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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膚若凝脂,在瞧見謝硯書的身影後,美目綻光。

“謝硯書,你離本宮這麼遠是擔心本宮會吃了你嗎?”蕭長歌難得一見謝硯書,可他竟一直杵在亭子之外。

謝硯書自來此後便從未抬眼看過蕭長歌,他彎身向蕭長歌一揖:“不知公主殿下召見微臣可有何要緊之事?”

蕭長歌嗔怒而言:“無事本宮就不得召見你了嗎?”

蕭長歌是明安朝最受寵的公主,不然父皇又怎會恩準她私下能在宮中召見謝硯書?

“微臣近來繁事纏身,公主若無要是所商,臣請......”

“謝硯書!本宮的心意難道你還不知曉嗎?”

蕭長歌將手中的玉石重重扣在石桌上,怒聲而道。

可遠在亭外的人卻神色依舊,他長身玉立,挺拔的身姿在雪地裡如孤鶴挺立,緋袍之下,顯出的是一派清俊少年氣。

蕭長歌心裡是越看越氣,四年前她將將及笄,母妃也著手為她物色駙馬,可她卻誰都看不上,隻因她心中早就有一人闖入,至此在她心中常駐。

定國公世子——謝硯書,看似瀟灑風流,玩世不恭,可又是最為講義氣之人,若說與之比肩的裴青是文壇新星,可謝硯書卻是文武雙全。

自打在一次宮宴上見過謝硯書後,蕭長歌便非他不嫁,但謝硯書卻對她無意。

四年前皇帝為慶賀定國公卻退西南蠻夷,因而在京郊馬場邀眾人騎射,蕭長歌借著機會放下公主之尊,向謝硯書表明心意。

可等來的卻隻有一句“微臣早已心有所屬,還望公主殿下另覓良人。”

蕭長歌隻當他是推拒之言,仍是找著機會便纏著他,可謝硯書仍是正眼也不願不看她一眼。

後蕭長歌為齊貴妃入清音寺祈福四年,直至今秋才回宮。

謝硯書麵色不變,聲若寒霜:“恕臣愚鈍,難解公主話中之意。”

“謝硯書!”

“嘣”的一聲,玉石應聲而碎,清冽的響聲在雪地中顯得尤為突兀。

“臣當年早已與公主說清楚了......”謝硯書的衣袍被破碎的玉石劃出一道缺口。

“謝硯書,你是不是還喜歡薛予寧?”

蕭長歌怒氣中燒,當年她早就聽說謝硯書同那將軍府的薛予寧交往頗深。

可坊間皆傳謝硯書同薛予寧是死對頭,起初她也未將其當作一回事兒。

但謝硯書同彆的女子連一句話都不願講,便是與她這公主相見也隻是迫於君臣關係而應聲作答。

唯有薛予寧......

即便是同謝硯書爭吵,但隻要能同他多說上幾句話她也是願意的。

謝硯書在聽見這句話後,一直平波淡瀾的心間倏然漾起一陣漣漪。

蕭長歌察覺出其異樣,心中怒氣越甚:“薛予寧現在可是叛賊之妹,你若是還對她有意,那便是同反賊無異了,況且薛予寧指不定早就死在荒郊野外了。謝硯書,你是想讓整個定國公府為她陪葬嗎?”

冬日暖陽難得散出一陣陣暖意,任憑其灑落在緋袍青年的肩頭。

謝硯書倏然嗤笑一聲,語氣中是他自己都險些忽視的輕蔑。

“陪葬?狡兔死走狗烹,即便沒有薛予寧,公主殿下以為我定國公府還能安然多久?”

蕭長歌喉間一哽,她雖居於深宮,但對朝中事也有耳聞,她的父皇多疑,且喜猜忌,薛謝裴三大氏族,薛家倒台,高中探花的裴青被派往偏遠的南城試守,眼下還留有往日風采的唯有謝家。

可這把刀遲早會落到謝家頭上,謝硯書所言並無道理,即便沒有薛予寧,定國公府此刻也是孤舟夜行。

蕭長歌被哽得半天難以開口,隻見遠處的青年在此向她福身,欲拂袖而去。

蕭長歌猝然開口:“謝硯書,你喜歡的人當真是薛予寧?”

