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被彆有用心的人知道了,幸運點被抓去送進動物園馬戲團,不幸點,實驗室的福爾馬林罐就是她的最終歸宿。
而現在,喬安娜覺得告訴納爾森也無妨。
反正他們倆都要死了,比起獨自將秘密帶進墳墓裡,倒不如說出來,給納爾森一個臨終前的巨大驚喜。
……也許是驚嚇也說不準?無所謂了,誰在乎呢!
喬安娜左右看了一圈,找到了道具。
幾天下來,為了給她包紮傷口,納爾森可謂是想儘了辦法。繃帶沒了用毛巾,毛巾臟了換衣物撕成的布條,等布條也消耗光了,他不得不用上了草木灰和盜獵者們引火用的舊報紙。
此刻,那些報紙就放在她的籠子邊上,散亂地摞在一塊。
恰巧時逢夜晚,大部分人都睡覺去了,值夜的守衛也無心顧及這邊。喬安娜悄悄把最靠上的那張報紙撥拉過來,大略掃一眼內容,爪牙並用地撕下用得上的單詞和字母。
第一句話,她決定用最簡短的問候:【你還好嗎】
讓納爾森扭頭看過來花了她不小的力氣,所幸,結果讓所有努力都值得。
納爾森借著篝火的亮光盯住用三張零碎的紙片拚出的問話,見了鬼一般,愣了足足有十幾秒。他的眼睛一點點睜圓了,從中冒出不敢置信而匪夷所思的光。
他幾乎是尖叫出來的:“這是你做的?!”
睡在附近幾輛車上的人被吵醒了,不耐煩地嘟囔起來。
納爾森如臨大敵,忙不迭撲過來,用自己的手臂蓋住那些紙片,等那些人抱怨著又睡過去,才鬆了口氣。
他遲疑著、猶豫著、小心而謹慎地低頭去查看手臂下麵,就好像自己壓著的不是幾張報紙碎片,而是什麼會動的怪異生物。
確認三張紙片字體字號均不相同,顯然是被從一張報紙上不同的部分撕下後再刻意拚湊起來的,納爾森覷一眼喬安娜,壓低聲音又問了一遍:“這是你擺出來的?”
喬安娜點了點頭。
“你究竟是怎麼……?”納爾森皺起眉頭,有些震驚,有些困惑,又有些混亂,“不對,這不可能,貓科動物的腦容量有限,沒有學習並理解掌握文字的能力。這不科學。”
喬安娜算是聽明白了:納爾森在罵她弱智呢。
她個小暴脾氣可不能忍,在備用字母庫裡找了一圈,毫不客氣地反擊:【滾犢子】
“——嘿!注意言詞!”納爾森先是下意識為粗俗的用語抗議,頓了頓,才意識到罵他的是一隻在他的認知裡“沒法學會人類文字”的花豹。
看樣子,這隻花豹不僅認字,還頗掌握語言的藝術。
眼見著喬安娜要擺出更多的單詞來‘問候’他,納爾森趕忙道歉:“行行行,是我的錯,我不該地圖炮說你腦子不夠用,畢竟你不是一隻普通的花豹,對不對?”
看在他態度誠懇的份上,喬安娜大度地決定不計較了。
納爾森緊接著又問:“所以,你是在哪學會的?認字、還有聽得懂我們說話?”
他隱約冒出個猜測:“是丹嗎?你曾跟他一同生活過,在他還沒忘記人類世界的時候受過他的耳濡目染?”
“又或者……你其實還是被人養大的?”
