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太大聽懂,但她還是矜持地點了下下巴。
安陽侯夫人年紀輕些,從前常伴在太後身邊,隻不過後來少往永安宮去了。
她在京中是有名的將家宅事務處理得井井有條的主母夫人,她膝下的女兒,年紀雖小,倒也因而早早便有人家求親了。
她會教事務如何打理。
而臨陽侯夫人,性情辣,行事果決。她常與王公貴族打交道,身上氣度倒也不可小覷,如此便可叫她來教一教新後,何時該狠一些……
劉嬤嬤讓人搬了椅子給她們二人賜了座,而後她們便一邊閒聊,一邊仔細同楊幺兒講種種的經驗。
隻是楊幺兒哪裡一下子便能全吸收了去?
她方才聽了前頭的,後頭的便聽不進去了。
比讀書還要難。
楊幺兒端正坐在那裡,一手扶著扶手,這才沒有昏昏欲睡地倒下去。
時間不知不覺地便過去了。
安陽侯夫人抿了口茶,道:“時辰不早了,不敢耽誤娘娘。一會兒怕是要開宴了。”
臨陽侯夫人便也起身告退。
楊幺兒隻“嗯”了一聲。
待她們一走,她便倚靠在了身後的大迎枕上。
劉嬤嬤忙上前給她按了按額角:“娘娘,休息一陣兒,咱們便要去太和殿了。”
“唔。”
楊幺兒緩聲問:“我要,學這些?”
劉嬤嬤點頭:“娘娘貴為一國之母,當然是要學這些的。”
“日後還要學?”
“娘娘若是學會了,自然便不必再學了。”
楊幺兒神色懨懨,連那金墜子落在她的額間,金光四射,都無法襯得她的眼底生出光亮來了。
劉嬤嬤隻當她因著昨日飲酒而頭疼呢,便忙又給她揉了揉。
“娘娘,不能再歇了,咱們得走了。”
蓮桂與春紗一並上前來,扶住了楊幺兒,將她扶起身,朝外走去。
待一起身,她身上的氣勢便有了變化。
再瞧不出半分的嬌軟,與半分的懨懨了。
楊幺兒抵達太和殿時,蕭弋已經落座在太和殿的龍椅之上了。
“皇後娘娘駕到。”太監高聲唱道。
楊幺兒慢慢走到了蕭弋的身旁。
鳳椅緊挨著擺在皇上的下首位置,但蕭弋朝她伸出了手,楊幺兒便也不顧旁的了,將自己的手搭上去,便乖乖跟著過去,挨著蕭弋坐下了。
階下眾人立即跪地叩拜。
楊幺兒眨了眨眼,仔細一瞧,便見裡頭有不少的奇怪的麵孔,鼻梁高高,額頭高高,穿著五顏六色的衣裳,看上去有些滑稽。
但也有些穿著五顏六色衣裳的女子,是漂亮的。
她們跪坐在席間,等到樂聲起,便轉到了中間,寬大的裙擺緊跟著飛揚起來,轉出一個又一個漂亮的圈兒。
蕭弋湊在她的耳邊,低聲道:“那是大月國人。”
楊幺兒點點頭,瞧得目不轉睛。
大月國人跳完了舞。
緊跟著便又有一群赤著腳,無論男女,都穿著露腰露臂膀服飾的人,轉入了場中。
他們依舊隨樂聲跳動。
隻不過這一回奏的樂,叮叮鈴鈴,聽著說不出的怪異。
他們跳過幾圈兒後,突然從背後扣下一物,然後猛地罩到了麵上。
“麵具。”楊幺兒眨眨眼,出聲道。
他們臉上戴的都是麵具,她先前見過的麵具。
蕭弋淡淡道:“那是天淄國人……你先前見到的麵具,就是這樣的麵具?”