謝硯書的手指微動,他的眼前忽然浮現出一張小臉,彎彎笑眼裝載著無邊星夜,嬌唇微啟。

明明他與她是多年的宿敵,水火不相容,可為何他的心中卻會為之辟出一則芳園?

日暉之下,緋袍泛著紅光,少年的嗓音沒了同蕭長歌對言時的冷意,而是被柔情填補。

“她是人間月,於我心間停泊。”

第10章 斷袖

嫋嫋而起的檀香在佛堂之中縈繞,悠遠綿長的木魚聲洗去來人一身浮華,斑駁青磚被白雪覆蓋,古舊生香,浸染了佛堂內常年散出的檀香。

推開佛堂正門,暖燈昏黃,隻聞淡淡檀香與木魚聲在房內回環。

在蒲團之下跪坐著一名著鬆綠華衣的老婦人,她的目光似平波淡水,未見世俗之煩憂,未窺塵事之欲,像是曆經千帆後歸於寧靜的那一刻,老婦人始終陷在這一片靜謐之中。

“祖母,開春後,孫兒便會去西北大營駐守。”謝硯書在沈老夫人身旁的蒲團坐下。

在他麵前的是堆疊的靈牌,上刻著謝家這幾代人的名姓。

明安朝開國皇帝蕭正元本是一介黎庶,卻因彼時前朝苛捐雜稅,民不聊生,蕭正元舉兵起義,本就破碎不堪,內憂外患兼具的前朝一夕之間易主。

而當時隨蕭正元一齊逼近皇城的正是謝硯書的曾祖父,此後蕭正元感念同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因而封謝硯書的曾祖父為定國公,並在府前禦造護國柱石。

謝家幾代人為了明安朝戍守邊疆,征戰沙場,可到了今朝的景和帝卻是備受猜忌。

當年謝家的一腔熱血,早已被景和帝的舉止所涼。

謝硯書望向靈牌上的名字,俯首叩拜,良久,他才直起身來。

沈老夫人始終閉著雙目,在聽見身邊“細細簌簌”的聲音後才淡然開口:“濯塵......西北戰事吃緊,此次一去恐有性命之憂,即便如此,你也願意?”

謝硯書的手默默垂下,緊緊握住了蒲團的一角。

“明安朝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先輩熱血澆築而成,孫兒身為謝家子孫本該征戰沙場,護佑一方山河景明不是嗎?”

沈老夫人敲著木魚的手漸漸停了下來,她張開清明的雙眼,輕聲道:“可如今的明安朝真的還值得我們去護佑嗎?”

謝硯書緩緩起身,抬手拿起了香,輕插在了香爐之中。

“明安朝不值得,但是明安的百姓值得。”

謝硯書年少隨父謝煜出入軍營,也曾馳騁沙場,見過邊境的餓殍遍野,見過無數流離失所的百姓為了一碗熱粥而搶得頭破血流。

當今的景和帝親小人,而遠賢臣,任憑貴妃之母族專權,構陷忠良,明安朝的上空早已烏雲四起,可明安朝的百姓何其無辜?

況且......謝硯書此去西北亦是有一私心。

沈老夫人望向身旁這個爽朗清俊的少年,倏然一笑:“我謝家果然都是有血性的男兒,隻是,你去西北可是有私心?”

謝硯書微怔,隻見沈老夫人將木魚擱在了身旁,唇邊綻笑:“你可是為了薛大將軍一事?”

沈老夫人怎會不知謝硯書之心思?

謝硯書雖同薛予寧是死對頭,可同薛景琅卻是有近乎手足之誼,薛景琅一心隻為家國,現在深陷牢獄之災中,謝硯書又豈會無動於衷?

