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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某種求生的本能,身體自己動了起來。

第一次去校門口堵人的時候申桐光還不清楚大四課表有多鬆散,在太陽底下一站就是一整天,曬得脫皮,堪比學校裡新生軍訓。

千等萬盼,好歹在傍晚攔到了從圖書館改完論文出來的章宇航。

他頭暈目眩地衝上去,嘴唇努力提起一個討好的笑,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還想拿那套插科打諢鬨過去:“章宇航——冷戰歸冷戰,你怎麼拐騙我閨女啊!”

對方似乎覺得好笑,鋒利的眉角跳了跳,偏過頭用相當冷漠的眼神看著他,就像看一個陌生人。

“那個,我,我的意思是……”申桐光急得舌頭打結,“對不起。”

章宇航目光淡淡掃過他曬脫皮的鼻尖和裂開小血口的嘴唇,微微一頓,很快又平心靜氣道:“滾開。”

他們在一起幾個月,從沒說過這麼重的話。

申桐光整個人愣住,隨後就像被狠踹了一腳的狗,倉皇落跑。

第29章 不要討厭我

小樓的三層窗口亮起燈光,章宇航隨手將背包往鞋櫃上一甩,幾步走到窗口,入眼便是樓下孤單單的身影。

申桐光仰著頭在看這邊,他不知道章宇航就站在窗簾旁邊的死角處。從他的位置望過去,隻能看到陽台上開得轟轟烈烈的赭紅色三角梅隨風搖曳。

這樣聊以慰藉地看了一會兒玻璃,申桐光才轉過身,拖著腳慢慢離開。

直到他走遠到徹底看不見,章宇航才收回目光,沉默地彎腰將甲乙丙丁從腳邊抱起來,伸手撓她下巴。

小貓咕嚕咕嚕地眯著眼睛,許久,章宇航自言自語般低聲道:“你說他能堅持多久?”

甲乙丙丁聽不懂,隻是一個勁把頭往他掌心拱。

章宇航自嘲地笑了笑:“這次新鮮勁倒是挺持久。”

六月的尾巴被梅雨季淋得濕漉漉。

答辯,招聘會,授位典禮,應屆生的時間好像一下子被拉動了進度條,畢業宴那天下很大的雨,餐桌上有人分手有人告白,有人茫然四顧有人壯誌豪言,到處是眼淚和笑容,所有人都在肆意發最後的瘋。

二樓露台上,雨滴成串打垂梧桐葉滾落而下,敲打石台上泛起泠泠聲響,蔣芸穿著綁帶細高跟,腳踝被打濕了一片。

立在她麵前的章宇航剛從尷尬和不知所措中平靜下來,一抬胳膊將外套脫下來罩在她肩頭,低聲說:“對不起。”

蔣芸想哭又想笑。

多好的回答,不是裝聾作啞,也不是搪塞敷衍‘你喝醉了’,章宇航就是這種會在給你披外套的同時拒絕你告白的男生,讓人恨都沒處恨去。

結果不如人意,但總歸不再遺憾了。於是蔣芸隻是點了點頭,故作輕鬆地說:“我好像喝醉了,你彆當真啊。”

章宇航順著她的話嗯一聲:“那在這醒醒酒。”

兩個人靠著欄杆默默看了一會滿城風雨,蔣芸平複下來,問:“回家嗎?再晚點又要趕下一場,怪鬨騰的。”

他們離開酒店時正是氣氛最高漲處,有個男生即興拿著易拉罐拉環求婚,轟轟烈烈地說到一半,突然眼睛一翻開始噴射式嘔吐,滿場尖叫,女生大哭著踹了他一腳,堅貞不渝的愛情經受住了物質主義的檢閱,可惜沒通過白混啤的考驗。

把蔣芸送下,章宇航往自己的那棟樓走,風雨瀟瀟,本科四年就這麼徹底落下帷幕,真讓人感到恍然。

兩年又兩年,一摞,就像俄羅斯方塊,啪地沒了。

一樓的感應燈壞了,物業一直沒派人來修。章宇航走進的黑暗的樓棟,視線一時沒適應光線,但是他立刻察覺到這個空間還有另一個人的存在,對方呼吸聲很重。

台階上有個模糊的人影,他掏出手機照過去,幾秒後,難以置信地開口:“……申桐光?”

