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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東西,我是長子啊,自然家業歸我。再說父親也沒有虧待你……賈小爺午夜夢回簡直委屈的不行。

人家喪母都能有個女性尊長,又或者是長姐為母能給予一些安慰,可是她可好,對自己一直冷淡不說,居然還想過除掉自己的弟弟!不可理喻,明明我的存在是能讓你有依靠的,怎麼這麼大敵意。

次日送走舅父林海,賈琰就開始了守孝生活,林清去世之前將陶忠處置了以後,老管家陶安一家子也被發落到了莊子上。林清很乾脆的將這一家子放了出去,彆以為這是好事,他們畢竟是奴籍,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莫名被主家放出,不管家裡積蓄了多少財物,早晚都會便宜彆人。

偌大金陵城,誰會將一家曾為人奴仆的家庭放在眼裡呢,陶家人並非都和陶厚一般傻憨憨的,他們很多人不是不知道陶忠搞小動作,不過是拿了好處,都不張嘴罷了。這樣的人處置了,家裡就平靜許多,又有林海臨走的時候托付了孫景淩,總的來說,賈琰這段時間過得還不錯。

母親去世簡直是剜心之痛,但是有奶娘一直陪在身邊,家中上下都圍著賈琰唯恐少爺有個什麼不好。賈琰也隻是靜靜地收拾母親的東西,整理母親的舊物,給自己留個念想。這樣平靜的日子過得也很快,百日熱孝過了,揚州就派人送信,請表少爺回揚州。

按照禮法固然是熱孝不出門,二十七個月的孝期最好也是結廬守孝,可是賈琰年紀真的太小了,現在又是父母雙亡。在族內親屬出五服、異母姐姐出嫁的情況下,一個半大孩子投奔舅舅,世人都挑不出理來。

畢竟是孝期,族人隻是送上些儀程聊表些心意,如賈秉誌這樣走的很近的親友就特地來送送他。還有就是,再不願意,同父異母的弟弟去自己舅舅家,賈芬娘和王東鳴這對夫妻都得出麵。

然而最後賈芬娘還是沒來,懷孕之後她雖然心氣平了些,可是她依舊不願意見到賈琰。雖然這是父親的血脈,世人所重的嗣子,可是芬娘還是會想到很多年前父親攬著她對眾人說,他日令小女招贅便可!

哼,唉。

王東鳴一個人來了碼頭,家中已經收拾得當,王東鳴看見賈琰道:“你姐姐懷孕了,剛到四個月,得小心些。”

“哦,那恭喜姐姐姐夫了。”賈琰客氣,王東鳴也客氣,這對年齡差距很大的姐夫小舅子也沒啥可說的,壓根不熟。王東鳴也就送上些土儀聊表心意,寒暄兩句,沈管家就來請賈琰上船。

真論起來,賈秉誌都比王東鳴真心些,賈琰上了船與岸上揮手告彆,他看著那兩個人,忽然覺得禮中所說到的親疏遠近都是扯淡。不代表血緣近、所謂骨肉之親就會對親人更好,迷信這個也不行,還是要看人的。

再見了,金陵,可能我以後都不會回來了。

船到揚州的時候還遇到一樁奇事,賈琰的船上居然混上了一個少年,被韓長生發現。他罵著小癟三扭打著到了賈琰跟前,沈管家也是大怒,這簡直是往他臉上抹黑,豈不是護不住表少爺了。

“你為什麼在我船上?”賈琰放下史記,看向這個少年。少年衣著襤褸、麵黃肌瘦,眼睛裡閃著凶光,隨時準備著和人拚命的那種。

少年已經被韓長生帶著小廝給按在了地上,既不掙紮、也不說話。

賈琰小小地歎口氣:“罷了,你們把他關起來,等到了岸上交給揚州知府。”聽見這話,少年拚命掙紮起來,喊道:“我有話說,小少爺我有話說!”

