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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桐光噢一聲,轉身去穿了件做舊的牛仔外套,過來和他說拜拜。

獨自把一切準備停當後章宇航洗了手躺到沙發上,甲乙丙丁鑽進他懷裡,毛茸茸的暖毛球,他想申桐光回來肯定會叫醒他,不自覺就安心地小睡了片刻。

一向睡眠質量超高的他,居然還意外地做了個夢。

夢裡申桐光坐在桌對麵畫畫,而他在幫忙在削鉛筆,旁邊的平板屏幕上有許多彈幕在問:手真好看!這是老師的助手嗎?還是編輯大大?更大膽一點的直接問:是不是老師的老公啊?

章宇航很想直接來一句沒錯這位神機妙算的觀眾我就是本尊,但還是裝作沒看見,主要不想給申桐光惹事。

申桐光自己沒忍住,主動說:“是我對象。”

章宇航無比清晰地察覺到那一刻心臟停跳後的瘋狂加速,他又驚又喜地抬起頭,還沒來得及看清申桐光的臉,夢一下子醒了。

睡著時還明亮的天光已是暮色四合,屋裡光線晦暗,家具全暈成了半灰不明的陰影。

申桐光沒有回來。

第37章 謝謝你讓我放棄

晚七點,兩遛路燈次序亮起,小車追著大車,電瓶頂著摩托,再平常不過的城市夜景。

早春的三月,夜風還很涼,章宇航卻跑到滿身是汗。預告的直播時間早過了,學長很快撥了無數電話追過來:“什麼情況?我這邊都準備好跟進了!”

冷風呼嘯著穿過發間,像頃刻被灑了滿頭滿臉的冰粒子,章宇航立在人來人往的街頭,用力閉了閉眼,平複著呼吸:“……他跑了。”

心臟跳動得太劇烈,他喉嚨口都能嘗到血腥氣。

比起憤怒,更多的是不可思議,近似被背叛——怎麼能那麼悄無聲息地走了?若無其事地說著‘白顏料沒有了’這種狗屁話,轉過身就忙不迭逃跑?

怎麼,我是會吃了你嗎,還是會因為你臨時改變心意揍你一頓?你不是很能抗揍嗎?

外套後背全部汗濕了,章宇航拖著疲乏的腳步往回走,人生裡第一次感覺仿佛整個灰暗的天空降落在他頭頂,烏雲裡的密雨唯獨淋濕他一個人,泥湯水漿順著褲管鞋襪濕漉漉滑下去,一路不堪的狼狽。

用鑰匙開鎖時他還抱著一絲的希望,短短半秒鐘就被滿屋漆黑包裹湮滅,玄關處他焦急弄掉的鞋都還在原位,顛三倒四地躺著。

章宇航大腦一片空白,麻木地走進屋裡躺到沙發上,打開社交媒體。申桐光賬號下麵的評論已經爆炸了,各種疑問的,陰謀論的,嘲諷的,沒有人猜到是申桐光臨陣脫逃了。

為今晚準備好的媒體、通稿、視頻都是白計劃一場,他不因為自己浪費時間精力為申桐光做嫁衣而難受,他無法忍耐的是申桐光對待這件事的態度。

你哪怕逃到天涯海角,給我發個信息解釋一下呢。

你哪怕當了逃兵,跟我抱怨一句呢。

我從來不是一個依賴彆人的人,為什麼你非要三番五次地讓我眼前一抹黑,永遠守著風口裡一星微弱的燭火。

他麻木而混亂地想著這一切,然後切出界麵,給申桐光發信息:你在哪裡?

