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回府,我家長嫂還同我說,瞧麵相,姐姐就是個有福氣的。哪想姐姐福氣這麼大,竟然嫁了三殿下。”
那個“嫁”字,聽燙了沈元夕,臉一下子就燒紅了。
“說起來,華京雖人人都想見一見三殿下,領略他的風姿,卻鮮有人想嫁三殿下。”劉玉嫻又道。
沈元夕讚同道:“其實,到現在還覺得渾身不自在……我一直以為,三殿下那樣的人物,是不用娶妻的……”
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後,劉玉嫻擦著眼角的淚花,說道:“我知姐姐的意思,但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
她道:“小時候,見長姐省親回府,華美至極,我就跟母親說,我也要入宮,將來也要如此氣派。我母親說,人各有命,若你沒這個福氣,即便這榮華富貴落到你頭上,你也留不住。福薄卻得了好命,隻會折自己的壽數。”
沈元夕聽的一愣一愣。
“華京的閨秀小姐們,很少有奢求嫁給三殿下的,道理就跟母親教導我的是一樣的……三殿下那樣的人,就算有這好命嫁了,也不一定有福氣兜著。”
劉玉嫻說完,又快速道:“姐姐不要誤會。姐姐跟我們不同,姐姐的父親母親,都是要刻在大昭功德殿上的人物,家中有這等大功德,姐姐自然福德深厚。前有皇上青眼,又被三殿下相中,想來,這是姐姐命裡應得的。”
沈元夕一時分不清劉玉嫻是真的認為她有福氣,還是在暗損她。
隻是還未等她細想,餘光似乎瞥見了三殿下。
沈元夕嚇了一跳,定睛去看,三殿下果然在月門旁站著,一身層層疊疊的雪白,還衝她笑了笑。
劉玉嫻:“姐姐在看什麼?”
她也順著朝那處望去,三殿下風一樣,不見了蹤影。
劉玉嫻收回視線,接著道:“對了,說起飛霞山,祖母說,她遇到三殿下的時候,京中正流行飛霞紋,就是一種在浮錦上織繡出似雲霞的紋樣,浮錦燈下映看,自有霞光流動之效。三殿下就穿著那樣的衣服,一身妃色……”
劉玉嫻又要發瘋捶桌,沈元夕卻不敢陪她一起笑了。
總不能在他本人的眼皮子底下,露出這等不矜持的癲狂神色來。
後半程,沈元夕神色尷尬的應和著,一旁是劉玉嫻滔滔不絕講她聽來的,有關三殿下具體怎樣美貌傾城的描述。一旁則是偶爾會飄出來逗沈元夕玩,一臉平靜聽人誇他的三殿下。
說著說著,劉玉嫻給沈元夕介紹起了華京有名的珠寶匠,她腰間的禁步宮絛用了什麼工藝,有多難得,又與頭上的釵珠如何相配,手上玉鐲的雕花鑲嵌又是哪位難請的匠人所製。
沈元夕哪個都沒聽說過,也沒見識過。玉質的東西在她身上“活”不過兩天,自從十二歲碎了父親送她的一對玉鐲後,她就沒敢再戴過這些。
劉玉嫻手上的那對鐲子是鏤空的白玉,上頭還鑲了金環點綴了翡翠扣。
沈元夕暗暗咋舌,瞧起來就費銀子。
“三王府給的禮單,禮部可呈報了?”劉玉嫻問。
沈元夕:“……什麼?”
