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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幕之臣 山有青木 4305 字 2個月前

反而透著一種婉轉的溫柔。

馮樂真當即顫著手去他懷裡找,有些?泛涼的手指在身上摸來摸去,陳儘安閉了閉眼睛,又專注地看?著她。

馮樂真找了半天,終於找到一塊比銅錢大不了多少的黑疙瘩,這東西看?著像是什麼東西的根係,上麵還沾著土。

“是龍膽毒,世上難得一見的好東西,性命垂危者服之能百歲無憂,沈先生找了多年?卻從未找到,卑職的運氣?還算不錯,”陳儘安看?著她手裡的東西,語氣?逐漸輕鬆,“殿下喂我服下吧。”

馮樂真卻一動不動。

陳儘安遲緩地抬起眼眸,似乎有些?不解她為何還不喂自己。

“若真是這麼好的東西,你為何一開始不用?”馮樂真聽到自己冷聲問。

陳儘安沉默一瞬:“卑職是想?留給殿……”

“陳儘安!”馮樂真倏然抬高聲音。

陳儘安沒有像從前一樣怕她生氣?,卻也麵露無奈:“名字叫龍膽毒,自然是有毒的,運氣?好的話能百歲無憂,運氣?不好一刻鐘內暴斃藥石罔效,卑職還要帶殿下去周家村,不到萬不得已?,不想?賭。”

馮樂真握著黑疙瘩的手倏然收緊。

“殿下,卑職真的支撐不住了,”陳儘安呼吸越來越淡,眼眸也蒙上了一層水光,“就賭一把吧,求您了。”

馮樂真死死盯著他,卻仍然沒有動作。

“殿下,求您。”陳儘安聲音又軟了幾分,甚至透著幾分哀傷。

馮樂真低下頭,視線從他臉上挪開,卻又落在他小腹上,那?裡插著一截樹枝,還在緩慢地往外滲血。這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隻有他們兩個人,她怕拔了樹枝會引起雪崩,便隻能任由那?截礙眼的樹枝留在他身體裡。

“好。”

許久,她還是答應了。

陳儘安默默鬆了口氣?,在她的幫助下將那?塊小黑疙瘩吃下。

“苦嗎?”馮樂真問。

陳儘安笑笑:“有點。”

馮樂真無奈一笑,笑容轉瞬即逝。

等待藥效發作的時間,突然變得漫長而沒有儘頭,陳儘安還躺在地上,呼吸越來越弱。馮樂真趴他睡過去,便低聲與他說話:“你這次立了這麼大的功,等回去之後,想?讓本?宮賞你點什麼?”

“什麼都行?”陳儘安果然回話。

馮樂真笑笑:“嗯,什麼都行。”

陳儘安盯著她看?了許久,眼皮越來越重,卻還不忘回應:“多謝殿下賞賜。”

“本?宮還沒賞呢,”馮樂真捏了捏他的臉,“謝恩的話等賞了之後再?說。”

“已?經賞了。”陳儘安回答。

“什麼?”馮樂真沒有聽清,低下`身又湊近一點。

她散落的頭發也跟著落下,無意?間掃過陳儘安的眼睫,陳儘安閉了閉眼,重新看?向她。

“殿下已?經賞了。”他的聲音愈發虛弱。

馮樂真這回聽清了,失笑:“本?宮何時賞的?”

“剛才?,”陳儘安也揚起唇角,“卑職……還是第一次這樣光明正大地看?殿下,還看?了這麼久。”

從第一次相見到現在,身份永遠是他們之間的鴻溝,他在溝這邊,每日裡嚴守著不能直視主子的規矩,即便是麵對麵,也要垂著眼眸。

在長公主府做了三年?雜役,又在她跟前做了四年?貼身侍衛,七年?的時光,他視線裡的殿下永遠是背影,是側顏,是晃動的裙擺和?精致繁複隻露出一點點的繡鞋。他永遠低著頭,永遠在偷看?,那?些?大不敬的心思?,永遠藏得妥帖。

