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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喪著臉揮舞板子,躺在長凳上的賈璉已經失去知覺了。

賈赦暴跳如雷,旁邊的賈政板著臉,這會也沒有了相勸的心思,賈雨村更沒法說什麼。他該問的話都問了,如今老子教訓兒子,他能如何。而門外王熙鳳哀哀求告,看這裡實在不成,又跑到了老太太跟前。

若是旁的事情,哪怕王熙鳳做的出格些,老太太若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回護著,倒也能糊弄過去。然而此事雖因小而起,卻驚動天子、牽連親王,老太太如今連薛家人也都被拒之門外,隻說身子不爽。鳳姐無法,跪在門外苦苦哀求,老太太到底人老心軟,將她叫了進來。

這一叫不要緊,史太君這才知道,固然有鳳姐兒膽大妄為處事不妥,可是她那好兒媳二太太也不是什麼好鳥!因著老太太、賈政母子都瞧不上薛蟠,她就攛掇、慫恿親侄女跑到前頭爭鋒,可是如今出了事,卻絲毫不見她有為賈璉、鳳姐夫妻說句話的意思。

鳳姐嘴裡念叨著:不是二爺的錯,都是我乾的;我替二爺受罰,我去過堂;老太太可憐可憐親孫子罷,錯的都是我呀。跪在下頭連連求告,哭的滿臉都是淚水,老太太這才歎氣讓鴛鴦將人扶了起來。

“過去我總想著你們雖年輕,也總算明白循規蹈矩,不出大格子。”老太太歎息:“誰知道,背著我和你老爺們乾出這麼大的事情。鳳兒,平素看你也是個機靈孩子,怎麼膽子這樣大!還有……”那個二太太,居然不勸一句,聽見娘家姊妹告狀就跟著走。

“鴛鴦,”老太太叫人:“打發個人,叫你們二老爺過來!”

林府中,黛玉正靠在賈敏身邊:“娘,外祖那邊,您不必太擔憂的。”

而坐在下手的賈琰也道:“正是,嶽母不必過於擔憂,陛下若是想嚴懲,就不會派賈雨村去榮府。直接將璉二哥一道下獄,命三法司會審豈不方便,何必多此一舉。”

賈敏看向了林海,林海隻是搖頭:“恐怕捐官免不了,受責罰也免不了,其他的,陛下更可能以此為理由,派禦史對地方上開始巡查。這種事情,擺在麵上的都是小的,若是仔細翻查起來……我記得從前家裡收拾花園水池,平時瞧著水清的很,可仔細拉網一看,裡麵翻騰出一條碗口粗的水蛇。”

“可,若是擔心翻騰出東西,而不去拉網清理。”黛玉道:“早晚,水蛇要爬上岸的。”

林海笑道:“那你覺得該如何?”

“防患於未然吧,”黛玉有些遲疑:“比如家中管家似的,發現事情早些處置了,總比蓋著掩著,最後鬨到不可收拾才好。雖然朝廷中的事情更複雜,但是論起來,道理都是一樣。”

賈琰卻道:“可,陛下會不會猶豫呢,他今年已經是花甲之年。圖個省心,也不願意為難舊臣,就真的高舉輕放……那可就。”他搖搖頭,皇帝心海底針,猜不到。

不過黛玉想了一會又道:“我倒是覺得,有個人比咱們更揪心,擔心這事鬨大了。”

“誰?”二人異口同聲,林海隻看著女兒笑,真是七巧玲瓏心啊。

黛玉笑道:“我那個老師賈雨村啊,陛下讓他去做特使,進了榮府大門,涉及的又是薛蟠。當初他不就偏袒過薛家嗎?現在,他才那個擔心事情鬨大的人……不知道他對朝廷局勢是怎麼看的。”

雖然她說的模糊,在座三個人卻明白,這話指的是賈雨村站在哪位皇子一邊,而賈雨村不管站在哪一邊,以他的為人,現在最要緊的都是自保。所以,他會拚命的將事情大事化小。

賈琰對林海對視一眼,他微微欠身表示明白了。

第47章

對於楚王來說, 當然是燕王、齊王一起倒黴更好,所以支持楚王的人,此刻要做的就是盯著賈雨村:如果賈雨村想要大事化小,就拋出他當年同薛家的舊事, 將事情再掀起一個**。

討論對象賈雨村正在府中轉圈玩,當年他被林海一封信推薦給了賈政, 賈政愛惜他進士的身份和才學, 想辦法幫他起複。他和賈府的公子們也是相熟的,因此他和齊王倒也有幾分香火情麵。可他賈化到底是進士出身,謀求正統、匡扶朝政才是他該做的事情!

