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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揚起眉梢。

“人走了?”

楚留香頷首:“原隨雲呢?”

季閒珺忍下到嘴邊的哈欠,蹙眉歪頭,一手掩住鼻息,語調愈發懶散。

“我怎麼知道?”

楚留香抽抽嘴角,這個時候季閒珺已經走下最後一級台階,在掌櫃警惕的注視之中來到大堂門口。

這視線有點兒刺激季閒珺沒怎麼休息好變得不耐不少的脾氣。

“……你不會生氣吧?”

直覺敏銳的楚留香在事情不可收拾前輕聲勸解:“彆和他們一般見識,餓不餓,要不要先吃幾塊點心墊墊肚子?”

然而這其實是他神經過敏,季閒珺還不至於衝一介平民百姓動手,神色懨懨的掃他一眼,搖頭:“沒胃口。”

“怎麼了?”

終於發現季閒珺狀態萎靡的十分奇怪,楚留香麵帶疑惑與關懷的問道:“可是有哪裡不適?”

“這倒不是。”

季閒珺顯然對自己的異常閉口不談,轉而提道:“他們就這樣走了?”

楚留香:“嗯,師命在身,峨眉派大師兄比看起來分得清輕重。”

季閒珺戲謔道:“他那些師弟妹甘心?”

“不甘心又能如何?”楚留香神色平常:“昨日我們已經把該說的都說了,此行凶險不下於火中取粟,尤其是我們接下來的行動,壓根就是在等,他們留下難說不會被當成針對我們的弱點,離開反倒能保障他們的安全。”

“我倒不是覺得你們安排的不好,不過……無聊些。”

季閒珺語氣輕飄的說完,視線已經落到楚留香身上。

楚留香隻差沒在臉上明白寫著——“您老能玩點兒安全的嗎?”

季閒珺低低笑起來,不怎麼愉快的心情因為逗弄一下楚香帥變得舒適,察覺到他周身氣息變化的楚留香不著痕跡的鬆下口氣。

正好門外鈴聲響起,青衣長襟,身形舒然的高挑男兒跳下馬車,楚留香這才分出一分注意力放在剛剛便停在客棧門口的車馬上。

“原隨雲,我還以為你乾什麼去了!”

青衣男子抬起頭來,赫然是原隨雲的麵容,他嘴角噙著笑意,漫不經心的回敬道:“楚香帥以為在下去乾什麼了?”

楚留香故作狹隘道:“比方說,去布置百八十個陷阱等我跳下去之類的。”

原隨雲輕笑一聲,不卑不亢道:“不巧,在下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布置百八十個陷阱。”

楚留香誇張的做出安心的表情,然而原隨雲下一句已道:“三兩個還是有這個餘暇的。”

楚留香的表情頓時僵住。

季閒珺:“嗬嗬,故意逗我笑是吧?”

聽到他開口,一起裝模作樣的兩個人紛紛收起那副一來一往的默契。

原隨雲一步兩個台階的邁上客棧門前,快步走進大堂裡,帶著一身的露水和清晨的涼意。

“車架準備周全,現在就可出發。”

楚留香摸摸緊窄的腰身,當著原隨雲的麵轉頭問道:“季公子可有腹中難耐?”

原隨雲雲淡風輕道:“不用擔心,我已備好乾糧。”

楚留香立刻義正言辭,表現的比誰都要來得積極。

“那咱們出發吧。”

季閒珺:“哈。”

兩個會逗笑人的小家夥。

等到坐穩車馬,駕車的楚留香咬著噴香的大餅,鞭子一甩,車輛開始緩慢移動起來。

季閒珺在馬車裡微微闔眸,支點著額頭回想起昨日夢境。

可能是老天看他真心太閒的關係,昨夜一閉眼,人已進入另一個世界。

闔目之時,有老者歌曰。

“有芒山。有桂山。有榣山,其上有人,號曰太子長琴。顓頊生老童,老童生祝融,祝融生太子長琴,是處榣山,始作樂風。”

