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誰人跳出來反對,那不正說明了他有異心嗎?
董參將額上冷汗簌簌而落。
但事情已經到這一步了,他也隻能咬著牙道:“此人分明是在撒謊……”
其實若不是有董參將先報了一聲,皇上中毒危矣,他們乍然聽見士兵捷報,心下也會震驚不敢信。但正因為董參將與這士兵各持說辭,那士兵的可信度反而倒被拔高了。
董參將正暗暗焦灼,想著有什麼法子為自己辯駁脫身的時候,孔鳳成走到了門邊,低聲吩咐了幾句。
不多時,這裡便被圍將起來了,任誰都不得輕易出入。
這室內的大臣們,個個都地位不低,但也正因為,他們互為政敵,才越是會緊盯著對方,絕不給對方做小動作的機會。
董參將在快活了大半個月後,終於迎來了他極度煎熬的時刻。
這一等就是七天。
眾人處理事務便都在此處,吃喝歇息也都在一個院兒裡,誰都沒有帶貼身伺候的人。幾天下來,眾人都有些憔悴,但董參將卻是最憔悴的那一個。
他臉色泛著灰白,兩頰微微凹陷,整個人如同被抽走了精氣神。
董參將不覺得皇上還能活著回來!
天淄國的毒,他是見識過的,一旦中招,誰能逃得過?
可被困在這裡,傳遞不出半點消息,到底是讓他一日比一日焦灼了。那種一顆心懸吊起來,始終挨不著地的滋味兒,實在折磨得人幾欲發瘋。
“大人。”有人來到門外,吞咽了一下口水,方才順利地往下說道:“大軍……大軍歸來了!皇上的鑾駕已經抵達城門外了……”
素來穩如老狗的孔鳳成這會兒也忍不住跳了起來:“還愣著作什麼?禮部!”
禮部侍郎當即躬身道:“早已備好,隻管往城門口去迎皇上便是……”
眾人匆匆擱置筆墨,起身往外走。
聽到皇上鑾駕,不管是誰心頭都鬆了口氣。不說彆的,至少不用再窩在這兒受苦了。他們大都年紀不小了,平日裡小廝丫鬟伺候慣了,身邊還總要帶上長隨……現在擱這兒一待,個個都跟苦行僧似的,誰受得了?
董參將自然不信皇上回來了。
他咬咬牙,便也跟了上去。
這時候也沒人注意到他,大家混著一塊兒就出了門,整裝後便立即往城門口去了。
城門外。
蕭弋早已帶著楊幺兒,換上了皇帝方才能用的車輿。
車廂內很是寬敞,不過大抵是已經習慣了倚在他的懷中,楊幺兒睡著睡著便難免要往他懷中鑽去,隻有等她醒了,便立時抽身,自個兒坐在一邊的小茶案旁,翻看著蕭弋帶去的書,能識得的字就背上兩句,識不得的時候才又想到他。
倒是叫蕭弋心下,又好笑,又說不出的氣惱。
不過轉念想想,若是幺兒這樣依賴他,此後便也離不開了。
大抵也算得上是一樁好事。
同幺兒是不能談情愛的,倒不如同她談實際的需求來得更直接。
蕭弋正盯著楊幺兒發髻微微出神,便聽得一陣腳步聲近了。
士兵已經將百姓們攔到了一旁,分出了一條寬闊大道,而那大道之上,便是文武百官、皇親國戚站得筆直……
他們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緊盯著那車輿上掛著的簾帳。
這時候,簾帳動了動,從裡頭伸出來一隻手,打起了簾帳,而後露出了一張俊美又威嚴的麵容。
眾人一怔,隱約間感覺到了一絲煞氣。那是從戰場上下來,見了血的人,方才會有的。
是皇上!
眾人不敢再多作打量,不自覺地便低下了頭:“臣等恭迎皇上大捷歸來!”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那簾帳完全掀起,眾人方才瞥見原來裡頭還有一道身影。
是皇後娘娘。
他們忙再度低下了頭,又道:“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董參將揉了揉眼,再揉了揉眼。
不錯。
不錯!
是皇上,還有皇後……
他們都平安歸來了……怎麼可能?
胡思勒呢?
胡思勒難道真被殺死了嗎?
不可能……
董參將的身體顫唞了起來,臉上血色儘失。
李家人也好不到哪裡去,他們埋著頭,一顆心墜到了底。屈然到底乾什麼去了?
而這廂蕭弋緩緩走出來,立在了車輿前端。
兩邊百姓,這才頭一回見著了皇帝的模樣,個個立時心生敬畏,拜倒在地不敢抬頭。
眾人隻聽得皇上淡淡開口道:“此次征木木翰,幸有皇後福運,分與朕,分與大晉士兵,方才有今日大捷。”
眾人都是聰明人,立時便想到了先前欽天監的那一卦。
而孔鳳成就更是個中的聰明人了,他想明白了皇上的用意,於是再度拜倒:“皇後娘娘洪福齊天!大晉國運昌隆!”
這樣的漂亮話,一旦有一個人開了口,後頭的就必須得跟著開口了。
眾人就算再有自個兒的小心思,也不得不齊齊開口道:“皇後娘娘洪福齊天!大晉國運昌隆!”
這一開口,便再無人可指摘皇後的位置了。
皇後得上天庇佑,保木木翰之戰,又保皇上綿延益壽,天下百姓便還指著能保大晉國運昌隆呢……
同樣的,皇上的位置便也更穩固了。
一旦與上天庇佑,天降福運……此類種種扯上關係,王公大臣信不信不重要,百姓們信了,那誰來撼動,便會是不忠不義的奸賊!人人得而誅之!