楊幺兒點頭。
蕭弋微微皺眉,將此事記下了。
樂聲彈奏越來越急。
這些人慢慢地,倒也不太像是在跳舞了。
蕭弋又道:“天淄國,舉國推行巫術。他們的舞樂,其實都是巫術作法時才會用上的……不過因著樂聲有其美,舞姿也有其曼妙之處,這才漸漸引到王公貴族的宴會上。若能有巫女在席間奏樂、起舞,便是極大的臉麵了。”
楊幺兒聽罷,便微微轉過頭,盯著他。
她的目光天真而又炙熱。
蕭弋一時間被瞧得有些喉頭發緊,他忍不住將手又扣在了她的腿間,便如先前給她做“手爐”時一樣。
楊幺兒道:“皇上,懂得多。”
蕭弋往她碗碟裡放了塊點心,道:“從前生病時,起不來身,旁的事都做不了,便隻能拿書來讀。初時是讀四書,到了後頭因著纏綿病榻的時間太長久了,便什麼閒書雜書都讀了。不過都是書上寫的罷了。”
楊幺兒一麵要聽他講話,一麵又要瞧天淄國人,便分不開神,也就忘了麵前的點心。
蕭弋見狀,便隻好捏起點心,送到了她的唇邊,這才又道:“幺兒若是讀書讀得多了,自然也一樣什麼都能明白。”
楊幺兒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最後來到殿上的是新羅國人。
新羅國人穿著更為寬大的裙擺,一根綁帶從%e8%83%b8口處將裙子係住,一旋轉起來,那裙擺便如同鼓了風,鼓成了一個又一個球。
他們無論男女,也都是作這樣的打扮。
他們頭發高高紮成發髻,發髻間同樣束一根綁帶,綁帶長長地垂落下來,一轉起來的時候,綁帶也就會跟著轉。
楊幺兒盯著認真瞧了許久,總覺得他們會踩著那根綁帶,然後狠狠摔下去。
待到各國都獻完了舞樂,眾人便一同舉杯歡迎各國使臣。
而各國使臣在飲過這杯酒後,便先後來到了殿中央,跪地向皇上獻上賀禮。
大月國獻上的是夜光珠、夜光杯、珊瑚珠等物……
為首使臣乃是大月國的大公主與二王子,二王子雙手捧著一個匣子,跪地朗聲,用蹩腳的大晉官話道:“將神所留下的神跡,獻與大晉最美麗的皇後!”
蕭弋的臉色騰地就沉了下來。
這也便罷了。
待等到天淄國。
天淄國使臣跪地,捧著匣子的手微微顫唞。
他同樣也朗聲道:“願將大巫女的珍貴之物,獻與大晉最美麗的皇後!大晉皇後仙姿佚貌,唯有大晉皇後當得起天淄國的神物……”
一時間,眾臣都屏住了呼吸。
蕭弋眉目陰沉,麵色冰冷。
他沒有同幺兒說。
這番邦異國,大都性情直爽,時常將溢美之詞掛在嘴邊,從不懼於誇讚旁人。
……
楊幺兒此時,還津津有味地盯著他們身上掛著的麵具。
咦,原來每人都有一張呀?
第七十九章
待到大宴過後, 眾人俱都散去,蕭弋湊在楊幺兒的耳邊,低聲問:“想瞧他們身上的麵具?”
