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討要她該得的……”
“你說得對。”暮朝說,“我呢,跋扈慣了,我就先把蕭吾鼎收拾了,再去看崇姐姐。”
三殿下掀開書,叮囑道:“暮朝,現在的皇帝心%e8%83%b8小,你做事且要……”
“他敢報複,殺了再換個就是,反正蕭家的子子孫孫夠多,真不行我也是其中一個,皇位也不是不能坐。”暮朝說,“天下人不都在傳,蕭氏王朝都是三王府的掌中之物,說三殿下你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不坐實了,怎麼對得起這等狂言?”
暮朝說完,蹦蹦跳跳走了。
沈元夕歎息一聲,沒忍住輕輕拍了三殿下的腦袋。
“都是你養出來的!”
“不……孩子本性,父母左右不了。”三殿下道,“她本就是個狂妄的姑娘,十分在乎輸贏,愛打抱不平,愛湊熱鬨……但她路走得正,這也不算壞事。”
沈元夕望著女兒遠去的身影,惆悵道:“怎就不像我呢?”
暮朝看書,但不愛看閒書,讀書很快,且坐不住,她更喜歡擺弄物件,唯一靜下來的時候,就是蹲在沈豐年留下的老侯府屋簷上,默不作聲地打量著過來過去的人。
她將善惡分類,雖知天地混沌不是非黑即白,卻異常堅持“道”,喜歡評判審罪。
上個笨蛋皇帝,請她去後宮評理。
結果每個人身上都背上了數條罪名,有嬪妃梨花帶雨哭著叫委屈,暮朝平靜道:
“不需表演,剝開人皮,本心如何,一目了然。你以為你騙過了這個笨蛋皇帝,實際上他不笨,他是因還貪戀你身子,雖知你就是蛇蠍心腸,但你無非也就是撓一撓其他女人,禍不到他的江山寶座,所以他樂於裝糊塗罷了。你是個樂子,他是個混蛋,你自作聰明,他玩你一時,你倆絕配。”
笨蛋皇帝當場暴怒,臉色紅紫,卻又無可奈何。
暮朝這番又替薛崇出頭,直奔皇宮,蹲在皇後的椅子上蹭了飯吃,斜眼看向一臉慍色的皇帝。
皇帝眯眼道:“暮朝,行事前你總要替三殿下想一想,如此猖狂,將來總有覆滅一天。”
“笑話。”暮朝咬著筷子說道,“你們蕭家王朝覆滅了,我都還在。蕭吾鼎,我是天道放在人間的審判眼,而你,你們——”
她筷子頭順過旁邊垂頭不語的皇後。
“你們都是大道之上的鋪路石,是時光碾過浩瀚史海,揚起的塵煙。”暮朝說,“我知你為何不願在功德簿裡給薛崇一個名字。我來,不是隻給她討要應得的名字,隻可惜,你懂了也要裝不懂。”
她歪頭,咬著筷子頭的牙,忽然吐了尖。
象牙筷掉下一粒。
她齜牙笑道:“本來你也活不了幾年了,我再稍微等一等,也不用來尋晦氣。可惜我昨日想了又想,總覺得不能讓你過舒坦了,我啊,就是要來尋你晦氣,不是不想讓女人史冊留名大道比肩嗎?我就偏要讓你同意。”
“那朕就偏不同意,有本事你弑君。”
暮朝悠悠轉著手中削尖的象牙筷,轉頭對皇後一笑,說道:“恭喜,要做太後了。”
之後不到一個月,又去了一任皇帝。
國喪那日,三殿下要暮朝給個交待。
“烏耀肯定跟你說過了。”暮朝淡淡道,“我可什麼都沒做,他自己不爭氣,被嚇死的。”
“暮朝!”沈元夕擔憂道,“你講實話,我不信蕭吾鼎會被你幾句話就嚇死。”
“……他自己小瞧了女人,小瞧了枕邊人。”暮朝露出個陰沉沉的笑容,“是他自己有病。又怕女人與男人比肩,恨不得愚弄天下所有女人,讓她們都乖覺聽話,可他卻又很喜歡有才學有想法的女人……喏,自己娶的,也不算冤死。”
皇後是個有慧根的人,那天暮朝當著她的麵如此羞辱皇帝,又點明了要她做太後。那一刻起,她若不做點什麼,自己以及自己的家族,就會被皇帝拔掉。
更何況,她已經把暮朝的意思,理解為三王府選擇了她和她的兒子。
皇子在手,已經上年紀的老皇帝,就可以不是皇帝了。
與皇權和家族安危相比,夫君就是最可有可無的存在……而且,哪個進了宮的蠢貨,還會把皇帝真當“夫君”看待?