眾人大驚,這個少年的聲音婉轉,非常好聽。沈管家與韓馮氏對視一眼,這把嗓子應該是哪家戲班子的徒弟啊,怎麼弄成這樣了,還跑到船上來。

“我本是良家子,”少年喊得撕心裂肺:“父母雙亡被叔叔賣給了戲班子,可是我聲音雖好年紀卻大了,戲班子…那群老東西不把我當人看!求求小少爺,給我一條生路!給我一條生路!”

他的聲音太淒厲了,聽的韓長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雖然從小做了奴仆。可是憑心而論,比外麵一般人家的兒子過得還好些,如今親耳聽著這麼絕望的聲音,韓長生看向了賈琰,卻看見他的少爺坐在那裡不動聲色。

“你說你是被賣的,被賣的時候也不小了。”賈琰細問:“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真的?”

少年掙紮著抬起頭:“我姓田,小字子原,今年十二歲,是家裡的獨子。田家在姑蘇鄉下並非籍籍無名之輩,我是偏房遠枝,所以……求小少爺救我!田子原結草銜環相報!”他將自己的家門報了出來,看樣子並不怕賈琰著人去查,其實賈琰已經信了大半。

賈琰沒再問什麼,讓韓長生將人待下去,到了家再說。

他在揚州的房子已經收拾好了,說來也巧,那房子距離巡鹽禦史衙門不遠,是當初賈攽同林清成婚之後置辦的。當初賈攽病得不重的時候,聽說林海將任揚州鹽政,就將這房子借與林海賈敏暫住。

等到林海帶著賈敏搬進了鹽政衙門,賈攽就說反正離著不遠,當成他們夫妻的宴飲之所也好。連房契都送了過來,林海卻沒收,隻說如果宴飲就暫借,早晚他都要調走的。賈攽還未來得及說什麼,就病重,繼而不起一命嗚呼。

現在理所當然的賈琰就住在這這座宅院裡,與衙門隻有一街之隔,他抵達揚州這日正在下元節前兩日。因此忙忙碌碌收拾一下宅子,賈琰就請沈管家回去鹽政衙門稟告舅舅舅母,說是下元節祭祖之後,他上門問好。

道家有三官,天官、地官、水官、謂天官賜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水官的誕生日就是十月十五,下元節,就是水官解厄暘穀帝君解厄之辰,俗謂是日。在這一天要沐浴更衣齋戒,祭祀先祖,而後食用紅豆所做的豆泥。

因為賈琰母親才去世不到一年,在問過老人們之後,賈琰沒有在揚州家裡舉行什麼道場和太大的儀式,一切都低調進行。下元節結束之後,賈琰才來到了林府拜見舅舅舅母,他是真的感謝這對夫妻為自己提供庇護,否則田子原的今天恐怕就是他的明天。

賈琰在下元節之後抽空問了問田子原,他已經叫人去打聽過了,姑蘇的確有姓田的。而田子原所說的父母墓地也在當地,但是一問之下都說田子原叔叔家已經搬離了姑蘇,不知所蹤。侄子田子原在父母去世之後,與叔叔不睦早就沒影子了。

失蹤的時候,的確是十歲左右。

聽的賈琰不能不動容,他問田子原:“你願不願意先改個名字,然後我好叫人給你補辦身份文書,就算你一直在這家裡頭。”

這是給他換個身份,以後田子原上長大了,相貌發生變化誰都認不出來自然也就安全了。已經受過世道砥礪的田子原自然明白,他就說自己以後就叫阿原,少爺隨意說他姓什麼都行。

這事最後還是得請舅舅出麵,賈琰一說林海就允了,因為自己家裡也有弱女孤甥的緣故,林海同賈敏都見不得這種逼淩孤兒的事情。

賈琰一到林家就得到了熱烈歡迎,舅舅舅母隻是告訴他節哀,告訴他以後就和自家一樣。若是家裡住的不慣,就來舅家住,都是一樣的,全然沒有嫌棄他身上戴孝等等。連小表妹黛玉,雖然因為幾個月沒見有些生疏,可也怯生生地告訴表哥不要難過。

家裡的一樣是他的家人!