那廂董參將聽著四周響震天的話語,腦子裡一時嗡嗡作響,他緊緊盯著那道修長挺拔的身影,張嘴道:“你當死的。”
“你當死的!”
怎能不死呢?
皇上不死。
死的便是他了!
後頭的蓮桂等人心頭一跳。
原來……
在這兒呢。
說那話的便是這董參將呢!
皇後娘娘果真靈得很!
第一百零七章
“大膽!”
“姓董的你想謀反嗎!來人給我拿下他!”當即有人厲喝道。
董參將腦子裡已經炸開了。
他跌跌撞撞地往後頭退了兩步, 驚恐又憎惡地看向了蕭弋的方向, 隨即掉頭就要往一個方向跑。
他擠進了人群。
士兵朝他靠攏過去。
董參將慌不擇路,一跤摔倒下去,就爬不起來了。
士兵上前去, 將他翻轉過來,就見他腹部上插了一把匕首。
董參將張了張嘴, 喉中發出“咯咯”的聲響, 隨即就閉上了眼。
死了。
士兵們慌忙看向了蕭弋:“皇上, 人……人死了……”
蕭弋掃過了一圈兒在場的其餘人。
董參將這樣的人,怎麼舍得就這樣死呢?如果他不怕死,就不會那麼快從邊城跑掉了。他一擠進人群就死了,哪有那麼剛好的事呢?自然是他背後的人, 怕他為了保命供出不該說的事,先下手將他弄死了。
蕭弋倒也不覺得遺憾。
這世上絕大多數的事, 一旦做了, 就勢必有痕跡, 怎麼抹也抹不掉的。
沒了董參將, 他一樣能揪出背後的人。
此行,他的目的已達了。
“回宮。”蕭弋道。
趙公公高聲道:“皇上起駕!”
眾臣再度拜倒,口呼萬歲,跟隨在其後。
後麵還有長長的士兵隊伍。
百姓們這才敢交頭接耳議論起來:“皇上親征打木木翰去了……”
“木木翰?那個奪走越城的木木翰?”
“對對,皇上親手殺了木木翰的大王,還險些遭了木木翰的暗算……幸而有皇後娘娘啊……方才他們說話,我都聽見了。”
“皇上好年輕啊……”
“聽聞是還未加冠呢, 已經這般厲害了!”┆思┆兔┆在┆線┆閱┆讀┆
“皇上真厲害……”
百姓們發自肺腑地感歎著,聲音久久都沒有消散。
一個強大的帝王,會讓百姓們覺得安心。
自然而然地,也就獲得了民心。
孔鳳成微微抬頭,朝前方的車輿看去。
車輿四角掛著輿鈴,聲音叮當作響,動聽悅耳。孔鳳成隻覺得聲音聽在耳中,說不出的美妙。
他……押對了!
而其餘人卻就未必如孔鳳成這般心情大好了。
馬背上打下來的軍權,是彆人輕易奪不走的。這會成為對王公大臣們的巨大威懾。
先是處置了木木翰的事,接下來便該要大手筆地處置朝臣了……而有了木木翰一事在先,誰又敢輕易忤逆了皇上的意思呢?
大家一顆心揣在%e8%83%b8腔裡,又亂蹦了起來。
皇帝歸京,按道理,應當去拜見太後。
提出這話的人,心下還有些忐忑,怕挨皇帝的奏折砸頭。
但蕭弋卻應下了:“是該去瞧一瞧。”
他讓人扶著楊幺兒歸了坤寧宮歇息,隨後自己便帶了人,往永安宮去了。
大臣們各自散去。
李老太爺在家已經等了許久了。
那廂皇上進城,這廂就立馬有人來同他傳遞消息。
李老太爺麵色沉沉,半晌才重重地將掌中的硯台砸到了桌上:“……還當真讓他成了事!”
不多時,李老太爺幾個做官的兒子都回來了。
他們個個眉頭緊鎖。
李老太爺掃過他們,問:“馮參將人呢?”
“今日不曾見到他。”
“鳳亭呢?”
“也不曾見到。”
“想來是辦砸了事,不敢露麵了!”
“早知馮參將如此靠不住,便該另挑他人!”
“這個鳳亭也是,事事都要倚靠我李家,到頭來卻什麼都辦不好……”
他們越說越急,幾乎是一股腦兒地將怒火與恐懼都宣泄了出來。
如何能不恐懼呢?
因為皇上的不待見,他們已經押寶押在了越王的身上。如今皇上大勝歸來,局勢頃刻扭轉,皇上已然重重壓了越王一頭。皇上本就是正統。如此一來,越王又哪裡還有優勢可言?
越王不行了,他李家自然也就不行了。
一想到將來蕭弋或許要同他們算賬,而他們或許要失去今日的地位權勢,他們便說不出的驚恐。
“倒是便宜了姓孔的。”李老太爺歎了口氣。
孔鳳成是最早去找小皇帝的,想必早已在皇上麵前賣了個好。後頭多番動作,也能看得出他越來越傾向於皇上了。
這下孔鳳成該要歡喜了。
李家原本就壓著孔家一頭。
這二人是同屆的進士,李老太爺得了探花,孔鳳成得的卻是狀元。
隻是後頭李家出了個太後,李老太爺在先帝跟前也越來越能說得上話,他逐步經營,便又得了天下學子的推崇,漸漸的,孔家便比不上李家了。
李老太爺可半點也不願見到孔家將來壓李家一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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