耳畔樂聲泠泠如秋波,水韻重彩濃於筆墨,恍惚中,他好像看到有一白衣公子手持巨大毛筆,一重一輕間,勾勒出漫山千水。

他遵從本能的在不斷變大的琴音中睜開眼睛,一眼穿過千年幻境,直直抵達榣山古境。

榣山在書中是一處風光秀麗的仙境,巨大的湖泊圍山聚攏。

早有雲海直達青天,午有湖光波光粼粼,晚有金烏自西邊回轉湯穀。

湖上景色由遠及近,眼前之景也從燒紅樹梢的火紅再到溫暖人心的黃澄,其間微妙之處流露出的詩意,仿佛是誰不小心打碎了那一盞水彩,又不忍心讓它就此埋沒,遂發自肺腑的歌出一首流轉千年的小詞。

詞中意境深遠,一旦有人放開身心去品味其中纖細,定會受其引誘,榮獲其柔美的內在。

然而不巧的是,季閒珺在夢中“醒來”之時不是感情豐富的傍晚夕陽,而是露水沾衣,晨光隱隱的蒙昧之時。

“這是……?”

若有所思的看向自己身上這件和醒時不同的衣物,要說相似,雖有細節之處的差異,但大體還是更像敬天宗主每月朝會時的打扮。

紫底龍紋,冕冠旒珠,身帶重色,以玄為尊。

季閒珺穩重的挑起眉梢,眼中稍微閃過驚訝的神色,進而轉為玩味,視線不禁停在除自己以外的另一個人身上。

從剛才起,耳邊的琴聲就沒有停過。

好像卷起怒濤惡浪的琴聲陣陣凜然,一聲聲爭鳴鏗鏘有力,宛若控訴這命運的不公。

彈琴之人的心聲在這琴曲中一覽無餘,分明是仙人之姿卻效仿前人逆天而行。

季閒珺無意做一名路過的行客,那麼便尋一處平整的地界落腳,安安靜靜的當起傾聽者來。

湖光山色,佳人美景。

作為一個夢來說,已是極好。

白衣男子披散長發,琴聲越發激烈之際,他也專注的恍若就此乘著晨起的水汽飛天離去一般,仙氣縹緲不似凡人。

儘管在季閒珺看來,他身上穿戴的服飾華美瑣碎,沒有一樣出自尋常人之手,但這並不妨礙他用一雙妙手奏響天籟,奏響戰曲,於此時此地鼓動留名,使這萬方水原時光倒轉,刹那間滄海桑田。

季閒珺一直當一個靜默的聽眾,不知不覺彈琴的人累了,琴上根根顫弦失去撥亂的手,終於連最後一根也沒有嗡鳴的力氣。

男子緩緩抬起他的頭,黑發如瀑,兩縷則從額角順下,麵龐俊似美玉,雙眸則沉靜如明星。

季閒珺在他眼中讀出一絲倦怠和新鮮的好奇,不得不說,這十分奇妙,乍看起來仿佛這個人體內有兩個靈魂一般。

一個早已蒼老,一個還正活躍。

“你是誰?”

終於,這個男人開口說話了。

季閒珺並不意外的道:“我是季閒珺,你呢?”

我?

男人似乎遲疑一陣,才用那道清冷華美的聲線報出自己的名字。

“我……還是太子……長琴吧……”

季閒珺神色平靜的對這個連自己是誰都不確定的琴師說:“不確定嗎?那麼要不要換個身份試試?”

自稱太子長琴的男子遲疑的看過去。

季閒珺笑道:“你的琴聲讓我很滿意,要知道這世上能讓我心甘情願坐在這種地方聽曲的琴師可不多了,你榮幸的正好是其中一人。為自己的琴藝自豪吧,你的琴無疑能代替以往任何身份,它正是你的價值所在。”

太子長琴猶疑的道:“你是……什麼意思?”

