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她扛回去。”
宋亦無奈:“我能舍得?我看還是得好好說。”
...
宋亦在書香世家長大,於教育上也像父母,凡事好好說,最忌諱打罵,所以他站在門外頭喊:“佳寶兒,咱們聊聊?”
裡頭的小姑娘不吭氣。
他就那麼隔著門板劈裡啪啦一通勸,把自己說啞了,找口水喝。
後來驚動了二位老師,勞煩同事代課,摩托車飆到80趕回來,卻不知該怎麼說,自己心情也複雜,乾脆出門買燜羊肉,這個時節吃羊肉最溫補,得是外蒙的羊,清燉,原汁原味,讓相熟的店家打包好拎走,路上又稱了二兩驢打滾,最後在稻香村排隊,買炸肉串和點心匣子。
唐老師歎了口氣:“也不知道這匣子送不送的出去。”
宋老師問:“那佳佳要是真不走,你打算怎麼辦?”
唐老師:“那就不去吧,咱不練了。”
宋老師點點頭:“成,就這麼著。”
天氣忒冷了,羊肉砂鍋放在小爐上滾,滾沸了喊孩子們來吃飯,好一陣沒歸家了,瞧著都瘦,得補補。
宋亦啞著嗓子:“佳佳,吃飯。”
裡頭沒動靜。
寧放抬手惡狠狠地叩門:“出來,先吃飯。”
一會兒後,門吱呀一聲開了。
一隻白生生的小爪子扒拉著門邊,慢慢地露出半顆腦袋,怯怯瞧著哥哥。
寧放轉身就走,宋亦牽著她在後頭。
這頓飯很香,香得隔壁的狗都在嗷嗚,可嶽佳佳卻吃不香,匆匆扒完幾口又一頭紮臥室去了。
唐老師拉著宋亦在廚房說話,說實在不行就算了吧。
他們從沒想把孩子逼成這樣,現在想想,當初選上省隊隻顧著高興,沒多為小閨女思量思量。
寧放卻不認同,這個家,最先考慮的就是她,都是為她好。
小時候還堅持吊嗓子背詩呢,怎麼大了還不如以前?
寧放站在門口敲門:“我進去說兩句話,你不開門我砸門也能進去。”
他才不會像宋亦那樣傻傻在門外頭說一拖拉機廢話。
他辦事從來針針見血,裡頭插銷一開他就進去了,沉著臉往椅子上一坐,和嶽佳佳麵對麵:“你現在放棄,想過以後要做什麼嗎?”
說實話,嶽佳佳腦子是空白的,偷跑的時候隻想著要回家見他。
寧放再來一刀:“你考得上大學嗎?”
這可把小丫頭刀夠嗆,她紅著眼瞪人。
寧放八風不動坐那兒,繼續說:“你不是小孩了,該乾什麼自個想清楚,學那麼多年放棄了,你確定不後悔?後悔怎麼辦?回頭彆找我哭告兒你!我不管。”
嶽佳佳把臉埋在兩膝間,留個發旋兒,寧放深深睨著她,她就是天生要吃這碗飯的,這個動作看似平常,很多人其實費牛鼻子勁也做不了。
“嶽佳佳。”他耐著性子,這輩子沒這麼苦口婆心過——
“家就在這,沒長腿跑不掉,我也在這,長腿了,但我能跑哪去?”
因著這句話,小姑娘拔/出腦袋看哥哥,迷茫的眼睛裡稍稍有些回神。
...
她自己坐在那兒想了很久,然後噠噠噠去找唐老師要手機,給聶青打了個電話——
挨罵是肯定的,但對麵也不敢罵太狠,計較著:“你先給我回來!什麼時候回!”
小閨女扭頭看看外頭站著的兩個哥哥,再看看很意外的兩位老師,說:“明天。”
聶青顯然氣壞了,立馬把電話撂了。
外頭,宋亦瞧著小姑娘乖乖巧巧認錯的背影,搗搗寧放:“你是不是又訓她了?”
