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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其實是求人的……母親身體撐不下去,讓她的獨子還找娘家兄弟以求庇護,既然如此還裝什麼遠客上門。求人,還是要有求人的樣子。

那副樣子賈琰不是沒見過,常有族內過不下去的婦孺上門,女人帶著孩子,臉上露著難堪的笑。小心翼翼的賠笑說好聽話,母親卻不拿大,從來都是好聲好氣的那銀子把人送走。賈琰不是傻子,他在族學裡,也偷聽過人家議論,從前還有人說母親克夫,後來母親為人實在是寬和,也就沒人說了。

嗬嗬,“寬和”,不過是拿人手短而已。如今這個境況,倒是讓賈琰這個太平公子想明白了不少事情,家裡的、族裡的、學裡的那些事情,走馬燈似的在賈琰腦子裡來回跑。跑的他眼睛發直,麵前已經有些昏暗的街道像萬花筒一般五彩斑斕。

林家在揚州有老宅不假,可是按慣例,巡鹽禦史的家人都是住在官衙後頭的官邸裡的。賈琰上門的時候,林家燈火通明,裡外的人進進出出。賈琰叫韓長生:“你去問問,這府裡出什麼事了?如果有什麼喜事,咱們怎麼也得做個準備。”

哪裡有什麼喜事!韓長生白著臉回來:“少爺要不然,咱們還是不要通報了罷。”

賈琰當然要問一句為什麼,韓長生小聲道:“說這府裡的太太好像要不好!”賈琰大驚,可是天色已晚,他們在去找客棧找不找得到不說,如果真的是舅母不好了,明兒再來也沒用啊。舅母不好,娘也不好……事已至此,如今唯有一條道走到黑了。

他橫下一條心,將名帖拿出來交給陶厚:“陶叔,你去通報一聲,就說這府上林禦史的外甥求見。”

賈琰看著陶厚拿著名帖往前走,心都提了起來,這樣的名門高官,家裡又出事,萬一不讓自己進門怎麼辦、萬一將自己趕走怎麼辦、萬一、萬一真的這樣,我就、我就下馬賴在大門口不走!

反正一定不能辜負了母親的囑咐,一定要見到堂舅……賈琰打定了主意,要臉乾什麼,求人彆要臉、要臉乾脆彆求人。賈小爺深呼吸,看著林府的門子往這邊看了一眼,他努力擠出一個笑容,也不知臉上到底是個什麼表情。

就見門子結果帖子轉身就走,好像是傳信去了,賈琰按捺焦躁勒馬等候。身邊的下人也是鴉雀無聲,往林府往來的人總要往自己這裡看上一眼,賈琰等著等著,總算見到一個灰白頭發、衣著齊整的老者從裡麵走出來。

賈琰下馬,看著老人到了跟前作揖:“老爺請表少爺進去,跟來的人也請表少爺放心,都會招呼好的。表少爺,請罷。”

“敢問您是?”賈琰留了個心眼,多問一句:“不知您怎麼稱呼。”

老者一笑,語氣謙遜:“小的隻是這府裡的管家沈全,表少爺叫我老沈就行,不敢當表少爺一聲您。”

賈琰趕緊抱拳:“沈管家,那我的隨從們都拜托沈管家了。”沈管家引著賈琰進府,一邊招呼林家的下人們招待表少爺帶來的人。

老沈一邊走一邊打量賈琰,看著賈琰看回來,他微笑說道:“表少爺不知道,您生下來的時候,小的還見過呢。”

“啊!”這句話仿佛一下子拉近了雙方的距離,賈琰趕緊說:“我年紀不大,之前父喪,如今母親才打發我上門。對舅家其實不大清楚,唯恐失禮,沈管家方才我聽說舅母仿佛身體不適,不知道怎麼樣了,可要緊麼?”