因此,他平素同燕王一係, 特彆是首輔楚縉那幫人走的不是很遠,與燕王也有幾分煙火情。

其實就一句話:腳踩兩條船。在賈雨村看來,將來不管是燕王入主東宮, 還是楚王繼承大統,他賈時飛都可以左右逢源。不過這事可真難辦,若是對榮府下狠手, 且不說外人怎麼看待自己,就說那榮府的大姑娘剛剛被封為賢德妃……

若是不對榮府下狠手,那齊王也要逃出生天,減輕罪名, 燕王那邊會看待自己?

還有, 要如何對皇帝奏報呢?

自己同榮府的關係, 皇帝大概也是有所耳聞的, 就算現在不知道,以後也會知道。賈雨村心想,皇帝派自己去榮府,恐怕還是想保住榮府一脈。榮府裡,賈赦、賈政到底沒掰扯明白該怎麼辦,而賈雨村的意思是:拚著賈璉這個同知被擼下去,也不能把王熙鳳供出來……人家到底是王子騰的女兒,王子騰還奉旨出京巡邊,不能得罪啊。

看著那兩個毫無定見,賈雨村隻說了“王子騰”三個字,賈赦、賈政的激烈討論立時萎了,三個人就此達成一致。雨村回到府中決定了奏折的內容:賈璉年輕不懂事,聽說表弟被打氣憤不已,又犯了偏聽偏信的毛病,於是寫了封帖子給宛平縣令。隻看內容,其中並沒有乾涉朝廷司法、藐視朝堂的意思。

事情鬨到這個地步,都是薛蟠這個混賬飛揚跋扈慣了,居然敢在公堂外動手,辱罵朝廷命官,責任都是他的!賈雨村擱下筆,心裡暗暗讚許自己真是天縱之才,全篇壓根沒提齊王一個字,隻說這場“紈絝子鬨公堂”的官司。

賈雨村太高興了,他既表達了支持燕王“打擊齊王羽翼”的堅決,又闡明了自己“對齊王懷有善意”的態度。興高采烈的賈雨村喝著媳婦嬌杏送來的蓮子羹,完全忘記他自己在薛蟠愈發飛揚跋扈的道路上,是狠狠地添過磚加過瓦的,而薛家雖然就剩下兩個女人,卻也不是吃素的。

齊王在紫宸殿前跪了大半日,將近日落的時候才聽到皇帝的旨意:回府反省。身後一幫人給齊王架起來送回王府,司徒彭祖總算還硬氣,行了禮才被隨從抬回車上。他舅舅老博陵侯早就帶著兒子等在了他的王府裡,同時還有他母親顧德妃派來的女官大驚小怪。

“四爺還頭一次受這麼大得罪呢!”女官倒先哭上了,司徒彭祖哭笑不得還得安慰她,說回宮不要嚇到母妃,好說歹說才把人給勸走。

其實事發到現在,司徒彭祖都是懵的,他隻知道自己被牽連了,並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麼被牽連的。老博陵侯就是來告訴外甥,他叫人給坑了。原本康廷美隻是寫信給董春雨,結果董春雨拿著這封信和康廷美的上書直接稟告了皇帝。

偏偏當時忠順王司徒延也在皇帝身邊,就笑言:這同知賈璉,一向與四叔走得近,似乎很得看重,榮公的嫡孫嘛,四叔一向喜歡這種勳貴子弟。皇帝的臉色立變,這簡直是明示司徒彭祖拉幫結夥,拉攏勳貴,司徒彭祖就這麼倒黴了。