寧放賴賴刮他一眼,不肯承認。
宋亦順著他,不說了,偷偷樂。
寧放搔了搔眼尾,自己也笑了。
這時,嶽佳佳掛了電話轉過頭,遠遠看著寧放,寧放的笑一點點消失,他突然有預感,自己可能會和這丫頭走著走著就散了。
第53章
嶽佳佳從廚房拿了點肉喂小綠, 心滿意足地瞧著她的老烏龜從龜殼裡探出頭來吃飯。她還記得小時候寧放把這隻烏龜帶回家時的事,那麼小一隻,尾巴細細的, 一點風吹草動就嚇得鑽老窩。
六七年過去了, 龜大了一些,殼也粗糙了一些,嶽佳佳給它換了個大點的玻璃碗, 還把宋亦從海邊撿回來的貝殼也裝進去, 讓大海的朋友陪著它。
她養小綠真情實意,上一次走得太匆忙,這回捧著玻璃碗挨到寧放身邊, 鄭重叮囑哥哥:“你要照顧好它。”
寧放:“誰?我?憑什麼?”
嶽佳佳心裡有細細密密的難過,卻說不清楚自己是怎麼了, 從小到大哥哥都是這麼說話的,她從來不計較, 可這回卻計較了。
寧放見她不說話,低頭一瞧, 得, 把人惹紅眼了。
她躲著他,不讓他瞧。
他兩指一捏, 掐住下巴頜, 又看了看。
沉默了。
宋亦拍開他手,不讓他這麼掐著嶽佳佳, 寧放苦大仇深瞪著那隻烏龜, 視線仿佛要穿透龜殼。
宋亦驀地笑起來。
寧放;“笑屁?”
“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
寧放也想起來了, 很多年前, 嶽佳佳這個小心眼的瞧見他對璿兒好就氣病了, 誰哄都不行,哭得撕心裂肺,非要在他腦袋上紮啾啾。
宋家至今保留著那天寧放狼狽的照片,那是他最想一把火燒了的東西。
寧放的手指在小姑娘眼下刮了一下,指腹的繭擦過她最薄的一塊皮膚,刺麻麻的有些疼。
他嚇唬人:“你要是敢哭回頭我燉了它。”
到底是長大了,沒哭,但臉上的表情比哭了還可憐。
這簡直是噩夢重現,寧放煩的當晚在網吧刷夜,第二天嶽佳佳走了才回來。
這一天,北城落了初雪。
雪花飄飄,仿佛世界都是白色的。
那隻烏龜放在他窗台上,安安靜靜的,宛如她這個人。
寧放抄手收走了,轉頭出去給這王八買肉,耐心地哄它吃飯。
璿兒噠噠噠過來,蹲在哥哥身邊,短突突的手指頭戳龜殼,寧放一巴掌拍掉,說:“你彆碰,丫是我祖宗,弄死了你我都吃不了兜著走。”
璿兒不服氣:“哥哥的!”
哥哥的就是我的!
寧放搖搖頭:“小豬的。”
璿兒聽了,瞅瞅自己摸過龜龜的手指,嗖一下跑遠,扒著門露出一雙詭異的小眼睛,像是見了鬼一樣,也不覺得龜龜可愛了,又哭又鬨讓哥哥過來給她洗手手,還跟寧放抱怨那個龜龜是醜八怪。
寧放笑倒在地上,笑完虎著臉:“不許這麼說。”
從此,寧璿再不靠近小綠半步,嶽佳佳不在家,她就跟嶽佳佳的烏龜乾上了,幼稚得寧放都懶得管。
...
另一頭,宋亦一手牽著逃兵,一手提著稻香村最大號的點心匣子歸隊。
聶青抱著胳膊坐在椅子上,冷冰冰:“東西拿回去,我受不起這個禮。”
宋亦沒讓嶽佳佳說話,自己跟那兒周旋:“聶教,您給她一次機會,她跟我保證了,以後不犯渾。”
聶青氣不打一處來,拍桌子:“嶽佳佳你幾歲了這麼粘人!”
