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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就拆開信件一看,才發現這信的主要內容乃是報官:說京中皇商薛某在宛平縣內被人毆打,打人者姓柳名湘蓮,請宛平縣前往捉拿。

這封信寫的還算規矩,可康廷美正經進士出身,輕輕巧巧就從心中讀出了頤指氣使和高高在上的味道。可他到底是一方父母,既然堂堂同知前來報官,那康廷美必須放下心中不悅,先調查一番才是。他派兩撥人去找原告薛某和被告柳某。

結果柳某到場,薛某說被打的嚴重了不肯上堂,隻叫老仆前來。這也是能理解的,不過康廷美看那老仆趾高氣昂的樣子,難免對那薛家心下不喜。而他看柳湘蓮儀表堂堂、談吐不俗,就升起幾分好感,也沒有嗬斥打罵的問了下事情經過。

這一下自然就知道了,原來那個薛某人是個浪蕩子,自己品行不端,欲行不軌的時候被人毆打,還敢惡人先告狀!柳某不僅自己口供如此,還有當日與他們在一起的幾位公子可以作口供,是可忍孰不可忍,康廷美又一次派人前往通告薛某:此案要判,原告若是能上堂,還是自己過堂吧。

薛蟠在家洋洋得意,以為能看到柳湘蓮醜態,卻不想一個小小的宛平縣令居然駁了榮國府的麵子,將柳湘蓮釋放,反倒訓誡了自己幾句?薛大爺不敢置信,這康縣令是讀書讀傻了麼?

心懷不忿的薛蟠就在宛平縣衙大門處同柳湘蓮揮起拳頭,過來湊熱鬨為柳湘蓮說話的馮紫英等人忙把他攔下,還在大堂上的康廷美聽說外頭的情況勃然大怒,拍著驚堂木就讓衙役、捕快將薛蟠給扣住了。被按在地上的薛蟠破口大罵:“不過一個七品縣令,京中多如野狗!”

“在朝廷公堂前麵動武,膽子不小啊!”康廷美審也不審,先將薛蟠扣押下獄,薛家下人連滾帶爬的回城報信去了。

柳湘蓮、馮紫英等人也被薛蟠的混賬程度驚的目瞪口呆,轉過神就對縣令道,薛蟠乃是榮府親屬,貴縣若是就這麼扣下他,恐怕不太好。

康廷美一聽他們這些公子們彼此相熟,就問道:“既然諸位彼此相識,本官倒想請問一句,同知賈璉,也是榮國府的人嗎?”

柳湘蓮就道,正是榮府長房之子。馮紫英無意中還提到道:“賈同知一向在齊王跟前頗有臉麵,貴縣,還是慎重啊。康縣令為人正直,我等不忍看忠良遇到坎坷。”

“閣下是?”康廷美聽著話音,不由得狐疑的看了眼馮紫英,就見馮紫英肅容道:“家父神武將軍馮諱唐。”

康廷美明白了。

前頭說過,他與許直許正行乃是同科進士,當初他們的會試座師正是內閣學士董澤董春雨。這位董大人和首輔楚縉楚易紳一樣,都是高舉著“禮法”大旗,一定要為燕王司徒闡爭個名分的官員。

康廷美讓柳湘蓮、馮紫英等離開,立刻寫信給恩師董春雨,將事情寫的分明,著重寫了一下賈璉以同知身份插手朝廷官府訴訟,此乃大忌!斷不能容,又道賈璉為齊王彭祖的馬前卒,如今顯然是仗勢欺人。

反正賈琰聽到消息的時候,齊王已經因為“疑似縱容捐官插手訴訟”為由,被皇帝勒令跪在紫宸殿前免冠反省待勘。賈琰人在楚王府,卻打發韓長生去林家,趕緊將這件事告訴嶽母賈敏:請她千萬小心,此事榮國府怕是也要脫層皮。

榮國府中,薛姨媽正在和二太太王氏、鳳姐哭訴:“多大膽的一個七品縣令,連府上都不看在眼裡,還把蟠兒扣在牢裡。蟠兒就是一是氣急與人動手,怎麼就能連個罪名都沒有就被抓了!”

