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1 / 1)

瞧著眼前情狀,隻覺奇怪,分明這女子也是被他們無意之中帶來這鳳陽城的,照說若是尋常女子遇見了此事也會一番驚詫,為何眼前這人竟還真像他們手下培植出來的伶人?

“姑娘這是哪兒的話?謝將軍身邊還從未有過彆的女子呢,你倒是第一個,將軍待你不薄,怎的還同將軍耍起小性兒來了?”

高安儼然一幅與薛予寧相識的模樣,此舉也是他的一番試探,他與薛予寧本就不相識,連她叫“小寧”也是從謝硯書的嘴裡說出的。

眼下他這般言說,便是在瞧薛予寧是否向謝硯書說清了真相,她本就不是真的伶人,即便她向謝硯書說出自己是被拐來的,於高安而言也並非是大事,近年人伢子本就猖獗,手中有幾個拐來的女子也無可厚非。

況且這樣一說倒也更符合他高安所顯示出來的無甚大用的性子。

薛予寧不動聲色地同謝硯書對視一眼,隨機自然而然地接過了高安的話:“高大人所言極是,小女子那是幾世修來的福分這才得了將軍的垂愛呢。”

謝硯書倏然起身,闊步走到薛予寧跟前,右手攬住美人肩:“所以說,高大人於我倒是有恩呢。”

高安連忙開口:“將軍言重了......”他頓了頓,旋即眸光一轉,因笑道:“將軍既然這些日子興致正盛,不如下官再為將軍置辦一場酒宴可好?”

“高大人,眼下鳳陽城外正有敵國軍隊環伺,若是再興宴席,你以為這合適嗎?”謝硯書冷然看向高安。

高安冷不丁被這眼神一盯,立時便跪了下來:“將軍所言有理,此乃下官之過!”

然高安卻並未聽見那人進一步的言語,反而是一陣朗笑響起:“高大人,不過是同你打趣罷了,你怎的還當真了?”

謝硯書抬步向前,兩手輕扶起了高安,替其理了理衣襟道:“大人恐是有所不知,我本就是個紈絝浪蕩子呢。”

高安愣了半晌,亦是附聲笑道,他雖人在鳳陽,卻對麵前這個定國公世子有所耳聞,年少成名,雖未有任何軍功,但聽聞卻是文武雙全,而眼下他既自稱浪蕩子,又怎知不是在同他做戲?

高安壓下了心中所想,回神道:“將軍既這樣說,那下官也不瞞將軍了,鳳陽城的豪紳們每逢臘八皆會在汀蘭樓擺宴,屆時還請世子爺務必前來同我們小酌一杯呢。”

“那是自然!”謝硯書倏爾大笑,聲音潤朗似風。

高安向他一揖後,便欲做離去之姿,隻他轉身之時,又瞧了一眼謝硯書身邊的女子。

卻聽女子忽然叫住了高安:“高大人請留步。”

薛予寧轉頭對向謝硯書,柔聲道:“高大人亦於我有恩,不知將軍可否讓奴家同高大人小敘一番?”

謝硯書嘴角掛笑,一手輕柔地拂開了薛予寧垂在麵頰上的發絲,低聲笑道:“那你可得快些。”

薛予寧垂頭含羞一笑,旋即推開了謝硯書的手,同高安走至了正堂之外。

“高大人。”薛予寧先是朝著高安微微福身,隨後斂去了麵上的羞色:“許是大人也在疑惑分明我是才被拐來的,卻為何像個真伶人一樣?”

高安眼中閃過一絲明光,他輕笑道:“寧姑娘可是有何難言之隱?”