暮朝交待完,又搖頭感慨:“可惜那女人還是不夠膽大,她的皇子,還不如公主靈慧……罷了,說這些也沒用,先把女學恢複了吧。”
薛崇離世前,恢複了工部職位,雖才五品,但她完了畢生心願。
薛子遊和燕帆搭上一輩子完善起來的女學,又得以恢複,雖不及當時認真,大家都還在觀望,但也算個好兆頭了。
薛崇是含笑去世的。
那晚送走薛崇,沈元夕把自己關在書閣,看了一夜的書。
她忽然明白了三殿下的心境。
很早很早以前,她抱著小薛崇,三殿下曾用悲傷的目光望著她。
現在,她懂了。
薛崇去後,她心中,和親緣的紐帶,就全斷了。
薛崇雖有兒女,也與她有來往,可已經……無法親近了。
父親,子遊,薛崇……
等三代血親煙消雲散後,她的過往,也會越來越渺茫,最終封存在記憶深處,再無人能讓她開啟這段時光。
薛崇之後,這世界上,就再沒有值得她掛牽的親人了。薛崇的子女孫輩是死是活,也無法觸動她。
清早的陽光透過窗,沈元夕揉了揉疼澀的額頭,打開門,看到三殿下站在陽光下,靜靜看著她。
他張開懷抱,他在等她,也知道她需要這樣的一個擁抱。
沈元夕撲進他懷裡,放聲大哭起來。
不是哭薛崇的離世,這隻是很小的一部分。
更多的,是在哭自己再也尋不回的那段時光,她終於……也不是凡人了。
活久了,就是妖祟。
沈元夕抱著三殿下,重複著一句話。
“除了你,沒有人會再叫我的名字了……”
曾經,叫她元宵的那些人,都不在了。
而沈元夕這個名字,終於,除了三殿下外,無人敢叫。
她也明白了,為什麼三殿下會堅持叫她名字,會在最初成婚那年,不厭其煩地要她叫臨朔,而非三殿下。
“元夕……抱歉,把你拖進了這樣的時間瀚海中。”三殿下輕輕撫著她的頭發,“這也隻是……剛剛開始。但不必害怕,如果哪天,你厭倦了,我會陪你一起迎來終結。”
大昭由盛轉衰,也是曆史進程的必然。
沒有什麼東西可以長盛不衰。
這之後,皇帝隻會一代不如一代,直到末帝。
但也沒什麼好怕的,因為總有新生從腐爛的軀殼中萌芽,壯大,開啟新的輪回。
大昭第二十七代皇帝,名蕭昂。
他即位時,才十六。
那時,大昭人已從華麗寬袖長襟之服,改為窄袖短款衣,女子做工也多穿寬闊的衣褲,露一截胳膊,也無人會寫文章大罵風氣不正了。
那年,蕭昂琢磨出了新式火銃,是左手持的,短管,巴掌那麼大。
然後,這位少年皇帝把槍送給了暮朝。
交槍時,他握住暮朝的手,同那槍口一起,抵在了自己額心。
“暮朝,殺了我,讓我的心停跳,它和為你而生的血,永遠屬於你。”
暮朝驚奇道:“你小子……我活了百年,被小輩示愛也不算新鮮事了,你倒是不一樣。”
她承認,她是被這樣獻祭般的示愛打動了一瞬。
“我喜歡你。”蕭昂道,“喜歡你……”
暮朝回了趟三王府,告訴了母親這件事。
沈元夕:“……都行,你父親比我年長二百多歲,可時間一長,這二百多歲,也就不顯了。”
“……不不不,我什麼時候說我要同他喜結連理了?”
“你若不在意,會特意回來說嗎?”沈元夕反問。 思 兔 網
暮朝轉頭,搖了搖假寐的三殿下。
“蕭臨朔,你來,你說!”
三殿下慢吞吞睜開眼,說道:“蕭昂啊……那他應該就是末帝了。”
第83章 時序
蕭昂說起來隻是蕭氏旁支。
在往上數幾輩, 薛崇的外孫女嫁了僖宗的小十七叔,算起來也和薛子遊是有點血緣關係的。
至於這麼個偏的不能再偏的旁支如何坐上的龍椅,就得從氣運說起。
一個王朝由盛轉衰後, 還要再經過一到兩次的所謂“中興”, 再然後, 連短暫的中興都興不起來了。
皇室主脈就像被天詛咒, 該亡了一般,皇子未成年就夭折,再多的女人填進皇宮那個坑, 也難以生下皇子。
這種事,六十年前就有苗頭了。
更早的時候, 暮朝曾惱過:“說了多少次了, 皇子本就脆, 要把公主也算上, 蕭家的爛臭祖業能淪落到這副德行嗎?我也不知道那滿朝的文武,都有三成的女官了, 怎就不能把公主也考慮在內。”
暮朝說這話,很快就傳開了,當時的皇帝還派宮人去侯府警告:“女侯慎言, 這是毀江山根基的話, 莫要再說了。”
不警告還行, 一警告, 暮朝脾氣起來, 跑到皇帝麵前敲他的腦殼子。
“真想看看你這裡麵裝的是什麼。”
“皇子繼承, 天經地義。”皇帝說道, “關乎蕭姓的根基。”
“你家的姓氏是刻在血裡的嗎?我怎不知?”暮朝道, “祖宗我連蕭都不姓了, 你竟然還抱著一個字說傻話。”
“你不姓蕭,是因你是女人,三殿下何必要把姓留給你。”
暮朝:“沒救了。”
當時的這位老頑固皇帝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被暮朝激怒後,揉著腦袋,看暮朝的眼神像要殺人。
實際上,他也殺過。
大內高手,江湖浪客,甚至是蟄伏到如今的幽族燕川遺子們,皇帝都招攬過,要他們想辦法殺了暮朝。
可繼承了沈豐年武侯之稱的暮朝,卻比他想象中的更難對付。
這人反殺根本不講基本法,靈活變通,沒有規矩就是她的規矩。解決大內高手江湖浪客,她就用幽族的優勢碾壓。
而解決幽族上三門的老古董,她就直接用火銃瞄準人家心臟。
“時代變了,小輩們。”
總而言之,第四代幽主暮朝,在大多數人眼中,是個行徑古怪想法古怪的半瘋子。
刺殺徹底解決後,暮朝才回三王府說了這些破事。
沈元夕看著書,頭也不抬道:“殺了皇帝就是,何必拖泥帶水的逗他們玩。”
暮朝理所當然道:“得了吧,就現在蕭家男人的德行和氣脈,我殺了他,與在一艘滿是洞即將沉的船上再開個洞有什麼區彆?無趣,讓他們自己慢慢沉吧。”
說到這裡,暮朝又問三殿下:“說起來,祖母的這個家業也快被他們敗光了,船徹底沉後,你這個三殿下,是不是也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