此次請纓前往西北大營,看似是定國公府想出風頭,趁機奪取薛景琅在西北的兵權,但也正因此皇上一時半會兒是定不會輕易出手直接對薛景琅定罪。

定國公府能安然到現在除開定國公夫婦二人自甘在西南駐守,還有一因便是定國公在民間聲望頗高,且手握重兵,並有開國皇帝禦賜的免罪之詔。

若是謝硯書此時去往西北,手中再握西北兵權,皇帝對定國公府的猜忌會增多,但同時也會為平衡勢力而暫時留下薛景琅的性命。

倘若定國公府權力過盛,那薛景琅便是一顆可以平衡的棋子,分散定國公府的權力。

這也確實是謝硯書當下能想出來唯一一個能保住薛景琅性命的法子了。

“回祖母,孫兒此舉將闔府上下推至刀尖之上,此乃孫兒思慮不周。”謝硯書轉身扶起了跪在蒲團上的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卻推開了謝硯書伸過來的手,拄著拐杖,一步一步走到了佛堂的門前,冬日白光時短,早先的暖光漸消。~思~兔~在~線~閱~讀~

定京城內再落大雪,沈老夫人立於佛堂門前,身後是望不見邊際的雪幕。

“濯塵,你一番赤子之心又何錯之有?去做吧,和謝家的兒郎一樣去邊疆護佑這山河無恙吧。”

“哐當”一聲,桌上的茶水順勢流竄,打濕了身前人的衣裙。

水染青綠,麵前人的衣裙如同夏日出水的清荷般帶水含光。

“你說謝硯書要去西北大營?”

破月連忙拿起巾帕輕輕擦拭著薛予寧的衣裙:“奴婢方才途徑佛堂時聽見門前的丫鬟正在說此事,恐也是誤傳吧。”

薛予寧的手撐在玉桌之上,冰涼的茶水在她指尖流動,她長睫微顫,忽而覺得心中一空,像是春風席卷帶走了她最喜的花香,現下的心田隻餘下荒草遍野。

在這個節骨眼上去西北......他是在送死?

“不,絕不能讓他去西北。”

薛予寧輕輕拂開了破月的手,將在太師椅中躺著玩弄魯班鎖的歸遠抱了下來,示意破月將歸遠帶走。

破月不解:“去西北大營能掌萬軍,於國公府而言難道不是件好事嗎?”

薛予寧愁眉緊鎖:“他可能會死的,整個國公府都將陷入當今陛下的刀刃之下!”

薛予寧不等破月將歸遠帶走,反倒是自己提起裙角跑向門外,可臨在門邊時卻被一道高大的身影攔住了去路。

謝硯書披雪而來,周身的寒意讓薛予寧冷不丁便打了個顫。

謝硯書眉頭不易察覺地微微蹙起,看著麵前人單薄的衣裙,嫌棄般地開口:“穿這麼少你還敢往外跑?”

“這不是找你嘛。”

一句略帶嬌嗔的話像是清風拂過山崗,月光落於江麵,撩起一圈漣漪。

連說出這話的薛予寧自己也是怔愣在了原地。

她怎麼就這樣脫口而出了?薛予寧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可一旁的破月卻是極有眼力見地拉著歸遠便推出了房門,徒留謝硯書和薛予寧二人在房門前佇立。

少女清甜的嗓音像是一隻潔白的羽毛輕輕撥動著謝硯書的心弦。

他的耳根不經意地竄上了紅,目光慌亂,四下環顧。

“你要去西北大營了?”

“我要去西北大營了。”

二人同時開口,薛予寧抬眸便跌入了一雙含情目裡,那是她從未見過的眼神。

薛予寧正立在謝硯書的身前,雙手不知所措地搓著自己的衣角,她也不知為何在聽聞謝硯書要去往西北大營後心中竟掀起這般駭浪。

二人相對無言,唯有心跳聲在這寂靜的一瞬尤為清晰。

像是夏日的冰塊兒在白瓷碗裡叮當作響,輕拍打著二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