這事原本王夫人就是推給鳳姐的,可現在也急眼了,這不僅是她娘家外甥被關了,這還是榮國府的臉被打了呀!不過一個七品官,怎麼如此大膽!

這件事林海一早就知道了,他卻沒有告訴賈政,原因有二:其一、林海認為如果這一次讓榮府遠著齊王爭儲之事,說不定是好事,免得日後難辦;其二、林海想看看,在燕王、齊王必然要開始的爭鋒當中,賈琰能夠幫助楚王漁翁得利嗎?

若是能,林海就沒什麼不放心的。若是不能……林海就要夥同梁逸之出手了。他翻弄著手邊的文書,戶部去年核查京郊土地收益等事項,發現了一些不妙之處。燕王、齊王這兩幫人的屁股都不乾淨,有些事情總是很微妙的,說出來的話,聽在皇帝耳朵裡,也會有很多種意思。

有些甚至致命,林海笑笑,隻等著看楚王那邊會有何舉措。

定城侯劉徊卻在拍大腿:“咱們家外孫子生的晚了!若是現在寧王也出宮開府,咱們也能摻和一下,弄掉兩個,是兩個啊。”

世孫劉觀問道:“祖父,您怎麼能確定,一定會倒下兩個呢?”

“嗬嗬,”定城侯大笑:“小子你還有的學呢。你要是有兩個兒子,老大、老二都是烏眼雞恨不能將親兄弟置於死地,你會高興嗎?唉,如今也隻有你祖父我,才能想到這一層吧,陛下對孩子們越好,就會越生氣。”

劉徊想錯了,不止他一個人會想到,同樣的話,賈琰正在和司徒闊說起:“還請七爺前往宮中。”

“為四哥求情,還是說三哥做得對?亦或是自薦自己去調查這件事。”司徒闊覺得現在不是入宮的好時機。

賈琰同司徒闊對視,微笑道:“都不是,請殿下入宮,安慰皇帝陛下。”

第46章

“齊王固然有錯, 可是落井下石的可都是首輔那邊的人。”賈伯衡擺弄著艾草:“換句話說,都是為了燕王才這麼做的。而燕王殿下沒有入宮求情,顯然對此樂見其成。陛下是個最心明眼亮的人,怎麼會不知道根由是什麼?”

司徒闊靜靜地聽著, 賈琰又道:“而七爺您與此事並無乾係,隻是擔心‘父親為兄長錯誤慪氣傷身’的孝子罷了。”

“那……如果陛下問起七爺, 要不要去調查齊王呢?”石光珠擔憂道:“若是照伯衡所說, 那七爺去調查,是不是不好啊。”

賈琰沒說話,司徒闊卻笑道:“父皇不會讓我去做這個得罪人的差事,父皇既然回護我, 就不會維護一次半次。我現在就進宮,走西門而入,正好避開四哥他們。”

其實做個孝子, 並不是司徒闊聽賈琰那麼說才做的,隻是這些年來他日日擔憂,已經忘了過去父慈子孝的時候了。現在端平皇帝對他愈發看重偏寵, 幾乎要恢複到上書事件之前,司徒闊也想起自己幼時所說的“一定好好孝順父皇母妃!”

司徒闊坐在馬車裡想著過去和現在,在他站在清涼殿之前請戴權通報的時候,心中驀然有一陣預感:這說不定就是他們父子恢複到從前的契機。

清涼殿中不止有皇帝, 蘇貴妃同女兒司徒寶也在, 司徒闊被迎進來的時候, 三口人正在吃櫻桃酪。端平皇帝看見兒子, 招手道:“過來嘗嘗,你母親送過來的。”小公主也在旁邊對七哥笑言:可好吃了!