趁納爾森不斷拋出各種可能性設想的空檔,喬安娜找齊了碎片,用爪子推到兩個籠子之間的空地上,排列整齊:【我曾是人類】
句子很短,但用詞和時態都很正確,無形之中給她的話增加了幾分可信度。
納爾森張著嘴,啞然失聲。
第160章 、一百六十隻毛絨絨
不得不說, 跟高學曆人士交流是很省力的一件事。
就比如納爾森:他絕大多數時候固執得要命,哪怕淺顯的事實擺在眼前也不會輕易改變自己的看法;但隻要某件事擁有完善而合理的邏輯鏈,再離譜他都能良好接受。
意識到‘內在其實是個人’這個設定能完美解釋喬安娜的種種不合理之處後, 納爾森很快就從最初的震撼中回過神, 迅速轉變角色, 開啟了科研工作者的刨根問底模式。
“你是怎麼變成花豹的?我是指, 你是外表發生了變形, 還是隻是……意識?靈魂?腦電波?……反正就是那些非物質的精神層麵的存在,進入了花豹的身體?”
【後者】
“那你還能再變回去嗎?”
【不能】
“為什麼這麼肯定?按照你的說法,身體隻是意識的載體,可以換過來, 自然也能換回去不是嗎?”
【我死了】
“噢……抱歉。你這樣已經多久了?”
【快四年了】
“哇哦,酷!當一隻動物一定是很奇妙的體驗。你見過其他花豹嗎?它們會說話嗎?就是, 花豹有跟我們人類一樣的語言嗎?”
【有】
“那花豹的語言存在方言這種差異嗎?就跟虎鯨一樣?——據說虎鯨甚至會嘲笑彆的虎鯨的口音。”
【不知道】,【可能有吧】
“花豹之間存在社群和社交行為嗎?不以繁殖或爭奪領地為目的、非親屬之間的交流往來?你懂的,‘交朋友’?”
【不知道】
不愧是求知若渴的書呆子,問題連珠炮般一個接一個, 一個比一個刁鑽,簡直恨不得當場問出一篇論文來。
隻可惜喬安娜不是能跟他一起做課題搞研究的組員,跟不上他的思路,也理解不了他的激動。隨著提問的深入, 喬安娜慢慢隻剩下答【不知道】的份。
不過看這樣子,納爾森應該一時半會都想不起消沉喪氣了。喬安娜心頭的一塊大石放下,後知後覺地感到了疲憊。
堆積了一整天的倦意洶湧而來,她聽著納爾森的喋喋不休,眼皮漸沉。
“哎,先彆睡。”納爾森搖著喬安娜的腦袋把她推醒了, “我仔細想了一下,這事還是不太科學啊。都說物質決定意識,花豹的大腦理應容不下人類的思維,你難道就沒有覺得腦子不夠用的時候?”
喬安娜:……你禮貌嗎?
納爾森自知失言,討好地衝她笑笑:“不好意思,當我沒問。你睡吧。”
喬安娜把下巴擱到前爪上,重新閉上眼睛。
剛要進入夢鄉,納爾森又把她推醒了,神神叨叨地問:“你說你有沒有可能是中了巫術?就像《美女與野獸》裡被女巫詛咒的王子一樣?”
越來越離譜了。看樣子納爾森的唯物主義世界觀受到的衝擊過大,導致直接跳過神學領域,飛升到了童話境界。
喬安娜沒好氣地睥著愚蠢的人類:你說呢?你是不是還打算來個真愛之%e5%90%bb驗證一下?
