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的情形後,悶聲驚叫。
怪不得三殿下要提前捂住她的嘴。
此處擱著一張矮床,其餘什麼都沒有,蠟台在地上放著,隻有東角開了窄窄的兩指寬的柵欄窗,看方位應是主屋旁的花廳一角。
床上坐躺著一個人,一個男人,手腳戴著鐐銬,隻穿了件不合體的絲白單衣,床邊還放著沒吃完的剩飯。
這男人被幽囚在這裡,但卻並無異味。
也許是感覺到了視線,他咳了幾聲,睜開了眼,也隻是略有驚訝,但他並沒有說話,靜靜地看著沈元夕他們。
三殿下指了指蠟台,烏鴉飛去,點燃了剩下的半截蠟燭。
昏黃的光照亮了這間密室,沈元夕也看到了男人的臉。
他還年輕,雖披頭散發衣裝不整,但五官清秀,細眉淡眼,眉間縈著病氣,有著清婉不俗的樣貌。
三殿下輕聲道:“這就對了,在他身上。”
浸月的魂魄碎片,在他身上。
“你還想活嗎?”三殿下問道。
男人慢慢抬頭,看了眼上麵的窄柵欄窗,搖了搖頭。
“……殿下。”沈元夕悄聲問道,“他是誰?”
“沒猜錯的話。”三殿下說,“他是哥哥。”
沈元夕明白了,又沒完全明白。
白家這出戲,唱的是什麼?
妹妹把哥哥囚在密室,自己女扮男裝做家主?
那……娶的那個夫人,是給誰娶的?她自己嗎?
娶那個夫人是為了藏起哥哥還在的秘密嗎?
那場火呢?
如果是為了頂替哥哥做白家的家主,把哥哥殺了更不容易被發現,她為什麼不這麼做呢?
沈元夕被一連串的問題塞滿了腦袋,怎麼也想不明白。
三殿下道:“真想好了,你不想活了嗎?”
男人靜靜想了會兒,最後,搖了搖頭。
“是想活著,還是想去死?”三殿下問。
沈元夕也搞不明白,三殿下在做什麼。
不是救他,而是問他想死還是想活?
而且,從他們進來到現在,這男人沒說一句話,應該是個啞巴。
男人卻聲音嘶啞地回答:“……還是,活著吧。”
三殿下並不驚訝,挑了挑眉,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
第62章 扭曲
三殿下伸出手, 對床上的男人說道:“把手給我。”
那男人神情懵懂,下意識聽話,交出了手。
但手還沒有碰到三殿下, 中間似隔著無形泉水, 有什麼東西紅光一閃, 順著他的手指沒入了袖口。
三殿下收回手, 他要做的事做完了。
男人體內屬於浸月的魂片,被他標記了回去的路。等男人死後,這片碎魂就會回到浸月的體內。
而且, 他也知道赤山的魂片如何尋找了,從背陰處找就是。
這個男人常年在地下不見陽光, 本體又瀕死虛弱, 屬於幽族的魂片喜歡這樣的生長環境, 能進入他的身體並不意外。
“你做了什麼?”男人問道。
三殿下道:“我在你身體裡做了標記。”
男人愣了好久, 自言自語道:“不是來殺我的嗎?”
“你認為,會有人來殺你嗎?”三殿下饒有興味地問道。
男人點了點頭, 神態很乖,輕聲道:“我以為你是二房遣來殺我的……是我姐姐她……”
沈元夕察覺到了不對。
“姐姐?”
她一怔,姐姐兩個字的出現, 讓自己一直想不通的彆扭打結之處, 絲滑地解開了。
“沒有兄妹, 而是姐弟!”她驚訝著, 聲音不自覺提高了。
三殿下:“嗯, 這樣想, 確實更加合理。白家夫人生了個女兒, 卻對外聲稱是兒子, 而後生了兒子, 卻體弱多病,索性就一直把女兒當兒子養,把兒子當女兒養。”
對外說是白家兄妹,其實就是姐弟顛倒了陰陽。
三殿下又笑著添了句:“元夕,他不認識我呢。”
沈元夕將這句話想了三遍,明白了三殿下的意思。銀發血眸,又長著這樣的一張臉,天底下任誰見了都知道他是三殿下。
但眼前這個男人,卻說三殿下是家中二房派來殺他的刺客。而且他的神情總是慢半拍,遲緩不聰明。
一般來說,刺客也沒有拖家帶口的吧?單三殿下一人來,他如此想,也算合理。可眼見著自己還在,這男人卻還是認為他們是來殺他的刺客,就多少有些難以理解了。
另外,他口中的二房……
沈元夕想,應該就是上任家主葬身火海的兄弟了。
眼前這個男人,看起來對院子外發生的一切都不知情。沈元夕看向他手腳上的鐐銬,起了憐憫。
他應該是被囚禁很久了。
“既然不是殺我……”男人問,“那你們是做什麼的?”
三殿下是不會回答了,沈元夕思索一番,替他回道:“你彆怕,我們隻是來取魂。”
“什麼魂?”男人問。
“就是……你身體裡,有一片魂魄是彆人的,他的魂魄碎了,掉進了你身體裡。”沈元夕不知道自己這個解釋是否正確,她隻憑借著自己的理解去講。
“原來是這樣……”男人回想自己前段時間的感受,點頭道,“我有感覺。那天我快要死了,我自己知道的,我已經回到小時候,看到了那時的姐姐……但我又看到了有藍色的發著光的鳥掉進了我的身體裡,後來我就醒了。”
醒了之後,身體上的病也好了,他第一次知道不咳不喘是什麼滋味,%e8%83%b8口似清風般,沒有半點渾濁感。
沈元夕小聲問:“你為何會被關在這裡?”