季閒珺看他的眼神仿佛再看一個不懂自己優勢之處的愚人,雖然不明所以,但太子長琴覺得自己本能不喜這樣的視線。

“請說清楚……”

“我的意思是……”季閒珺打斷他的話,“你要不要做我的專屬琴師?”

太子長琴:“……啊?”の思の兔の在の線の閱の讀の

季閒珺微笑道:“你對自己的懷疑,對天命的不甘,對自我的憐愛,讓你不確定自己是誰。可如果你握住我的手,那麼你就隻需要彈琴,把你的情感發泄出來,我保證在這一刻,你毫無疑問是存在的,誰也無法消除你在這一刻做出的影響,天道也不行。”

太子長琴心中震動,眼中光芒閃爍。

“荒謬,這是我聽說過的最荒謬的話語,可是……”

心動。

這又是另一回事了。

季閒珺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欣賞姿容如玉人兒一般的琴師再一次撥動琴弦,他的身心迅速沉浸在琴曲之中,跳躍在指尖的殺氣不知為何散去些許,呈現出曲調中本身的大氣磅礴來。

季閒珺孜孜不倦的在琴師休息時勸誘他乖乖進碗裡,那幾千年不見一次的殷勤姿態,能讓係統嚇得死一次。

要是你對任務對象也這麼用心該多好啊!

係統的滿心血淚,季閒珺從來看不見。

穿著帝服比誰都要來得威嚴霸氣,可季閒珺愣是能越湊越近,最終在琴師旁邊和他共賞美景。

“真的不考慮一下,待遇從優。”

“下一首,十麵埋伏。”

第23章 西門吹雪

從洗滌心靈的十麵埋伏回過神,季閒珺總算沒在糾結夢裡那點兒事。

俗話說的好, 夢裡什麼都有。

然後現實呢?

一斜眼, 季閒珺了了。

有宮九。

一晚上的時間足夠宮九恢複到半身不遂的狀態, 但把這個狀態的他丟在客棧裡未免不人道,隨身帶著還能在必要時候擋擋暗箭什麼的是吧?

為了不浪費資源, 原隨雲出於種種考慮,買下一間空間不小的馬車,足足需要兩匹氣力充足的壯馬才能拉動, 這樣就連宮九也能一起跟來。

隻不過楚留香跟原隨雲在外麵駕車, 車廂裡也就剩下半癱的宮九和魂飛天外的季閒珺。

現在季閒珺回神了, 宮九這個閒不住的人鐵定不會再讓空氣沉寂下來。

眼珠子滴溜溜的轉動,宮九勾起嘴角, 似笑非笑的說道:“和我這樣的人呆在一起, 你是第一個半點兒警惕心都沒有的人。”

季閒珺的目光無聲落到他身上, 沒等宮九加深笑意, 就聽見一句——“我需要警惕什麼,你嗎?”

赤/%e8%a3%b8%e8%a3%b8蔑視, 聽得宮九表情一下子變了。

“我從親眼看到你時就有個疑問, 你……不是一般人吧?”

鬆開被抓出洞來的皮草, 宮九因季閒珺的話生出的憤怒似乎就這樣隨著一抓消散了。

然而季閒珺知道他沒有,像是他這般睚眥必報的家夥,隨隨便便就能遺忘他人的輕視才是怪事。

“問我這個問題的人不止你一個。”

宮九以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樣說道:“是原隨雲和楚留香吧, ”他篤定非常,“但你肯定不會告訴他們!”

這話倒是意外的引出季閒珺的興趣, 他饒有興味道:“為什麼你會這樣說?又是哪裡來的自信讓你覺得我會把自己的來曆唯獨告訴你?有言在先,若是拿些俗氣的東西做交換,我可是會發火的。到時你的死法不見得能有昨夜那群人體麵,所以快想想怎樣能討好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