老沈暗中點頭,看這位表少爺沒有提前遞帖子就知道,怕是三房大姑奶奶那邊出了大事,這個時候這麼大點的孩子還知道問一句舅母,也算得體了。唉,老沈想到他們林家那位姑奶奶也難免歎口氣,那也是個苦命人,早年未婚夫英年早逝。當年三房老太爺老太太還在世,心疼女兒,男方也是講理的人家,那婚約就不做數了。

可是畢竟死了個未婚夫,三房大姑娘的姻緣就這麼卡住了,家中長輩也不願意委屈了女兒,最後還是他們老爺林海考中舉人那一年,金陵賈家外十二房的賈攽公子也考中了舉人。隻是這賈公子前頭已經有過一房妻子,卻病逝了止留下一女,又比他們老爺年長。

二人同年又談得來,一來二去請來回家,三房老太爺就相中了賈攽做女婿。後來三房姑爺賈攽會試落榜,就專心經營家業不再科舉,他們老爺則考中了探花又娶了出身榮國府的太太。

因為這兩重姻親的緣故,兩家其實一直走的很近。當年老侯爺、老太太在世,三房大姑娘和姑爺也是常來常往,隻是他們老爺帶著太太一直在京,隻有書信往來。而前些年老爺雖然奉旨就任巡鹽禦史回了揚州,卻正趕上這表少爺的父親—三房大姑爺賈攽病逝。

想著表少爺的年紀,他對舅家並不熟識也實在是情理之中,說起來三房隻有一個庶子,沒什麼本事隻能靠著老婆去東南討生活。如今大姑奶奶若是有事,也隻能讓兒子來找堂房兄弟了,畢竟這兄弟還是自己丈夫的同年呢。

老沈想到當年大姑奶奶與大姑爺原本極好,可是大姑爺又去了。再聯想到如今自家太太也病的不妙,又想到了自家大姑娘,對這位小小年紀的表少爺更是多了幾分憐惜。他小心的扶著賈琰上台階,叮囑他前幾日下了雨,小心台階滑。

沈管家的善意賈琰感受到了,老人家對他態度好,這讓賈琰略微有了些“到了舅舅家”的感覺。心中稍微踏實了一點,卻不敢完全放鬆,賈琰繃著自己的心緒隨著沈管家走進了堂舅的書房。

林海已經過了不惑之年,因是個極重儀表的人,看上去也不算很老。頭發衣裳都是整整齊齊的,隻是臉上露出疲態,想來是太太賈敏病重,讓他極為心緒不寧,才疲態外露。看見沈全將一個男孩子引入書房,他這才坐直身子,慈愛的笑道:“這就是阿琰罷!”

人都說娘親舅大,又是“見舅如見娘”,賈琰現下才曉得為什麼。比起族裡那些欲壑難填的白眼狼們,這位頭次見麵,自家太太還病著卻依然慈愛溫和的舅舅簡直是聖人!賈小爺一路上的焦躁不安終於爆發了,他一下跪在林海腳邊,哽咽道:“舅舅!”

“好好好,好孩子快起來。”林海膝下兒子都沒能養活,如今也隻有一個女兒如珠似寶的養著。看見親外甥、又是自己同年好友的兒子跪下,他趕緊將孩子攙起來,親自為賈琰拭去眼淚:“好孩子,彆哭。你到了舅舅家,萬事有舅父為你做主,聽話啊!快彆哭,既到了舅舅家,有話就慢慢說,彆急。”

賈琰究竟母親的書信拿了出來,林海卻不急著看信,他先問過了賈琰一整天幾乎水米未進。更是不忍心,叫沈全讓廚房做些好克化的吃食送來,又讓他好好招呼陪著表少爺來的那些人。老沈管家就道:“老爺放心,陪著表少爺的人小的已經給他們安排了熱水吃食和住處,廚房那裡也讓他們煮了杏仁茶和肉粥,就看表少爺喜歡吃哪樣,即刻就能送過來。”

林海看著賈琰一身風塵仆仆,小臉上掛著淚痕,歎道:“你聽舅舅的話,先隨著老沈去吃夜宵填填肚子,然後洗漱休息。你看外頭的天色,已經很晚了,有什麼話明天一早,再和舅舅說,好麼?”