這還是他第一次無視鴻溝,正麵的,長久的,坦然地……看?她。

“卑職……”陳儘安又一次閉眼,過了好一會兒才?艱難睜開,“滿足了。”

流了太多血,腦子已?經不會轉了,整個人都輕飄飄的,難以再?遮掩什麼,於是那?些?昔日深藏的秘密,就這麼透過看?她的眼神,猝不及防攤在她麵前。

馮樂真怔了怔,回過神後第一次覺得自己這樣蠢,竟然從未看?透他的心思?,又或者說,她從未想?過去看?透他。他就像一塊石頭,需要時可以作各種用途,不需要時就那?麼靜靜地待著,等她下一次想?起他。

就像一塊石頭,就像一塊石頭……永遠在那?裡,永遠為她所用,她覺得安心,認為一切理?所當然,卻從未想?過即便是救命之恩,何以能讓他付出這麼多,相互支撐著走來的日日夜夜,定然有彆的什麼,一直支撐他到現在。

隻是她卻從未想?過這些?。

一刻鐘的時間漸漸過去,陳儘安的呼吸慢慢均勻,臉上也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意?:“殿下,卑職撐過來了。”

馮樂真低著頭,默默握緊他的手。

“可惜身上的傷太重,也沒有力氣?再?往前走,隻能辛苦殿下獨自走完剩下的路了,卑職就在這裡等著殿下,等殿下來救我。”陳儘安低聲道。

馮樂真靜默許久,再?抬頭露出一點笑意?:“好,那?你等著,本?宮很快就回來救你。”

陳儘安答應一聲,看?著她艱難從地上爬起來,忍著腳上的劇痛一瘸一拐往周家村的方向去了。他緩慢地呼出一口氣?,正要閉上眼睡一會兒,馮樂真又突然折了回來。

“殿下……”

疑問還沒說出口,馮樂真已?經單膝跪下,捧著他的臉%e5%90%bb了上去。

唇齒廝磨,陳儘安閉上眼睛,昏沉沉以為自己做了一場幻夢。

馮樂真直起身,雙手仍捧著他的臉,直到他睜開眼睛與自己對視,才?低聲道:“好好活著,隻要你活著,本?宮就給你想?要的。”

陳儘安這才?意?識到剛才?的一切不是夢,隻是身體太過虛弱,已?經無法支撐太多的情緒。他就這樣平靜地躺著,看?著馮樂真再?次遠去,隻是這一次沒有再?閉上眼睛睡覺。

第一縷陽光已?經從天邊跳出,漫長的夜晚總算要過去了,他就這樣孤零零一人躺在路邊乾涸的溝渠裡,獨自抵抗著越來越重的睡意?。

他不能睡,他要等殿下回來,問問她要給自己什麼,他不能睡……

天地蒼茫,無邊無際,時

間仿佛也不複存在。日頭緩緩上升,四周越來越暖和?,陳儘安卻越來越疲憊。

終於,他還是閉上了眼睛。

好可惜,還不知道殿下要給他什麼……陳儘安失去意?識前,隻剩下這一個念頭。

京都城,皇宮內。

皇上已?經接連三四日稱病不出了,即便是貼身服侍的宮人,這幾天也沒能見他一麵,寢殿的房門一直關著,隻偶爾宮人送來餐食會短暫地打開,之後又再?次關閉。

人人都看?出情況不對,人人對寢殿敬而遠之,唯有剛進宮的小太監,大著膽子想?進去一探究竟,卻又被交好的宮人強行攔下。

“你往那?邊去乾什麼,活得不耐煩啦!”宮人低聲嗬斥。

小太監:“皇上一連多日不露麵,你就不覺得奇怪嗎?”

“奇怪又怎麼樣,你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何必去管這些?,”宮人說罷,見他仍然不死心,警惕地看?一眼周圍後又道,“彆以為我不知道你那?點心思?,你也不想?想?,前朝文武百官,後宮侍衛禁軍,哪個不比你更聰慧機敏,他們都不敢做什麼,你一個小太監,去了也是送死!”