“沒有嗎?”劉玉嫻不信,“婚旨下了這麼久,禮部也該著手準備了,至少納親禮和宮裡的賀禮該擬出個單子了。”
沈元夕不敢搖頭。
她沒聽父親提過,好似除了三殿下本人總在府上來去外,其他的都沒見動靜。
“……好奇怪。”劉玉嫻道。
沈豐年從宮裡回來,見禮部的人等在前庭。
“大將軍辛苦。”為首的起來見禮,坐定後,說起了自己的難處。
三殿下娶親這事,史無前例,他們就遞了個拜帖,想要與三殿下商量後,再看按什麼章程走。
隻是拜帖每天都遞,三王府每晚都去,卻連三殿下的一片衣角都沒見到。
三王府的門,他們到現在都還沒進去。守門的要麼說三殿下不在府中,要麼就說他在睡,白天夜晚都在睡。
思來想去,就先到沈豐年這裡商量辦法了。
沈豐年神色複雜,摸著下巴半晌沒說話。
這他能怎麼說,三殿下娶他女兒,又不能他這個丈人作主如何辦,還不好說他每天晚上都能在女兒的院外見到三殿下,可以替他們帶個話。
正犯愁,忽見三殿下端莊走來,一身雪白,香飄飄的,坐下,耀的人眼疼。
“什麼事,說吧。”三殿下尊口一開,禮部驚呆的幾位大人才回魂,慌張將擬的幾份章程禮單遞給三殿下。
為首的捏了把汗,心裡慶幸還好自己把這些東西都帶在身上。
三殿下細細看完,手指挑了挑,示意拿筆來。
宮裡的禮單他看過就放下,需要三王府備的東西,他記下後又都多添了些,說要按這個規格辦。
禮部的人一看,腦殼都疼了。
這規格都在帝後大婚之上了,僭越啊這是!
“這不合祖宗規矩。”為首的官員硬著頭皮道。
三殿下看了他好久,忽而一聲笑:“哪個祖宗規矩?”
是,哪個比他還祖宗?
說起大昭最正統的,這位可是從開國時期就在的。
為首官員仍覺不合適,進言道:“這是世宗立下的規矩,皇室宗親,娶親納彩都要按這個章程來。”
三殿下好笑道:“死了的祖宗定的規矩,和活著的祖宗要的規矩,你選哪一個?”
禮部的官員不鬆口。
“你不敢說,我也不為難你。”三殿下將這更改後的章程單扔回官員懷裡,“拿去,讓蕭明則選。”
“幫我給他捎句話。”三殿下道,“是我自己出錢辦,動不了他的國庫。”
官員明白,這話一出,皇上也必然會允了這份出格的大婚提議。
果不其然,蕭明則看到三殿下更改後極其放肆豪橫的禮程單,先是皺眉,而後聽到三殿下自己出錢,蕭明則的笑容軟和了下來。
“三祖宗這是要把攢了三百年的家底都拿出來成婚,既如此,朕怎能不允?”
蕭明則想,三祖宗話都說這個地步了,誰還敢給他找不愉快?
皇上大筆一揮,批了。
送走劉玉嫻後,沈元夕回了小院,石桌上多了個精致的金匣子,半敞著蓋子,露出裡頭光澤柔潤的白玉。
沈元夕湊近看了,發現是一隻玉鐲,通體雪白無瑕。
“翻了許久才找到的,我母親陪嫁裡的凝雪玉。”
三殿下的聲音冷不丁的從身後飄來。
沈元夕脫手,眼見著宴蘭公主的這陪嫁要無了,三殿下快手撈起,拉過她的手,給她戴上。
“……大了些。”他不滿道。
沈元夕:“殿下怎麼……”
“你今日盯著國公府小丫頭的鐲子,連我在哪都不找了,見你眼巴巴的,怪可憐。”三殿下道,“姑且先戴上解解饞。”
他說著,將手指圈住沈元夕的腕子,比了大小。
“我哪有眼巴巴?”沈元夕不服。
“過幾日送你更好的。”三殿下眯眼笑道,“要那種,一露出來,就讓其他姑娘們也顧不上看我,眼巴巴盯著你看的那種。”
第17章 這是天定的
過了二月二,將軍府置辦起了婚典要用的東西,這才多少有了點要辦喜事的感覺。
這一陣子在宗學念書的薛子遊返家,見將軍府張燈結彩處處掛紅幡,眉頭從門口開始就擰著。
府中來來往往忙碌的,又多了近一半的生麵孔。前院幫忙的小福嫂看見他,驚訝道:“小子遊怎麼回來了?”