回來吧。

我沒有生氣。

給你做好吃的。

哥,你快點回來。

小狗哭泣表情包。

我在等你。

……

單方麵的對話框很快占據了整個屏幕,心裡像被反複切一刀又劃一下,章宇航要咬緊牙關,控製不住地抬起胳膊緊緊蓋在眼睛上,喉結上下滾動片刻,發出很微弱的崩潰聲。

他太絕望了,甚至覺得自己好像要吐出來。忽地,他想起什麼,猛然起身,從茶幾下的抽屜裡翻出個小本子。

上麵有申桐光之前未雨綢繆記下的幾個電話號碼,有編輯的,父母的,還有許知行媽媽的。

章宇航先撥編輯的,撥不通,隻好打那個標注著“家”的固話。

等待接通的聲音仿佛一錘一錘往耳膜上擊打,終於,那邊傳來一個中年男人醉醺醺的聲音:“喂!誰啊?”

“叔叔你好。”章宇航整個人都繃緊了,“我是申桐光的……室友,我想問一下,他最近有說過要回家或是去哪裡嗎?”

“他回來乾嘛?他都好多年不回家了!”對方粗聲粗氣地回答,好像談到的不是兒子而是仇人,“他還得上班,回啥回?”

“上班?”

對方的聲音突然變了,響亮又豪爽,好像故意讓誰聽去才好:“對啊,我兒子在X公司,你不知道?就那個很大的,什麼跨國又跨步,一張畫就賣上萬,一年忙得光賺錢去了,給我們彙錢是都幾萬幾萬的……”

“叔叔,申桐光他——”

章宇航剛反應過來就立刻閉了嘴,強忍著聽下去,等男人說完,他終於忍不住深吸一口氣,再慢慢吐出來:“嗯,他可能在加班,我再問問他同事吧。”

電話那邊同時也有人在叫:“老申,你借著電話躲酒呢?”

申桐光的父親一句話沒說,急急掛斷電話回酒桌了。

章宇航感覺額角的青筋都在一下一下跳動,他靜靜在桌邊坐了一會兒,門口突然傳來輕微的聲響,有人避貓鼠一樣在偷偷摸摸地開門。

上一秒還那麼心焦,章宇航此刻竟然能按捺住一動不動,鎮定地聽著那人進來,換鞋,然後不敢靠近般在後麵猶猶豫豫地喊他:“章宇航。”

他沒應聲,申桐光躊躇著,左腳換右腳立了一會兒,終於不安地湊上去:“你沒事——疼!好疼!”

章宇航用了十成十的力氣,一把拉住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用力扯到身前。

申桐光摔得很狼狽,與此同時,濃鬱的酒氣在兩個人之間彌漫開。

“你居然去喝酒?”章宇航目光陰沉,幾乎要氣笑了,“怎麼,還要壯壯膽?”

申桐光用力抽了幾下手腕都沒能掙脫他,當下微微瞠目,畏懼又不肯認輸的:“你說你不生氣我才回來的!”

章宇航聽完這句話腦袋裡就轟地一聲,%e8%83%b8口劇烈起伏,冷冷看著他無辜的神情,烈火烹油般,種種情緒像沉渣泛起,在%e8%83%b8口滌蕩來回,燒得滿心瘡痍。

這成什麼了?一次又一次,一會兒晴一會兒雨,連個過渡都沒有,他真的累了,這段時間他對申桐光不敢說仁義至儘,起碼是問心無愧。

如果放在幾年後,章宇航絕對會撒手就走,絕不浪費一絲一毫感情,但現在的他還是忍不住執拗地問:“為什麼要逃?”

為什麼要這麼辜負自己?

被他灼熱的眼神燙到,申桐光立刻彆開目光,眉梢嘴角一齊往下撇,滿不在乎地說:“哪有那麼多為什麼,不想做了唄。”

章宇航注視他,一秒有一小時那麼長的錯覺,像第一次把這個人看清了。然後他鬆開握住申桐光的手,從沙發上站起來。

申桐光下意識要去抓他,半空中隻捏住一片衣角:“你生氣了?”

“我不生氣,”章宇航的語氣毫無波瀾,“我們分手吧。”

要按著申桐光原來的性格,肯定要鬨,要跳,要滿地打滾撒嬌求饒,可是他聽完之後那麼安靜,好像認命了一樣,手從他衣服上滑下來,自言自語般說:“我早就知道了,初戀都這樣,成功不了的。”

“你少拿我和他比了!”章宇航終於忍無可忍地大吼一聲。〓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他是夏天去世的,我在冬天遇見你,我們沒有任何相似的地方,可是你因為他辜負了多少對你好的人,蹉跎了多少時間,浪費了多少真摯的感情?”