小太監縮了縮脖子:“那?就這麼看?著皇上身陷險境?”

“不然又能如何,你單槍匹馬去救人?”宮人嘲諷,“你要去就去,到時候被誅九族時,彆說認識我就行。”ω思ω兔ω網ω

說罷,她便不再?相勸,直接轉身走了。

小太監蠢蠢欲動地看?向寢殿緊閉的房門,許久之後還是歎了聲氣?,什麼都沒做就離開了。

兩人短暫的交流,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但一刻鐘後,還是傳到了寢殿內。

傅知弦笑了一聲,低著頭洗杯倒茶:“倒也是個聽勸的,沒有來白?白?送了性命。”

說著話,倒好了茶,他端著杯子走到床邊,遞給臉色極差的馮稷,“皇上喝點水潤潤嗓子吧。”

馮稷冷眼看?他,卻沒有接:“傅知弦,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微臣還不到三十,不至於連自己在做什麼都不清楚。”傅知弦見他不接,便頗為遺憾地收回來自己喝了。

馮稷:“你這是誅九族的大咳咳咳……”

一句話沒說完,他又開始咳嗽,傅知弦眼底泛起憐憫,一手拿著杯子一手替他拍了拍後背:“太醫說了,皇上這病是積鬱所成,最忌動怒生氣?,皇上若總這樣發火,隻怕再?好的藥也是罔效。”

說罷,他停頓一瞬,輕笑,“若誅微臣九族能讓皇上高興,微臣願意?獻上九族性命。”

“傅知弦,你這麼做,對得起先帝嗎?”馮稷啞聲問。

傅知弦臉上笑意?淡了幾分:“先帝的恩情,微臣上輩子已?經還清了,皇上倒也不必總拿這個質問我。”

馮稷聽不懂什麼上輩子下輩子,靜默許久後突然放軟了聲音:“傅大人,傅大哥,你冷靜一點,朕知道皇姐的死對你來說……”

啪!

傅知弦突然捏碎了杯子,濕淋淋的瓷片出現在馮稷的脖頸處。

茶水和?血水混成一片,傅知弦隨意?掃了眼自己掌心幾乎見骨的傷口,又平靜與馮稷對視:“殿下吉人自有天相,皇上慎言。”

馮稷額角青筋直跳,卻不敢再?說話。

傅知弦似乎也覺得無趣,直接將碎瓷丟在地上便往外走,毫不在意?掌心的血順著手指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馮稷看?著蔓延了一路的血跡,突然爆發一陣怒意?:“朕究竟哪裡對你不起!”

傅知弦停下腳步。

“身份、地位,榮華富貴,朕究竟哪一樣沒有給你,你為何要背叛朕,究竟為何!”馮稷撐著床,%e8%83%b8口如風箱一般呼哧呼哧地響,整個人都仿佛癲狂,“馮樂真又有什麼好,她能給你什麼?能給那?些?人什麼?為什麼每個人都唯她是從,將朕這個皇帝視作無物?!”

“皇上真不知道為什麼嗎?”傅知弦轉過身來,對上他的視線後又覺厭倦,隻是笑了一聲道,“皇上就是什麼都得到的太容易,才?總是糊裡糊塗。”

馮稷聽不懂,但見他沒有動怒的意?思?,還是嘲諷一句:“朕就是糊塗,可再?糊塗,也做了這大乾的皇帝,不像馮樂真,籌謀了一輩子,最後卻死得那?麼不體麵,將來後世史?書即便對她大書特書,也不過記載在曆代的公主誌上,寥寥數筆,哪及朕有一整部正史?……”

話沒說完,外麵便爆發一陣騷動,傅知弦神色一凜,抬眸看?向門口的侍衛,侍衛點了點頭當即出去了。

房門開了又關,偌大的寢殿再?次化作牢籠。

馮稷靠在床上,有氣?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