薛予寧緩步拉開了同高安的距離,輕然抬手撫了撫肩頭的碎發,言語中竟帶了些哭腔。

美人含淚輕語:“我本是帝京人士,家父在我阿娘過世後,便另取他人,而後家父過世,我那名義上的阿娘卻要將我賣給一屠戶,那屠戶生性暴戾,而我既有這般姿貌,自是不願委身於一屠戶,因而在逃跑之路上,便混著車隊到了鳳陽。”

薛予寧緩了緩又繼續說到:“左不過是陪人飲酒罷了,倒也比嫁給那屠戶強,而昨夜我才知曉竟是陪這謝將軍飲酒,謝將軍一表人才,家世顯赫,我當即便生了彆的心思。”

高安似是領悟了薛予寧的話中意,他沉聲開口:“那寧姑娘尋我出來可是有何事?”

薛予寧止住了眼角淚,她緩緩抬頭,粲然一笑,朗聲清淺:“我?自是想同高大人做筆交易了。”

第23章 郎情妾意

“交易?”高安不禁失笑,他忽然生了興趣,順勢問到:“寧姑娘所說的交易是何意呢?”

薛予寧昂首宛笑:“高大人,您是想牽製住謝將軍,對吧。”

高安身形一頓,他細細地看了一眼麵前的少女,清澈的眼眸讓他無法探知其究竟是何用意。

“高大人一人統管鳳陽多年,前剛送走了鎮北將軍,而今卻又從京城裡來了個尚不知深淺的世子爺,高大人許是也想一探他的底細,這才給他送人,寧兒沒說錯吧。”

薛予寧無畏地對上高安的打量,唇角笑意不減:“隻是不知為何這本該送上去的人,竟變成了我,想來高大人背後定是還有旁人指點吧。”

高安忽而倒吸一口涼氣,僅僅一夜她就已經猜出了事情的本貌,絕非等閒之輩。

他突然生出一個念頭,若是眼前的這個人不能為他們所用,那便必須除之而後快。

高安的一雙眸子裡隱約蒙上了一層暗影,藏在闊大華服之下的手早已握緊,他定了定聲道:“寧姑娘這是在說什麼?”

“高大人,寧兒也不瞞你,我這麼做自是有私心的,我不願嫁給那屠戶,這才從定京城逃婚來此,本以為會成了那煙花柳巷的風塵女,誰承想竟遇上了這麼個高門顯貴之子。”

薛予寧話音一轉,靈眸散光,朱唇輕啟:“世間人皆愛美,我寧願對著一個浪蕩子也比對著一個無權無勢的屠戶好,但從我爹那兒我便知曉這世間的男子都是靠不住的,而今委身於謝將軍也不過是權宜之計,因此......”

高安凝視著薛予寧,隻見女子蓮步款款,裙擺邐迤,她眼眸微彎,毫無怯意:“寧兒的意思是若高大人願意在日後助我一生富貴無憂,那寧兒也自然可以幫高大人轉達您想要的消息。”

冬日暖陽高掛於天幕之中,傾灑的暖光落在女子的烏發之上,漾出一道金輝,女子淺笑盈盈,像極了畫中的靈女。

“寧姑娘倒是個善於未雨綢繆的人呢。”高安頷首以笑應答,他衝薛予寧拱了拱手:“隻是茲事體大,還請寧姑娘容本官再細下思考一番。”

薛予寧也不催他,她看向高安疾步而去的身影,臉上的笑意儘數消去,高安自是拿不定主意,可他背後還藏著一個人。

*

積雪難融,鋪滿了整個小道,童仆手持掃帚,輕輕地將積雪掃至一旁,時至晌午,難得一見的陽光煨得小院竄了一陣暖意,院內正中擺滿了幾張木椅,而在木椅上則堆滿了書冊,任憑涼風輕撫書頁。

在曬著的書冊之旁,立有一架秋千,而在秋千之上正坐著位清冷的公子,他兩手扶著長木,輕而蕩起,麵上顯出了淺淺微笑。

“公子,那寧姑娘說若我們能夠以榮華富貴許諾,她便能幫我們轉達謝硯書那兒的消息。”

坐在秋千椅上的公子閉目養神,微微昂頭,承沐著春日陽光,他輕啟薄唇道:“她叫寧兒?”

