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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殿下 鳳久安 4434 字 2個月前

“不用,我是正經的官學子,有先生引薦,崇州書院不會不收。”

“子遊,彆怕麻煩我們……”

“沒有的事。”薛子遊收起了笑,聲音和緩了許多,說道,“我知道義父想要我來襲爵,我雖是義父養大,算沈家的孩子,可我並不想跟京城的那些少爺們一樣,大丈夫有本事自己拚自己掙,義父沒有虧過我什麼,我又怎能靠著義父的軍功做不思進取的公子哥呢。”

他這是將話講明白了,沈元夕也不再多言。

年關前,皇帝暗中探聽消息,又在年底立了新後。

劉妃也因再次有孕,得了個封號。

大典過後,宮中才派人來三王府問候。

三殿下並未開門,雲星站在石獅子旁,指了指獅子腳,要宮人們把拜帖放到該放的位置,至於見還是不見,要三殿下定奪。

“我們是奉陛下口諭來的。”

雲星:“三王府有三王府的規矩,若是忘了祖訓,就請皇帝自己背熟了再來。”

當然,沈元夕十九生辰那天,皇帝還是知道了三王妃有孕是個徹頭徹尾的烏龍。

皇帝鬆了口氣,再看新後,覺得有些倉促。

心底會有小小的埋怨,猜想三殿下是不是故意傳出的這個“烏龍”戲耍他。

他聽到三王妃疑似有孕的消息後,就做了噩夢,夢見長得跟三殿下似的一白毛妖精坐在龍椅上,而他跟他的孩子們為這個“小祖宗”洗腳服侍。

這才是他慌張立後,火急火燎宣布後宮添喜的理由。

三殿下,成了他一生的陰影。

雖麵上不顯,但他心底知道,他堂堂九五之尊,被三殿下嚇出了心病。

沈元夕雙十這年,崇州兵亂,沈豐年奉命又去了崇州平亂。

春末,接到父親平安信的同時,也收到了薛子遊報喜的書信。

因崇州起亂,他與燕帆帶著賀先生輾轉到崖州去了,路上經曆了幾次生死考驗,在賀先生的見證下,與燕帆締結了婚盟,特此書信告知長姐,等崖州的汛期過去,就會啟程返京。

沈元夕抱著信又笑又哭,三殿下跟隻貓似的,托著下巴坐在她對麵,好奇又興奮地看著她笑著掉眼淚。

“不舍得?”三殿下問。

“不是不舍。”沈元夕道,“是……很奇怪的一種悵然,雖知是喜事,心下卻很是悵然。”

雲星又來講他想起的執晴往事。

沈元夕擦了淚花,拿出一遝書紙,點頭示意她做好了準備,提筆將雲星所述,一字不差寫下來,等雲星離開後,再慢慢潤色成文,吹乾筆墨,一頁頁掛起。

這種事,她已做了兩年,但雲星的故事,才講到執晴第一次飲他的血。

後麵,還長著呢。

有時,沈元夕會挑揀出幾個片段,念給小福嫂聽,這也是雲星默許的。

聽久了,小福嫂也就明白了。

雲星這個人,已經不會再有情愛了。

凡人拿出一輩子,也才短短數十年,又怎能覆蓋他與之前千年如山似的感情。

沈元夕也是在重複的講述中,觸碰到了時間的浩瀚。

沈元夕二十三歲那年春,薛子遊與燕帆,有了個女兒,取名崇。

冬末回京,已會認人了,沈元夕抱在懷裡,望著她紅撲撲的圓臉,喜極而泣。

把孩子還回去時,無意間瞥到了三殿下的眼神。

他隻是看著沈元夕,平靜的注視下,藏著她看不明白的悲傷。

沈元夕忐忑不安,夜深人靜時,問三殿下:“是崇兒……身子骨,不太好嗎?”

她怕三殿下占出個什麼多病多災的八字命格。

三殿下道:“她很健康,長壽,還和你投緣。”

“那你……今天那個眼神……”

難道是她看錯了?多心了?

不,看三殿下,她還從未看走眼過。

“現在說,也沒什麼用。”三殿下淡淡道,“七十年後,你就知道了。”

“七十年後……你是說,因為這孩子同我投緣,所以她離去,我會傷心?”

三殿下沉默著。

沈元夕道:“傷心是肯定會的,親人離去,都會傷心……你不必太擔憂。”

又十年。

沈元夕不記自己的生辰了。

一年又一年,過得飛快。

她也終於明白為何三殿下從不提他的生辰,也從不過生辰了。

“幽族隻分未成熟時,和盛年期。”三殿下道,“我人生中的最後一個生辰,已經在三十年前過完了。”

三十年前,他進入盛年期,從此之後,再無生辰。

這年秋,薛子遊寄信來,想要帶薛崇回京入學。

“京中雖女學時興,但並無端正之風……”沈元夕道,“不如你將她送來,我為她尋先生教導。”

薛子遊最終還是答應了。

他三年前又得一子,隻是病了一場夭折了,故而把所有心血都傾注在女兒身上。

薛崇十二歲入住三王府,由三王妃親自照看,請了數位先生來教導。

薛崇二十歲那年,獲聖上恩準,入工部研修,負責廟宇承建修繕等事宜。

也就是薛崇二十歲那年,沈元夕夢中的花樹,終於結果了。

結果那天,三殿下心有感應似的,說要回一趟幽地。

“是要處理幽民安置問題嗎?”沈元夕問道。

“不……”三殿下道,“要去幽林,找個耳聽。很快就回……五天,最多五天。”