男人愣住,回答:“因為在地麵上,就會被殺。一旦被人闖進房間,發現我不是女人……姐姐就難逃死罪了。姐姐中了榜,做了官,要是被人知道是女人,就要按欺君之罪處置了。”
三殿下眉峰一挑,事情就明白了個大概。
沈元夕又問:“可……為什麼還要鎖住你。”
男人抬起手看了手腕上的鎖鏈,臉上的表情變幻莫測,沒有回答。
頭頂傳來石門移開的聲音。
沈元夕拉著三殿下要躲,眼前一花,三殿下抱著她,藏到了拐角後。
有人執燈從地麵來。
“玉晶。”來人開口。
“翀姐。”床上的男人乖乖叫道。
來人正是白翀。
她從小習慣了裝扮男人,聲音早已成形,說起話來聲音低啞,難辨雌雄。
“我做夢了。”她說,“醒來,就想看看你。你知道錯了嗎?”
男人沒有出聲。
“回答我,你若還不知錯,我是不會解開鎖,給你被褥的,夜涼,早些認錯,就不必挨凍了。”
沈元夕幸而有三殿下的手讓她咬著,不然就要驚出聲音來了。
原來被鎖在床上無衣無被的,是在懲罰他。
他到底犯了什麼錯?
“我還是……”男人說,“不能答應。我不想和春桃做那種事……”
白翀歎了口氣,疲累道:“白家需要個孩子,春桃現在是府裡的夫人,她需要有個孩子,給我們白家添個孩子……”
沈元夕聽懂了他們的對話,她瞳孔震顫著,死死咬住三殿下的手。
男人小聲道:“可我隻想和你……”!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三殿下倚在牆上,被他圈在懷裡的沈元夕,微微發抖著。
她抬眼看了三殿下,眼神中包含著許多情緒。
三殿下衝她無聲一笑,頗是無奈。
烏鴉是見過大風大浪的,津津有味聽著,並不驚訝。
“春桃。”白翀叫道。
上頭再次響起了腳步聲,白家新娶的夫人抱著被褥進來。
鎖鏈嘩啦啦響了一陣,男人說:“不行……不行,現在不行……有、有人在……”
白翀一怔,看向一旁燃亮的蠟台,才驚覺道:“真的有人!”
三殿下悄無聲息帶著沈元夕飄出了地道,離開了白家。
等回到船上,沈元夕才大喘著氣,拉著三殿下的衣袖,她想說,要不要白家的那個男人,可這種念頭起來後,縈繞不去的就是他自己親口說的“我隻想和你……”
白家姐弟罔顧倫常,是你情我願的。她又是什麼立場去插手這樣的事?
好半晌後,沈元夕隻生硬問道:“殿下的魂……收回了嗎?”
“嗯,等他死了,魂就自己回去了。”
“……什麼?他會死嗎?”
“活不了多久。”三殿下說,“浸月恰巧飛濺來的魂魄碎片隻是給了他一口氣,但他在那種地方,還要被迫繁衍,又有常年積鬱的心病……沒幾天活了。”
沈元夕一時不知該如何評價此事。
“我們走吧。”三殿下道,“世人的事大抵如此,無論錯還是罪,不求救,就不必多此一舉。”
沈元夕長歎一口氣,翻來覆去一夜未眠。
第二天,她說道:“殿下說起祖父母可能是兄妹時,我並不覺得難以接受,有何不妥,但昨夜……我實在是……”
“合理。”三殿下淡然一笑,“執晴沐光並非昭人,作為起始,他們從天地星辰一點點摸索,繁衍歡好自然也在其中。彆的也沒人可選才是,而昭人按照天地規則,親者不狎,才不亂大道。”
原來是這樣嗎?
三殿下登了岸,吹了聲口哨,白馬拉著車緩緩從叢林中走出來,停在了沈元夕麵前。
沈元夕扶著他遞出的手上車時,腳懸在半空,忽然一聲叫:“殿下!咱的烏鴉呢?!”
咱的。
三殿下眉開眼笑,好心情道:“去幫你聽故事去了。”
出發北上的第三天白天,三殿下熟睡著,沈元夕心浮氣躁地看書。
一陣拍翅聲由遠及近,黑色的烏鴉飛進窗,落在了沈元夕的書本上,蹭了蹭爪子,說道:“小王妃,白家姐弟的事,要不要聽全乎?”
“要!”沈元夕急迫道,“後來怎麼樣了?”
烏鴉道:“不急,咱們先從頭說。”
白翀的父母成婚多年無出,二叔對長房之位虎視眈眈。白家夫人求神買方,折騰一番後,終於懷上了,卻不想,頭胎要生時,家中的老祖父正在彌留之際。
老祖父遲遲不走,手就在長子與次子身上來回指,就等長媳這胎報喜。
隻可惜,生下的是個女兒。
夫人一咬牙,就報生了個兒子。老祖父拍了拍長子的肩膀,這才安心合眼歸西。
長子掌了家,回房一瞧,隻好將錯就錯,把女兒當兒子養。次年又緊鑼密鼓生了個兒子,就報生了女兒,想等他們開蒙時再悄無聲息地置換回來,瞞天過海皆大歡喜。
可惜小兒子娘胎裡帶著病來,好幾次險些夭折,無奈,父母隻好讓女兒頂著男兒身開蒙讀書入席。
戰戰兢兢錯位十幾年,女兒中舉,踏上仕途。白家擺席慶賀,二叔喝了幾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