賈琰一直憋著的眼淚,這才嘩嘩地留下來,總算老天憐惜,他沒有淪落到阿原那個地步。在賈琰心裡,舅舅舅母已經和親父母差不多了,豈不知在林海、賈敏心中,琰哥兒同自己兒子也無甚分彆。

自此,賈琰就過上了讀書守孝的日子,每隔三日去林家聽賈雨村給黛玉上課,後來就變成了聽舅舅林海給他上課。過年的時候,因為擔心賈琰獨個在府裡孤寂,大年初一,賈敏就打發人來將賈琰接過來。

讓他帶著黛玉在書房裡念書,她和林海好在正廳等著上門拜年的人,而黛玉幾日前因為天氣轉涼,小小的病了一場。夫妻倆並不願意讓女兒出來見客人,免得在過了涼氣,正好讓兄妹湊在一起讀書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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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黛玉也在讀史記,賈雨村臨走之前給她最後安排的功課,她在哪裡端坐著手捧著書,一本正經。

賈琰在寫字,他也是才知道賈雨村在重陽節前就離開揚州了,因為京中提出舊日革職官員可以起複的消息,正趕上京中榮國府的二爺賈璉奉命來探望姑姑。林海也不願耽擱人家的大好前程,就寫了書信贈了銀子,賓主好聚好散。

賈雨村就隨著賈璉遠赴京中,還不知前程如何,黛玉最近的功課也是父親母親一同教授的。而今日一早拜過年之後,林海就出門與同僚見麵去了,據說在揚州西園。而賈敏在前廳等著旁人過來給她拜年。

午後林海回到了書房,站在門口看著兩個孩子讀書寫字,驀然有了種兒女雙全的幸福感。他輕咳兩聲,黛玉看見父親來了,離開將書放下:“爹爹!”

賈琰也寫好了字,擱筆起身道:“舅舅。”

林海抱起女兒坐下,看著外甥問道:“之前,我讓你讀史記,有什麼心得嗎?”

“是有心得的。”賈琰道:“最初外甥以為您想說的是忍耐,忍常人之不能忍,方能成常人不能成之事。可是後來又覺得,倘若要成事,單打獨鬥是不行的,得有人相幫;現在您問,我又覺得說的是心性,倘若心窄、不夠堅韌,勾踐也不可能臥薪嘗膽。外甥想,最後還是落在修身養心上罷。”

林海笑笑,問黛玉說:“玉兒,爹爹為你講過的故事還記得嗎?一個人輸掉了一切,又贏回來的那個故事。”

黛玉說道:“記得。”

“那,玉兒覺得那個故事講的是什麼呢?”

他這麼一問,賈琰的目光也投了過來,黛玉好像有點緊張,握著父親的袖子小聲說:“玉兒覺得,不管有多好的念頭,多好的心性,如果隻停留在‘修養’二字,而不落在‘行’上麵,是沒有用的。”

賈琰聽她聲音剛落就道:“說得好。”

知與行,林海教導外甥和女兒,一定要牢牢地將它們記下,記在一起。它們放在一起才有力量,否則不過是最平常不過的兩個字,毫無力量。再者就是讀史書,千萬要試著想一想自己如果在那種環境中,該做些什麼、如何做、什麼時候做,這才是讀書有用的地方。

所謂:人二三十年讀聖人書,一旦遇事,便與裡巷人無異,隻緣讀書不作有用看故也。何取?觀史如身在其中,見事之利害,時而禍患,必掩卷自思,使我遇此等事,當作何處之。如此觀史,學問亦可以進,智識亦可以高,方為有益。

他們三個人在書房說的熱鬨,好一會賈敏也過來了,笑歎:“老爺倒是好會躲清閒,出門回來就來看孩子們,隻留我一個人在前頭應付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