那刻起,他尋血的本能就會蘇醒,等遇到那個夢寐以求的血香味,身體裡的血,就會不受控地為之沸騰。
這種幽族的本能,是母親不能夠體會的。因而,那個時候,母親問浸月:“究竟是種什麼感覺?”
“滿街叫賣的食物,各種滋味都有,你卻沒有食欲,也不饞它。忽然,遠遠飄來一種香味,是從來沒有過的,讓你不由自主想奪來吃……”浸月儘職儘責為宴蘭公主解釋,“聞到那個氣味的時候,眼睛都會亮起來。”
“終於被我找到了……就是這種感覺。”浸月饞巴巴道。
那個時候,三殿下還無法親身感觸這種驚喜萬分的感覺,直到沈元夕突然冒出來,他才恍然大悟,那個香噴噴的夜鳶,他忍不住奪過來的東西,其實是沾了她的氣味,才那麼甜美。
那個時候,自己的眼睛真的亮了,他能感覺到那股熱意閃現,令他的目光都灼熱了幾分,甚至牙尖都癢了起來。
隻是,當時還有借口,是因為她身上縈繞著血味,他被血吸引才會失態。
但今日,明明她身上沒有血的氣息了,他卻還想抱走她,把她藏在家裡,用自己的大鬥篷裹住她。
他想跟她說話,想一直看著,還想知道她的一切,共享她的一切。
喜怒哀愁什麼都好,哭出來的淚水也好,他都想掠為己有。
越是這麼想,就越是浮躁難安。牙尖抵住了舌尖,咬在唇邊,微微發疼。
輾轉反側,野貓在他眼皮底下叼走他的魚,他掀起書角瞥見了也無心去趕。
那些貓的膽子就更大了,等太陽西落,那些貓竟然團到他傾落在階台的衣角上,像幾方鎮紙,把他釘在了這裡。
身上好沉,三殿下翻了個身。
她也該休息了吧。
既然如此,那就和她同時作息,明日一同醒來。
之後,就去找她,去哪裡好呢?
說起來,還沒跟她說過幾句話。
她那個弟弟……讓沈豐年看管好,明日不要再來誤事。
再晚些時候,老仆起床打掃,見三殿下正準備睡,沙啞著嗓子自語道:“殿下這幾日,從未好好睡過,會出亂子的。”
三殿下顯然是習慣了他的囉嗦,伸手拽出衣服,趕走了貓後,打著哈欠回寢殿,像個人一樣,日落而息。
老仆跟在後麵問他今日的飲食。
三殿下駐足,像是想起了什麼,問他:“浸月看中我母親後,是怎麼做的?怎麼說服我母親跟他走的?”
老仆道:“抱起來就跑。”
三殿下顯然是被自己父親的膽魄給驚到了,“以我母親的性子……”
老仆點頭,慢悠悠補充:“被公主一刀紮進了心臟。”
三殿下忽而笑了,不孝道:“怎麼沒死呢?”
老仆說:“幽主是當時唯一的溫和派,公主也怕失手捅死會出大亂,所以答應幫他醫治了。”
三殿下知道幽族“醫治”的意思,愣了好久,蹙眉道:“就沒一些更溫柔的方法嗎?”
他對父母結緣的過程很是不滿,看得出,他瞧不上這種野蠻不風雅的手法。
老仆說:“哦,後來,幽主和宴蘭公主去了寺廟。”
聽老仆的語氣,這個去寺廟,非常無趣且無用。
但三殿下卻展顏道:“這個還算可以。”
三殿下晚上睡,白天醒,並非他自願清醒,是他在睡夢中,忽覺心慌且異常煩躁,夢裡似有十分聒噪的絲竹之聲遠遠飄來,吵醒了他。
三殿下揉了揉頭發,滿身壓抑著的怒氣,隨手披了件舊氅衣飄走到前院,方管家好似在看什麼熱鬨,半邊身子探出王府大門,伸長脖子踮起腳。
三殿下聽了會兒,察覺出不對。
這種規格又婉約喜慶的器樂聲,亦是封賞時用的,要麼是給誰封一品夫人,要麼就是封妃賀喜。
“誰家的?”三殿下問。
方管家喜氣洋洋道:“大將軍家的!他家女兒要進宮做娘娘了!”
後半句沒說完,三殿下早不見了。
三殿下突然出現在儀仗前,即便他不叫停,那吹拉彈唱的禮官們也情不自禁停下來看他。
頭一次這麼近看到三殿下,而且還是出現在太陽下的三殿下。連景公公都目不轉睛盯著看,手裡一輕,聖旨被拿過去,都還沒回神,慢了半拍。
三殿下展開聖旨,找到名字,確認了之後,一把火燒了。
冰藍色的火焰如煙乍起,隻是一眨眼,聖旨渣都不剩,仿佛從未存在過。
景公公下巴還沒歸位,就聽三殿下說:“滾回去。”
景公公今年六十七,也見過三殿下數十次了,但這是他第一次從三殿下嘴裡聽到帶情緒的話,對三殿下而言,滾這個字,甚至稱得上粗鄙。
他是真的生氣了。
好似要讓他們看到接下來他要去哪裡,三殿下繞過景公公,向禁宮走去。
再一閃身,人已在乾元正殿前,逆著剛剛散朝的大臣們,神情冷冽,一步步進殿,站定。
皇帝剛下朝,輦轎都過蘇橋了,聽人報三殿下來了,皇上翻下龍輦,自己提袍子跑回去,還不忘回頭囑咐宮人:“去去去!叫劉妃她們來!快點的!三殿下來了!再晚就見不著了!”