申桐光沒帶傘,已經被淋得透濕,薄薄的T恤黏在身上,頭發也滴滴答答地往下淌水,他聞聲抬起頭來,霍然露出滿臉的傷痕。

章宇航的瞳孔猛然一縮,忍不住咬牙:“你又——”

“我贏了。”

申桐光看清他的臉,突然燦爛地笑起來。

他舉起右手,或許是因為淋了冷雨,皮膚蒼白到不像話。一根項鏈從他指縫間落下,純藍色的小星球在昏暗的光線中快活地一悠一蕩。

“沒有被搶走。”這麼久不見,申桐光瘦得下巴尖尖的,又笑得很用力,“我是不是很厲害?”

章宇航皺起眉沉默地看著他,眼神複雜。

申桐光還在努力地笑:“你幫我戴上好不好?我勾不上那個地方,頭好暈啊。”

章宇航臉色變了幾變,轉身就走。

“哎,等等,等等!”申桐光急了,連忙伸手去抱他的腿,全不顧自己這幅落湯雞的樣子被人看見會多狼狽,“我是來道歉的,對不起!”

他感覺自己可能發燒了,頭暈目眩不說,一動就渾身難受。

“不必了。”章宇航聲音平平地說,“算我拜托你,再也彆這個樣子出現在我麵前。”

厭惡他記吃不記打,撒嬌打諢,玩弄情感,生活混亂,但是更厭惡自己看到他這幅樣子還會沒出息地難受。

申桐光腦袋裡轟隆隆的,他仰頭看到章宇航的神情,討厭我了嗎?他想,不要這樣好不好,沒有你家裡空蕩蕩的,我%e8%83%b8口像有個透風的洞,好寂寞,好寂寞,難過得要死掉了。

他的靈魂好像被巨大的痛苦擠壓出了身體,等回過神來的時候,章宇航正緊緊抓著他胳膊,用仿佛要捏碎一般的力道。

“申桐光!”章宇航的眼神很凶狠,“你少道德綁架我!”

這又是怎麼了呢?申桐茫然地看了看,啊,原來他差點跪在章宇航麵前嗎,怎麼會想到下跪的,太好笑了吧。

他四肢酸軟地想站起來,可是腳下不穩,一下子往前栽,額頭撞在章宇航%e8%83%b8`前,簡直像主動投送懷抱。

一股淡淡的甜香從他身上透過來,是那種很勾人的女式果香,曾經他在甲乙丙丁身上也聞到過。

章宇航感覺申桐光身上滾燙滾燙的,懷疑他是不是發燒了,想要把他推開試一試,可是申桐光緊緊抓著他的衣襟不放,聲音裡仿佛浸了滔天的委屈:“你剛才和蔣芸出去了?”

“是約會?”他嫉妒得眼眶酸軟,稀裡糊塗簡直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我不許!”

章宇航本來柔和些許的神色因為後麵這句命令式的發言又立刻沉下去,他頓了頓,抬手把申桐光冰涼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幾乎是咬牙切齒:“你有什麼資格?”

他的手被扯開,掌心那條項鏈滑落在地,傳來一點細碎的聲音。申桐光感覺自己的心像碎了個小口,急忙蹲下去在黑暗中摩挲。

等他好不容易將項鏈撿起,章宇航已經轉身上了一層台階。

“……不算話。”

寂靜中響起申桐光幾不可聞的喃喃,章宇航強忍著怒火轉過頭:“你說什麼?”

“我說,你個騙子!”申桐光胡亂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失血的嘴唇都在發抖,他帶著哭腔說,“你不是說永遠不會傷害我嗎?!”