納爾森摸摸鼻尖,訕訕地住了口。
喬安娜終於如願好好地睡了一覺。
次日清晨,喬安娜醒得很早。
她睡眼惺忪地打了個哈欠,突然發現納爾森正把臉擠在兩根欄杆中間,瞪著一雙眼睛盯著她看,不知道是醒得比她更早,還是壓根一夜沒睡。
一人一豹簡短地聊了兩句,等有其他人陸續起床開始活動,才勉強中斷了交談。
過了一陣,卡莫也起來了。
他開了一罐水果罐頭,邊吃邊時不時朝納爾森瞥上一眼,等著被關了一天的囚犯為了重獲自由、亦或是為了吃上一點像樣的食物而搖尾乞憐。
然而,他的如意算盤落空了。
納爾森非但沒有求他,而且連看都不看他,隻專心替旁邊籠子裡的花豹梳理皮毛,耐心地用手指撚開那些糊在毛上的血痂。
這是一場無聲的博弈,誰先讓步,誰就輸了。
卡莫自然不甘願認輸。他決定暫且把當事人這個硬釘子放到一邊,試試從其他方麵入手。
他從行李裡翻出了納爾森的筆記本電腦。
得益於納爾森把開機密碼貼在屏幕下方的‘好’習慣,卡莫不費吹灰之力便順利通過密保驗證,進入了係統。
他一邊瀏覽一邊點評:“你叫史蒂夫·納爾森?‘史蒂夫’?嘁,老掉牙的名字。……博士生,專業——這個詞怎麼念來著?新維學?……這些是什麼玩意?動物、社群、習性?沒意思。……嗯?這又是什麼?”
他調大了電腦的外放音量,納爾森的聲音從喇叭裡傳出來:“七月二十三日,晚上八點……”◤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是納爾森的語音日記!
納爾森和喬安娜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裡看到了猝不及防的驚懼和慌亂。
原因無他,納爾森有將日記從新到舊排列整齊在電腦裡存檔的習慣,卡莫再往前翻幾個月,就會發現丹的存在。
卡莫是個邪惡的亡命之徒,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小朋友被他盯上!
喬安娜急得又想站起來撞籠子了,納爾森一把按住她,低聲同她耳語:“聽著,我昨晚想到個辦法,很冒險,本來想看看形勢再考慮用不用,但……”
喬安娜知道他的意思:但沒有時間了。
納爾森說:“計劃有些複雜,一時半會說不清,但我需要你的配合。”
彆說配合了,哪怕是要她的命她也會同意啊!
喬安娜豎起耳朵,全神貫注地傾聽著,以眼神表明自己傾力相助的決心。
她怎麼都想不到,納爾森要她幫的忙居然是——
“你得裝死。”
喬安娜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她半是詫異半是疑惑地看了看納爾森,從報紙的碎屑堆裡挑出一張紙條,確認了一遍:【死】?
“對,但不是完全死,垂死掙紮你懂吧?”納爾森環顧了一圈,確認卡莫和他的手下們的注意力都在電腦上,才低下頭來繼續交代,“掙紮一會之後你就裝暈,不管發生什麼你都不要亂動。彆擔心我,我不會有事的。”
他不特地強調還好,一強調,喬安娜就覺得肯定要出事。
她不讚成地微微搖頭:不管你在打什麼危險的主意,絕對不行。
納爾森固定住喬安娜的腦袋,製止她的否決,輕聲安撫:“噓——!相信我,好嗎?”
他表情堅毅,眼神篤定,充滿了視死如歸義無反顧的決心,帶著足夠扭轉一切異議的力量。
那喬安娜還能怎麼辦呢?
除了相信他,她彆無所選。
在納爾森的語音日記播放臨近尾聲的時候,喬安娜兀地發出一聲慘叫,一頭栽倒在地,四肢胡亂踢蹬,肌肉繃緊,渾身抽搐。
這異常的表現讓納爾森嚇得不輕。怔愣幾秒後,他抓住欄杆,把籠門晃得“鏘鏘”直響,急道:“混蛋!你們就這麼乾看著?沒見她傷勢惡化了嗎?!我得給她的傷口消毒,把我放出去!”
卡莫闔上筆記本電腦,站起身來看著他們,眉頭微皺,一副懷疑的模樣。
“聽不到我說話嗎?現在!立刻!馬上!放我出去!!”納爾森不管不顧地吼出聲來,“如果她有什麼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
見卡莫遲遲不動,他怒急攻心,乾脆紅著眼睛一頭撞在了鐵欄杆上。
“咣——!”
“放我出去!”
“咣——!”
“放我出去!!”
“咣——!”
“放!我!出!去!!!”
他用的力可真是大啊,有血從他的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