蕭明則還是皇子的時候,就尤其喜歡三殿下,如今喜歡美人有了個好色風流之名,部分原因,就是因為從小被三殿下養刁了眼光。
不過蕭明則有個奇怪的癖好,他不僅喜歡看三殿下,他還喜歡讓他的美人們都來看三殿下,享受她們看到三殿下時那一個個誇張又癡迷的反應。
蕭明則跑回了乾元殿,平複了呼吸,仔細看著出現在大殿之上,依舊風華絕代賞心悅目的三殿下。
好似是生氣了?這樣的三殿下還從沒見過,哈,瑰寶啊!竟然讓朕看見了,今天是什麼好日子!
一聲“三祖宗”剛叫出口,三殿下就不見了。
再一眨眼,三殿下提著景公公的衣領上殿,將景公公放下來,做了個請的手勢。
蕭明則:“……三祖宗,是景壽衝撞了你?還是……”
看起來有點像起床氣啊……難道是被吵醒的?
景公公回:“陛下,陛下的封妃詔,三殿下他……”
景公公頓了頓,斟酌道:“似乎不滿。”
蕭明則一驚,緊張道:“難道是朕字寫得……”
景公公不敢抬頭。
三殿下不滿的,不是那個婚旨,而是人。▼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蕭明則斂起笑,沉%e5%90%9f片刻,試探道:“三殿下,沈元夕年十七,未曾嫁娶,朕下旨立妃,合乎祖宗禮法,滿朝文武皆為證。”
“昨日沈元夕手中的血晶蘭,你看到了嗎?”三殿下開口。
“血晶蘭?”蕭明則大震。
血晶蘭長什麼樣子,他從前根本沒見過,但天下隻要聽過宴蘭公主嫁幽王的故事,就知道血晶蘭是幽族的定情之物。
從心血中凝結出的血色蒼蘭花。
蕭明則跌坐在龍椅上,他這下完全明白了。
“原來是三祖宗你……”蕭明則沉眸,很快,他道,“可朕的婚旨都下了。”
“婚旨呢?”三殿下問景公公。
景公公脊背一寒,偷眼看向皇帝:“婚旨……它走到路上,就,燒了。”
沒說誰燒的,但傻子都知道這天底下敢燒聖旨的是誰。
蕭明則神情變幻莫測,很是精彩。
好半晌,他問:“燒乾淨了?”
景公公明白過來,皇上這是要鬆口了,連忙回道:“乾乾淨淨。”
“不成問題。”蕭明則轉著扳指,思索道,“大將軍沈豐年之女,沈元夕,宜……立為三王妃。”
三殿下微微揚眉,表情似有幾分戲謔。
他這麼一笑,蕭明則不那麼生氣了,%e8%83%b8口也不悶了。
“你看著圓。”三殿下點頭,輕飄飄一個轉身,消失不見。
不久之後,蕭明則踹翻了桌案,發了一通火後,又笑著對景公公說:“不過仔細想想,大昭開國三百年,敢和三祖宗搶女人的,也隻有朕了。”
想到這裡,也就不氣了,反而還有些得意。
至於這事怎麼圓……好說,要圓它,很容易,作奇談講就是了。
第11章 駕車人
從宮裡回來,沈元夕還是沒能回魂,周遭的一切都不真實,像在做夢。
那天,婚旨被三殿下燒了後,沈豐年回府,她還跟沈豐年說:“爹,應該是夜鳶,三殿下看了我的夜鳶,所以才會乾這種事。”
薛子遊這個小叛徒,早就把翻牆出去放夜鳶的事交待的一清二楚,連她寫的願望也都一字不落說給了沈豐年。
“三殿下燒了夜鳶,我想他是看到我不想入宮的那條願望,幫我實現了。”沈元夕認真道。
隻是,沈豐年和薛子遊都用“你太天真”的表情看著她。
“元宵你……”沈豐年不知該如何說,“入宮是不會了,但……”
三殿下怎麼可能為了給將軍家的女兒實現小小的心願,去做燒聖旨這麼出格的事呢?
薛子遊神色肅殺,冷聲道:“這下好了,剛出虎%e7%a9%b4,又入狼群。”
“怎麼這麼說?”沈元夕不明白。
沈元夕是天真,在第二道婚旨沒宣的時候,她真心實意認為,是這個有大昭守護神之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