章宇航腳步一停,整個人像被這句話釘在原地。

這邊申桐光已經一氣把底牌都丟出去了,僅剩的精力也全用光,抓著樓梯的欄杆慢慢滑坐在地。

章宇航叫他:“申桐光。”自己都沒發現聲音帶顫。

申桐光的頭垂在%e8%83%b8`前,像沒有生氣的小鳥一樣紋絲不動。

章宇航耳邊嗡一聲,也顧不得什麼愛恨情仇了,三步並作兩步往下走,彎腰把申桐光的臉捧起來一看,發現他雙眼緊閉,氣息微弱,竟然直接暈了過去。■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樓外的雨越下越大,地麵都激起一層稀薄白霧,空氣中鐵鏽味混著土腥氣,章宇航的手指貼在他腦後,忽然覺得觸?感溫熱粘稠。

那不是雨水,是申桐光的血。

第30章 有關那個人的一切①

病來如山倒,申桐光整整昏睡了一天一夜,燒才勉強退下去。不知道他掙紮在怎樣光怪陸離的夢裡,夜裡高燒時喃喃重複最多的胡話是“對不起”,再就是小聲地喊疼。

能不疼嗎,章宇航被他弄得簡直沒脾氣。申桐光後腦勺不知道給什麼東西劃了一個五厘米長的口子,好在傷得不深,不用剃頭發,護士給打過破傷風,又拿繃帶三捆五綁紮成個木乃伊的樣子就完活。

幾次喂藥的時候申桐光都醒了,雙頰通紅無意識地看著他。他很乖,覺得苦也不往外吐,隻是眉毛會皺起來,看起來可憐巴巴的。章宇航一想到申桐光傷成這樣還淋著雨來找他,騰騰的怒火就像給冰雨淋熄了,連灰渣子都不剩那種。

但是轉念一想,上次鬨掰的時候申桐光也是讓人無法招架,直接打飛的來找他。

認準了他會心軟是吧?

隻是出於人道主義暫時讓申桐光在這養病而已,好了就立刻扔出門去……沒什麼好糾結的。

章宇航想完這些,拿手臂遮住眼睛長長地出了口氣,然後從沙發床上爬起來,給甲乙丙丁放食,然後熬粥,溫書。

一小時後他端著粥進臥室,申桐光已經醒了,睜著眼睛,但是很朦朧的樣子,他扭頭看著章宇航,自言自語道:“我又做夢了?”

章宇航嘴角一抽,放下托盤轉身就走。

不是夢啊!申桐光這樣想著,趕緊%e8%88%94了%e8%88%94乾燥的嘴唇,支起身子小聲說:“等等,你先彆走……”

這麼一動頭就暈暈的,他忍不住低叫著倒回去,眼冒金星。

“白癡啊你?彆亂動。”章宇航感覺自己的身體脫離了大腦控製,竟然真的折返回去,語氣硬邦邦地,“你腦袋劃破了一個口子,還記得嗎?”

腦袋?

申桐光忍著頭暈和嘔吐感回想,大概是和齊敬文爭搶項鏈的時候不小心弄的吧,蹭到巷子裡的釘子了?

章宇航看他一副神遊天外的樣子,忍不住屈起手指敲敲桌子:“說話。”

“嗯,嗯……”申桐光嚇了一跳,睫毛忽閃著,“應該是蹭到釘子了。”

章宇航嘴唇動了動,強忍著脾氣說了句:“你先吃粥,吃完了我們談談。”

甲乙丙丁這時候走進屋裡來,跳上床拱申桐光。申桐光抱住她使勁摸,感覺貓胖了一些,章宇航把它照顧得很好。

申桐光吃粥吃得很不容易,側躺著勉強吃了半碗,章宇航等了二十分鐘進來一看,也沒說什麼,把碗端到廚房,扯了把椅子回屋。

他靠著床一坐下申桐光就賊溜溜地伸手往他腿上摸,被他堅定地扯開,頓時露出一副小狗想被摸摸的表情:“吵架了就連碰一下都不可以嗎?”

說著又要去牽他手指,章宇航如法炮製,掰開放在被麵上,表情很冷淡,完全沒有玩笑的意思。

“對不起。”申桐光這回是真難受了,黯然地垂下頭,“我要怎麼做你才能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