壓抑不住的情緒把章宇航眼眶都衝紅了,動作,表情,這一刻他展示出所有的一切都和成年人要保持的矜持體麵完全不搭邊,可他就這樣滿不在乎地紅著眼睛繼續說下去:“和你在一起之後我老是在搜高利貸,自殺,代筆,這他媽都是什麼事兒啊?我越想往外拉你,你越往泥裡鑽!也是,我又不是救世主,怎麼能贏過一個死掉的人?”

申桐光渾身都在發抖,他用力咬嘴唇,直到咬出血來,終於很輕地說:“對不起。”

“不用了,我受不起。你唯一對不起的就是你自己,你可以繼續躲,躲一輩子,永遠都不要出來看外麵的世界。”

章宇航用力抹了一把臉,一並抹去所有情緒,隨後用申桐光從未聽過的、毫不留情的漠然語調說:“我還要謝謝你,終於讓我下定決心徹底放棄你。”

第38章 跑得遠遠的

搬出章宇航家沒過幾天,申桐光就接到了齊靜騰打來的電話。

彼時他裹著毛毯躺在地板上,剛停了暖氣,屋裡冰窖般的冷。對方的語氣是做慣了莊,當了一輩子贏家的那種餘裕和高高在上:“你還算識相。”

窗外有棵冒芽兒的樹被風吹得搖來擺去,申桐光木偶一樣緩慢地眨了眨眼睛:“齊總,您抬舉我了。”

“早這麼做多好?秋後的螞蚱,上綱上線地蹦躂,”齊靜騰不屑地冷笑一聲,“你還真以為你和幾個剛畢業的窮學生能和我抗衡?”

申桐光沒有答話,他毫無神采的眼睛倒映著碧藍的天空和樹葉,像兩顆隻能反射光線的玻璃珠子。

齊靜騰後來又說了一些話,他都沒有仔細聽,不過是些成王敗寇的炫耀,終於,對方拋出最後嚼碎他的結尾:“還好你沒舍得讓他和許知行一樣,把命都賠上。”

他說話太狠毒,申桐光臉上火辣得如同重重挨了一耳光,可是隻能用力攥住手機,用快要握碎一樣的力道,呼吸都變粗重起來。

對方大概很滿意他這樣的反應,哈哈笑著掛斷了電話。

之前直播的預告發出去後,齊靜騰很快把章宇航的資料發到了他手機上,詳細到住址和父母的工作單位,妹妹的學校。

他不該以為這是一場正義必勝的遊戲,吃得教訓已經足夠了,一旦對世界多抱一些天真,世界就會把利刃送得更深。

再過幾天就是章宇航的複試了。

申桐光漫無目的地想著,又往毯子裡縮了縮,像一顆越纏越緊的繭。

他又雜又亂地做很多夢,夢到有一次他認真地問章宇航,以後要是分手怎麼辦?章宇航兩條腿伸得老長,靠著他肩膀懶洋洋地摁著手柄說,誰做錯了事兒誰倒追唄。

他夢到上次和齊敬文在暴雨的小巷中爭搶項鏈,齊敬文把他的頭撞在磚牆上罵他,你他媽就是條狗,受虐狂,你故意想讓我打你,讓我講許知行的事兒,你覺得這樣就是彌補了是吧!

他夢到許知行媽媽對他說,明年你不要來了……不怪你,孩子。

申桐光發起了燒,昏迷著醒醒睡睡,幾乎是求生的本能讓他起來燒了水,抽屜裡有章宇航之前準備的藥箱,他拿出來的時候心臟像被人狠狠攥了一把,淅淅瀝瀝滲出酸澀的汁。

四月初,Y大複試的名單出來了,章宇航不在其中,究竟是複試失利還是有其他勢力插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