賈琰揉著眼睛,點點頭:“都聽舅舅的!”林海摸摸他的發髻,欣慰的笑了,他方才擔心孩子心事重,那樣倒不好。如今見外甥聽話,也放下心來,親拉著賈琰的手送出書房,看著他跟沈全走了才回來。

想想又覺得不安心,拿著書信跑到了上房太太賈敏的身邊,看著服過藥的妻子沉沉睡去。林海捏著堂妹的書信,想到了外甥,心裡沉了下來,這就是沒爹的孩子啊。

第4章

妹夫賈攽去世的時候,林海剛剛調任揚州,府衙裡頭前任的那些爛賬不說,對上也要有所交代。他每日忙的腳不沾地,偏偏那個時候妻子賈敏又有身孕,胎像不好不能遠行。對於堂妹夫的喪事,隻是派了老管家沈全帶人過去為姑奶奶撐腰。⊥思⊥兔⊥在⊥線⊥閱⊥讀⊥

沈全回來的時候還說,姑奶奶和表少爺看著倒還好,林海也知道自家妹子,她身子康健那再沒什麼可擔心的。看著書信裡明顯筆力虛浮的字跡,林海歎口氣,按照這信中所說,賈家這原籍十二房已經有些不穩了。

族裡,林海想想自家過去那些親戚,他們與自己都出了五服,可算是沒給他找什麼麻煩。賈家這裡就……加上妹夫賈攽前頭生的女兒,那畢竟是正經的原配所出,不比其他。世人雖然更重兒子,可是賈攽那個女兒,好像是嫁給了王子騰的侄子?哪一房來著。

林海揉著太陽%e7%a9%b4,怎麼也想不起來賈芬娘的女婿是王家哪一房的子弟。嘶,怎麼就想不起來了呢。

“老爺怎麼了?”溫柔的聲音傳到林海耳朵裡,他抬頭一看,妻子賈敏不知何時醒了,正瞧著自己。

也不叫丫鬟,林海扶著妻子,將軟枕墊在身下,好讓她舒服些。夫妻兩個這才敘話,賈敏就道:“我睡前聽見丫鬟回說,表少爺來了,是誰?”

“阿清和公賜的兒子。”賈琰的母親林氏名清,父親賈攽字公賜,這些賈敏都是知道的。一個是她正經的堂房小姑子,一個是她的族兄,賈敏馬上反應過來:“阿琰那孩子過來了!”

這可是正經表少爺,不止是林海的外甥,要是從賈敏那裡算起來,也是有家譜可尋的她的族侄。賈敏道:“上回收到阿清那邊的信,還是公賜去世,老沈回來也說一切都好。我想想,她們家應該是去年年末出孝,我這半年一向病著,就沒顧得上。阿清她怎麼了?”

林海長歎一聲,本不欲讓妻子勞神,可是當年賈敏與林清彼此印象不錯,斷斷續續一直沒斷了來往。他隻好將書信交給了妻子,賈敏看過之後折好書信,沉默良久。她想到了自家的事情,說起來她這病一多半都是愁的。

她與丈夫林海琴瑟和鳴,膝下幼女聰慧可愛,唯有一樁憾事就是沒能養下個兒子。原想著妾生子也好,總讓林家有後,黛玉也有個親兄弟。可是妾生的兒子也沒養住!賈敏想到丈夫已經過了不惑之年,自己也年紀漸長,日後怕是更無望生子。

隻要想到這件事,賈敏心裡就和壓了塊石頭似的,一年兩年,積鬱成疾。所以儘管林海請來了江南有名的大夫,最後也都說“夫人隻要心緒康寧,身體也會好起來”,可是賈敏就是……

今日看著林清給她的書信和給林海的書信,慈母拳拳之意托付後事了,這不啻於在賈敏耳邊敲了一記響錘。林清還有堂兄可以托付,也是信得過賈敏,才會以身後事相托付。可是賈敏自己呢?

如果今天她真的有個好歹,她的玉兒就成了喪母長女,林清已經病重,林家近親女性尊長眼見無人了。她就隻能將女兒托付給母家,可是京中母親年事已高,兩個嫂嫂真是不提也罷,這世道從來對女子苛刻。

她的黛玉啊,到時候,她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