封賞結束後,薛子遊得以入宗學同皇室宗親子弟們一同讀書。
其實一開始,皇帝是想讓薛子遊入宮陪讀,後來問了薛子遊的學問文章後就作罷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也非薛子遊藏著掖著,他本就不擅長讀書,明明看起來是個機靈孩子,不笨,可一讀書他就犯困,若要他背文章,沈元夕十歲能倒背如流還能一氣抒發見解的谘文,薛子遊一半讀不到就睡著了。
這樣的“朽木”,皇上是看在沈豐年和薛越將軍的麵子上,才讓他入了宗學。
機會難得,沈豐年很是高興,送子遊念書前還叮囑過,宗學請的老師都是學貫四海的大臣,要他儘力讀,能聽進去多少就多少,記住多少都是賺。
薛子遊乖覺回答小福嫂:“休沐兩日,先生們都不在,我們就回了。福嫂,這是在理什麼呢?”
“各州府送咱們將軍府的賀禮。”小福嫂道,“這才來了不到一半,據說還有呢。”
“……姐姐呢?”
“在黛秀園呢,宮裡司衣局的來了人,給元宵量衣呢。”
“婚期,定什麼日子了?”薛子遊問。
小福嫂道:“禮部說是五月,但三殿下的意思,是想等幽族那邊的信,要是幽王也派人來,就得避開盛暑,到九月份挑日子了。”
等宮裡的人走了之後,薛子遊去了沈元夕的小院。
院裡除了陳嫂,還多了一個臉生的老婦人,看樣子是個麻利厲害的,風風火火指揮著乾活。
薛子遊進去時,那老婦人喝問是誰。
薛子遊理都不理,隻給了個白眼,揚聲叫:“姐姐!”
沈元夕聲音從屋裡飄出來,過了會兒,她從窗戶口鑽出個腦袋,朝薛子遊招了招手。
“哎喲,是府上的少爺啊。”那老婦人換了副笑臉。
薛子遊進了裡屋,聽院子裡那老婦人問:“少爺有十二了嗎?”
陳嫂故意道:“哪呢,才十歲。”
老婦人恭維道:“那還挺顯個頭!”
薛子遊聽見,隻默默撇了撇嘴角。
轉眼見沈元夕一身打扮,他愣了愣,使勁盯著看。
沈元夕好似在發光,臉上裹了妝,衣裳也華美,珥珠也漂亮,脖子上壓著流光溢彩的瓔珞圈,手腕上扣著對色澤柔潤水透的玉鐲。
沈元夕問道:“怎麼了,好看的說不出話?”
“好看是好看,隻是有些不自在。”薛子遊捂著脖子錯開了眼。
從未見過沈元夕這麼穿,猛地看見,心頭湧上一陣複雜的酸澀。她這麼看起來,就像在提醒周圍人,她馬上就要成婚,成為新婦了。
少女的青澀全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彆樣的溫婉,既陌生又天然。
“我也覺不自在。”沈元夕扭了扭手腕上的鐲子,“哪樣都比我貴重,不敢走不敢動,連喘氣都不敢使勁。”
“院裡的那個人是哪來的?”薛子遊岔開了話題。
“今天才來,是端王府借給咱們的。”沈元夕聳眉,“說是照顧過王妃的親奶娘,給福康郡主操辦過婚事,來幫忙的。”
“多管閒事。”薛子遊評價。
“小聲點。這幾天好多塞人來的,背後主子都有頭有臉的,爹也不好拒絕……咱家裡確實少人,不管他們何種用意,總歸是真的在幫忙,這樣的人情都得一筆筆記下來,等人家要用的時候,家裡還要還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