“啊?”高安也沒想到自己說了這麼多,落在了陸向昀的耳裡竟隻注意到了這個字。

“是叫寧兒,聽聞是不願嫁給一屠戶,這才逃了出來。”高安小聲地向陸向昀說到。

他看著秋千椅上的公子,那人如畫的麵上常年掛有一道笑意,可那抹笑卻是疏離至極,高安本是一名乞兒,受燕國閔國公相助,成了府中的一名小廝,後閔國公見其有好學之心,便準允他隨著府中的公子一起習字。

永昌二十四年,皇後死於冷宮,閔氏一族也遭清洗,唯有幾人逃出生天,大廈雖已傾,但高安卻常念閔國公於他的恩情,因而甘心為陸向昀所用。

陸向昀年紀雖輕,然處事之道卻是極為老成,彆看他常掛笑顏,可高安即便是長他十歲,也難窺這位三皇子藏在笑意背後的心思。﹌思﹌兔﹌網﹌

坐於秋千椅上的公子又搖了搖長木,隨風輕揚了兩三次後,才落地而駐。

“她想要一生榮華富貴......有趣,真是有趣。”

陸向昀慢慢睜開了眼,突然像是有一抹春光落入了泥沼之中,亮得他眼眸微微眯起,他抬手遮了遮光,隨後輕笑道:“既然她願意替我們去趟這趟混水,我們又何樂而不為呢?”

男子骨節分明的手在陽光的照耀下比之溫玉更為潔白,他輕輕揮舞了兩下,腦中忽然湧起了前日的景象。

女子小心翼翼地捏著一方長巾,靈眸裡彆無其他雜物,隻抬手仔細地替他拭去了肩上的血漬,又倒上了金瘡藥粉,這才讓他止住了血。

皓腕似霜雪,眼眸含星光,丹唇若花般嬌豔。

分明二人毫不相識,她又為何要救自己?憑著這樣的心性,當真會是一個渴望榮華富貴之人?

陸向昀想到這裡,突然“撲哧”一笑:“先應下她所提的條件,但謝硯書身邊還得再送一個人。”

高安承聲應是,卻見高安離去之後,坐於秋千椅上的公子再次用腳輕輕一蹬,素色的衣角隨風飄揚,而隨著清風一起消散的還有一道輕聲細語。

“原來你叫寧兒。”

*

燭光映牆,暗香浮動,炭火發出的雜聲打破了室內的靜謐,坐於雕花木椅之上的女子靠著一方緙絲繡金軟墊,膝上披著一條羊絨蓋毯,手持小手爐,微微向後方躺去。

在其麵前的玉桌旁正有一位玉麵公子在信紙上提筆揮灑青墨。

“高安亥時便派人給我送信了,瞧他的意思應是同意了我今日所言”薛予寧撫著手爐,總覺著身上一陣涼寒。

薛予寧話音方落,而謝硯書手中的筆也將將一起。

“高安不是最重要的,他背後的人才是我們要找的,若找到了他背後的這個人,許是能找到替你兄長和太子翻案的關鍵線索。”

謝硯書擱筆收信,他此次來鳳陽還有一因便是想要查清謀逆一案,雖然並非是在鳳陽舉兵,但謝硯書一路走來,卻早已探知在所謂的太子起兵造反前半月,卻有一批不知來路的精兵自鳳陽去到定京城。

而鳳陽城的縣官唯有高安一人,從這幾日的相處,謝硯書也發覺高安並非看起來的這麼簡單,他極力地想要裝出一名無所作為的邊城小官模樣,然若他真的這麼不堪大任,又怎會令在鳳陽之外的燕國之軍遲遲不敢入城?

無論是何因,此人都絕非看起來那麼簡單,若是從他這兒入手,許是能找到一點兒消息。

“可我們真的能引出高安背後的人嗎?”薛予寧小聲發問,倒不是她不相信謝硯書,謝硯書願意替她兄長翻案,她高興還來不及。

隻是從她和高安的交談中也發現高安是隻狡猾的老狐狸,怎會輕而易舉的入套。

謝硯書將信紙小心封好後,忽然起身走到了薛予寧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