這個情況,等到五月初十當晚,該知道人都知道了,當然包括林府四個人。▽思▽兔▽網▽

賈琰與媳婦靠在床上,他的安祿山之爪蠢蠢欲動,最後還是落在黛玉肩膀上。黛玉原本不理他,可是看著他伸著手,舉起來又放下、放下又舉起,實在好笑,她還是轉過身,同意圖躲閃的賈琰臉對臉,成功將對方嚇一跳。

“你怎麼突然回頭啊!”賈琰在昏暗的床帳裡將手抽回來掩飾自己害羞,黛玉看著他色內厲荏的樣子,撲哧笑了。

她笑道:“是我該問你啊,你為什麼把手拿走?怎麼了,快叫我瞧瞧。”說著湊過去看賈琰的臉色,之前表現的非常“流氓”的伯衡卻要縮回被子裡,他的媳婦怎麼變成這樣了。兩個人在床上滾來滾去的鬨,最後以黛玉“強勢”按住賈伯衡而告終,賈琰反手摟住黛玉的腰。

新婚夫妻甜蜜的摟在一起,過了端午還這樣,倒也不嫌熱。賈琰湊在黛玉耳邊:“咱們明兒還是回家吧。”

黛玉小小地給了他一個白眼,雖然床帳太暗,賈琰根本沒看見,她怪聲怪氣的說:“是誰和我說,回家裡像嶽父嶽母儘儘孝心,咱們多住些日子。橫豎對月沒有住滿,誰說的啊?”

賈琰捂著臉,最後還是撲在媳婦身上,眼睛亮晶晶的看著她:“我說的,都是我說的!可我……還是回家好。”輪到他翻來覆去,湊到黛玉耳邊不知說了些什麼,最後被拍了下腦袋,借著昏黃的光也能看出,黛玉的臉紅了。

次日,林海上朝,賈琰去楚王府,賈雨村去向皇帝回報,朝中上下許多人的眼睛都在盯著賈時飛手中薄薄的幾張紙。皇帝當日解除了榮國府的禁閉,那麼他的態度,很多人也就猜到了。

又過了幾日,等到大朝會那一天,如林海所料,端平皇帝對涉案的賈璉還是高舉輕放,隻是說他作為榮國公嫡孫如此偏聽偏信有辱家門,但是念在往日他並無劣跡,判他杖五十、罰俸三年。然後,皇帝要禦史台擬定章程,派官員開始進行全國稽查,整肅朝野上下的風氣!

賈雨村很滿意,皇帝看不出滿不滿意,支持燕王的官員非常不滿意。如董春雨學士,不滿意之餘還有種遭到被判的感覺:賈雨村你個白眼狼!果然是腳踩兩條船的白眼狼!

就在賈時飛沾沾自喜的時候,一個年輕禦史站出來打了第一炮:“陛下,臣參奏賈化偏袒同知賈璉,且意圖殺人滅口。”不管賈雨村究竟說了些什麼,這個時候先扣帽子就對了。

“陛下,端平二十三年賈化任金陵知府,當時本案之薛蟠因與人爭風吃醋而當街將人打死。”禦史道:“如此駭人聽聞之事,賈化居然在薛蟠不在場的情況下,判了他無罪!陛下,賈化現在依舊是文過飾非,擾亂陛下的判斷!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賈雨村當時就癱在地上,這破事他自己都快忘記了,要有十年了呀、十年了!再說你們怎麼知道的?

林海站在前排,心中冷笑:當然是賈琰告訴楚王,司徒闊又轉告了禦史中丞趙籍……當然了,這當中還有女眷的功勞:解禁第二日,賈敏帶著黛玉去榮府探望,“恰好”遇上薛家母女求天天不應、求地地不靈,兄長王子騰又不在京中,賈敏就將賈雨村負責此事、並且試圖將所有罪責都推到薛蟠身上的事情說了出來。

黛玉又很是描述了一下賈雨村做官之後的種種劣跡,讓人發指,前倨後恭、過河拆橋都不是第一回了。

榮府不能交出王夫人和王熙鳳,隻能教訓賈璉表示態度,但也不能毀了賈璉—畢竟是長房長孫。那麼,權衡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