楊幺兒抿著唇,點了下頭。
新奇玩意兒, 總是能吸引她的目光。
蕭弋攥住她的手腕, 將她從位置上帶起來。
他沒有開口。
她便也不多問, 隻乖乖跟在他的身側,二人並肩而行。
轉眼行至一處廊下,十來個天淄國人穿著單薄的衣衫,仰頭大膽朝帝後打量過來, 然後才躬身屈膝:“參見皇上, 參見皇後娘娘……”
蕭弋沒有走上前,他看向他們的目光淡漠至極, 唯有微微轉向楊幺兒的時候,他的眼角才會泄露出一點笑意。
他湊在楊幺兒的耳邊, 歪著頭與她道:“你還記得,先前見過的麵具,是哪個嗎?”*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楊幺兒便掙開了他的手,緩緩朝那幾個天淄國人走了過去。
待走了一圈兒。
她也未能從中瞥見那道熟悉的身影。
不過此時天淄國的使臣倒是帶了兩名女子,緩緩行來,朝楊幺兒、蕭弋二人行叩拜大禮。那兩名女子倒是不曾叩拜,隻是微微屈身行禮。
使臣笑道:“皇帝陛下, 皇後娘娘, 這是天淄國的巫女殿下, 與六公主殿下。”
他口中的巫女,個頭更高,穿著黑色的紗裙,紗巾裹麵,肩後掛著一隻麵具。六公主殿下年紀更小,個頭也要矮些,她穿著金色的紗裙,頭上綴著紗花,背後同樣掛著麵具。
等到使臣話音落下。
天淄國的六公主便將目光悉數都落在了楊幺兒的身上。
六公主不曾裹麵,便露出了一張嬌俏的麵龐。她的雙眼是水藍色的,嘴唇小巧,仿佛用血染透過,真真唇紅齒白。
令人聯想到精雕細琢後造就的玉塑娃娃。
六公主突然開了口,道:“久聞大晉京城,四下金碧輝煌,繁華之盛,叫人目不暇接,今日得見果真如此。不過待見到了皇帝陛下與皇後娘娘,方才知曉大晉更厲害的不是京中繁華,而是這裡當真是個出美人兒的好地方!”
她一開口,一時間便沒人敢接口了。
番邦異國人,大都性情直率,敢於吐露真言。
誰知道她這句話是在誇皇上,還是在誇皇後,又或者是二者都誇了呢?不管是誇了誰,放在大晉的環境中,便顯得輕佻了。
楊幺兒倒沒仔細聽她說什麼,她隻盯住了六公主微微張合的唇。
……是她呀。
趴在圍牆上的麵具,開口說話,就是這個聲音。
興許是楊幺兒盯著她瞧得久了,六公主的目光便又落回到了楊幺兒的身上。
她道:“今日使臣獻上了賀禮,我卻還不曾獻上。”
說罷,她從腰間解下來了一個香囊,遞給了楊幺兒。
那香囊上頭繡的花紋,與麵具上的紋理是一般無二的,充滿了天淄國風情。
漂亮倒是漂亮的。
不過興許因著天淄國舉國推行巫術的緣故,這香囊上的花紋都叫人覺得有兩分邪氣。
蕭弋微微低頭,冷冷掃過了六公主,他一手按在了楊幺兒的手背上,淡淡道:“不必了,六公主便收起來罷。”
六公主嬌嬌俏俏地一笑,真是十六歲少女的天真爛漫,她道:“天淄國若是送人香囊,便不是私下許情意。此物乃是大巫女做法後的香囊,可鎮宅護體,是一件頂頂好的玩意兒呢。”
趙公公聽罷這話,在一旁倒是頗為意動。
如今他們闔宮上下盼著的,便是什麼鎮宅、帶運,總歸能讓皇上好好的,那便都是好的。
使臣在一邊笑道:“啟稟皇帝陛下,六公主所言非虛。大巫女一年做法加持過的物品不過兩件。這件香囊,便正是去歲大巫女贈與六公主的。佩之凝神靜氣,護體安身。”
蕭弋眸光微冷,口風驟然鬆了。
他道:“蓮桂。”
蓮桂會意,便笑著上前,接過了六公主手中的香囊。
六公主攥著那香囊,見是蓮桂來接,便十分不舍似的。
她盯著楊幺兒,又道:“父王有令,我們都要在大晉京城停留數日,方才還朝。改日我能來見皇後娘娘嗎?”
蕭弋擰了下眉,覺得不大對勁,也覺得不大舒坦。
今日怎麼一個二個都衝著幺兒來了?
開口閉口,都是皇後娘娘。
這幾個番邦異國,縱使性情再為直爽,難道當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