在聶青的執教生涯中,就沒見過這樣的丫頭,她自己也是運動員出身,當年進了省隊開心得不知怎麼才好,壓根就沒想過要逃跑。
她指指桌上的紙筆:先把檢討寫了。這個事必須嚴肅處理。
宋亦知道聶教的處境,她壓力大,任務重,出不得一點差錯。
他碰了碰女孩手背,嶽佳佳立馬開口:“老師,我真的知道錯了,以後不會了。”⑥思⑥兔⑥網⑥
聶青看著宋亦:“你先回去吧,耽誤兩天訓練了。”
嶽佳佳坐在小板凳上朝哥哥揮揮爪子,埋頭專心檢討自己。
宋亦走後,唯有師徒倆的辦公室內,聶青的聲音比之前還要冷,扔出一本帶著粉紅書皮的漫畫,質問:“這是什麼?”
嶽佳佳嚇得筆都掉了,立馬站起來,不敢說話。
也不需要說,隊裡昨天來了次大清查,查出不少玩意。
聶青隻是沒想到,平日裡最乖的嶽佳佳也會這麼不務正業。
嶽佳佳的臉漸漸漲紅,因為那個有違常倫的故事,因為那些頗為露骨的畫麵。她像被扒去了衣服,讓人看了個透。
聶青平靜地看待她的無措,並且將這個時間延長。
小姑娘一直不敢出聲,她有一種感覺,逃跑回家是可以道歉的事,但看這種漫畫是道歉都不被原諒的事。
她很害怕聶青此刻的眼神,她的眼神太鋒利,她對愛情有無儘的反感。
“你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拿牌子。”聶青把書撕成兩半,在她這裡,一切以大局為重。
唯一。
嶽佳佳低著頭,默默覺得那不是唯一。
可她不能辯駁,隻希望聶青不要再這樣看著她。
“收收心。”聶青有些疲憊,點了點桌麵,嶽佳佳重新坐下來寫檢討。
...
嶽佳佳耷拉著小腦袋出來,發現宋亦沒走,在門口等她。
“哥?”
宋亦揉揉她腦袋,很溫柔地朝她笑:“彆放在心上,睡一覺就過去了。”
“好。”
“佳寶兒……”少年斟酌著問,“你真的是因為想家才逃跑的嗎?”
他的目光清明,而嶽佳佳則有些躲閃。
她低著頭,喃喃:“還想小綠。”
宋亦驀地笑開,摟著她往外走:“你放哥一定會把它照顧好,放心吧。”
第二天,嶽佳佳的檢討書被貼在了公告欄上。
其中有這麼一句話:【我不知道離開藝術體操還能做什麼,我哥說我什麼都做不了,我覺得他說的很對。】
寧放並不知自己絞儘腦汁嚇唬小孩的話居然被她記在心裡。事實上,這番話嶽佳佳後來記了一輩子。
她在13歲的冬天開始平靜接受自己是個運動員的事實,並且習慣了住在省隊,她在省隊過完了14歲生日,沒有聲張,對著星星許了個願,願全家平安。
她開始不斷得到老師的表揚,老師說她心定了,沉得住氣了,嶽佳佳並沒有太大的感覺,她隻是卯著勁,因為寧放的那句話,一直在努力。
並且學著把思念放心裡。
她身邊有些人已經發育完成,有些人開始發育,她看著他們一起去買衛生用品,每個月固定幾天往包裡裝幾片厚厚的方塊棉片,分享一包紅糖,%e8%83%b8脯像吹氣球那樣漲起。
她觀察著這樣的變化,目睹了很多人的崩潰。
她悄悄期待屬於自己的變化,可等啊等,並沒有等到一點信號。
聶青說:“這是好事,對你來說,這是很好的事。”
嶽佳佳愈加嚴苛地對待自己,不再碰漫畫書,在所有人減肥哭到崩潰、偷偷吃泡麵的時候幫他們守門,然後乖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