司徒闊一陣莞爾,坐在了妹妹身邊,一家人談笑宴宴。皇帝全然不像生氣的樣子,司徒闊看著母親,蘇貴妃輕輕對他搖頭,示意他不要說那件事。

楚王走後,賈琰同石光珠坐在值班房裡閒聊,石光珠道:“聽說齊王的事情,忠順王司徒延也沒少落井下石。”⑩思⑩兔⑩在⑩線⑩閱⑩讀⑩

“嗯,我也聽說了,司徒延親口說齊王一向喜歡寧榮二府的子弟。”賈琰笑道:“我猜,他巴不得齊王死了才好。”

“哈哈哈,是啊。”石光珠也笑說:“一直以為齊王精明能乾,外頭人都這麼說,博陵侯顧氏幫他吹噓,齊王連監國的機會都沒有,隻是奉命代替皇帝主持典禮或者祭祀,就能被朝野上下稱為“精明乾練”。卻沒想到,齊王居然是個這麼好騙的人,他當年都沒有為義忠說過話,居然以為人家的兒子會幫他?兩句好話就能被哄了的人,做了皇帝也是個昏君。”

“被寵壞了嘛。”賈琰伸伸腿,“當年他年輕,萬事博陵侯都能替他辦了,現在輪到自己親身上陣……嗬嗬。隻看他被燕王這一下收拾的多慘就知道了,真正不好對付的是燕王。至於寧王,日後不過又一個齊王罷了。”

“是啊。”石光珠這才恍然:“燕王有名分、有支持,這麼一看手段也不差。若這一次他不倒,日後七爺難保不會遇上麻煩。燕王才是大患呐,不,應該說朝中支持燕王那些人才麻煩……他們還說正統,若是正統,為何不為廢太子效死呢。”

這就是說首輔楚縉了,他老人家當年也是太子詹事,現在還能當上首輔,而今又一次喊著正統……難道他真是個正統忠良?那麼他是怎麼逃過皇帝的怒火,從三庶人之事裡全身而退的?這些老大人自己的屁股也未必多乾淨,嘴上的話,不過是屁股決定腦袋罷了。

利益不一致的人,千萬不要相信他們的口號措施,若被人牽著鼻子走,那就是蠢了。

燕王司徒闡就在猶豫,他要不要去給司徒彭祖求情呢?

首輔大學士楚縉傳過來的看法是應該去,所謂兄友弟恭、父慈子孝,能給燕王打造形象的機會難得;而董春雨的看法是不該去,萬一燕王求情,陛下真的對齊王高舉輕放怎麼辦?誰能說以後他們還會有這樣一個好機會去打擊齊王!

兩邊都有道理,可是多年來齊王強勢給燕王的陰影尚在,儘管司徒闡知道首輔說的有道理。但是他自己傾向於一下子給齊王打倒!讓司徒彭祖永遠不能再借著博陵侯的勢力來耀武揚威,讓他謹守弟弟的本分,讓他明白:他司徒闡才是皇帝陛下現存的長子!

善於看主子眼色的王府長史趕緊湊趣:“三爺,您讓齊王疼的狠了,他才能學乖啊。”司徒闡默默點頭,他到底沒有聽楚縉的話。而正在內閣辦事的楚首輔等了整整一天,燕王終究沒有來,他歎道:豎子不相與謀……

楚縉歎息,燕王還是不成啊,若是他來求情,說幾句得體的話,才能給齊王致命一擊。現在,反而都要看皇帝要如何處置齊王,和直接關係此案的榮公之後。若是想讓皇帝按照自己的意圖辦事,那就必須在皇帝身邊,不停地影響他……現在燕王居然自己放棄了。

這都是端平三十年五月初十發生的事情,同一天,賈政在工部接到聖旨,旨意讓他立刻停止工部的差事隨皇帝的特使回家:揪出同知賈璉,在特使的記錄之下詢問他事情因由,而後闔府閉門思過。

同一日,賈琰在準備離開楚王府回家的時候,迎來了檢校長史、禦史中丞趙籍的口信。口信乃是趙籍幕僚送來的,隻有短短的一句話:小心賈時飛。

賈琰沒有回家,而是直奔林府,端午節開始他們夫妻又跑回林府過節,已經住了好些天。到了晚間一起吃飯的時候,賈琰才知道,奉旨出京觀風的賈雨村昨日晚間已經回到京城,今早陛見。負責陪著賈政回府問話的就是他!

“打!給我往死裡打!”小廝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