這是他們成婚後第一次分離。

第三天,三殿下就回來了。

他的發梢被風吹毛糙了,連衣角都殘存著風痕。

“趕這麼急做什麼?”沈元夕道,“你不是說,結果還要等落地,落地之後還要孵育,孩子也不是一年兩年就能出生的……”

三殿下默不作聲放下一顆鳥蛋。

“嗯,不急。”三殿下道,“我剛進幽林就看到這蛋了,既然有緣,就拿回來了。”

他出門就後悔了,耳聽不要也罷,他想沈元夕了,想回家,躺在沈元夕的懷裡,懶散的睡覺。

於是,他掏了鳥蛋就走,也不管這是什麼鳥,孵化後,願不願立契約做耳聽。

為此,烏耀笑了他半宿。

這恐怕是第一個如此敷衍的父親了。

這年冬,北邊又起亂。

皇帝讓沈豐年再征西北。

沈元夕得知消息後,氣得半夜入宮,指著皇帝鼻子罵。

“我父親七十了!朝中是無人了嗎?!”

皇帝兩眼發昏,閃著渾濁的淚光,說道:“朕也一把年紀了!”

他的皇子們都到了歲數,天天盼望著他駕崩歸西,朝中黨爭逐漸抬頭,用個人都要斟酌。

沈豐年是老將,又好用,所以一有事,就隻用他。

“你們又知道什麼!”皇帝委屈又悲痛,“你們又知道什麼……你們從不老,也不死,你們……”

你們根本不知,當人老了,孩子們大了,威風一世的家主,連屁股底下的凳子都不一定坐得穩。

他再看一眼三殿下,心中就有無限悲涼,與那酸澀與妒忌一起泛起。

他還是那樣。

三殿下,依然年輕耀眼,日月不墜,容顏不老。

最終,沈豐年舉薦了幾位年輕乾將,與他同去西北。半年後,西北局勢稍安,沈豐年回京,不到兩日,皇帝駕崩。

三子爭權,京城戒嚴。

馬蹄聲腳步聲徹夜不靜,有個蠢材皇子,還敢來拍三王府的門。

三殿下飄然出府,站在簷上,默默俯視著他們。

就這麼靜靜等著,等到天亮,傳十二皇子登基。

三殿下嗤笑一聲。

又過了半天,換作九皇子登基。

三殿下打了個哈欠,給浸月寫了封信。

“三年後,可開界,遷民。”

又十日,沈豐年來問:“元宵,怎麼如此沉得住氣?”

他指的不是沈元夕,而是她肚子裡的那個孩子。_思_兔_網_文_檔_共_享_與_在_線_閱_讀_

沈元夕也不知該如何回答父親,說了聲稍等片刻,拽著三殿下的衣領,把他拖來了。

“你跟我爹說。”

三殿下也直截了當,說道:“占算了,今年能落地。”

沈豐年喜笑顏開。

“嘿,那敢情好,我身子骨還硬朗,那我就等著了,還等得起!”

第81章 星隕

華京的西街, 有一家餛飩鋪子,是十年前來京的海州人開的。

子時將近,混沌鋪子還亮著燈, 除了下值的捕快, 歸航的船工外, 還有個貓在角落裡吃餛飩的紅衣姑娘。

她裹著厚厚的鬥篷, 珠玉滿身,低頭把勺子裡的餛飩往嘴裡送時,鬢邊耳畔垂下的明珠耳墜會閃爍幾下。

每個進鋪子的人都會注意到這個姑娘, 夜半三更穿這麼華貴來這種小地方吃餛飩,卻沒有人敢動什麼劫財的心思。

因為姑娘的身後坐著一個銀發男人, 存在感能照亮整條街, 正是傳聞中神仙也難見一麵的三殿下。

上個月, 京城傳聞, 三王妃有孕。

這之後,每到子時前後, 就能在這家餛飩鋪子裡看見三王妃。

她應是孕中突然相中了這家的餛飩味兒,總也吃不膩。

至於肚子嘛,瞧不出。想來應該月份還早, 不顯懷。

更何況, 她穿得也多, 明明不到寒冬, 卻穿了襖裹了氅。

每次, 三殿下都會同行, 賬一次一結, 有時是王妃把錢放在桌上, 分兩邊, 會數出一碗餛飩的錢,再數一堆,是老板的辛苦費。

若是三殿下結,就直接在桌上放半兩銀,與老板頷首後,說句多謝,就走了。

這晚,沈元夕吃完餛飩,付了錢,與三殿下一前一後離開了鋪子。

從她每天來吃餛飩後,三殿下就點了一條街的燈,給她照路。

今日走在這條街上,燈卻無風晃動。

三殿下握住了她的手,抬頭望向懸在中天的月。

沈元夕看到了月光下飛揚的銀絲。

是浸月。

即便離那麼遠,她也還是能看清浸月勾起的嘴角,露出的尖牙。

三殿下淡淡問他:“我母親呢?”

“路上遇見朔州春戲,她被唱戲的小妖精迷了魂竅,要晚半天到咯。”浸月笑嘻嘻道。

三殿下:“發火彆衝我來。”

浸月笑得更大聲,聲音像極了夜梟笑。

沈元夕大開眼界。

原來這是浸月不開心時的反應。

沈元夕想,浸月怎麼這時候來了?難道她要生了?

浸月還是一如既往地“討厭”,讀了心,回道:“確實,快了。”

沈元夕歎了口氣,不置可否。

“浸月,上次你說我的花很快就開,這都三十年了,它可開了?”

她的花種應該都爛在泥土裡了。

“再等等,再等等。”浸月說。

“……你說這個等,是要我等上千百年吧?”

“千百年,很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