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1 / 1)

未緩過勁來,就聽程茵接著說道:“你那夫君今日缺席了早朝,他素來勤勉,這還是破天荒頭一回,說是有要緊事要辦,才未去朝會。”

程茵將今日早朝謝紓用根破山參和寥寥幾句話就讓裴相下不來台的事跟明儀說了遍,又解釋了一大串——

“起先有人猜你那夫君是為了給裴相沒臉,刻意不來上朝的。可轉念一想,不對啊!他謝氏家訓第一條便是不許誑言,他必然是真有要緊事要辦,沒有撒謊。可……”

“可近日風調雨順,沒聽說邊關告急或是哪裡突發天災,這世上還能有什麼要緊事,能要緊到他這種整日伏案埋首政事的人連朝會都不去?”

“昌平伯那紈絝幼子你還記得嗎?他今日一早隨幾個狐朋狗友一同出去喝酒,碰巧就遇見了攝政王的禦輦。”

“結果你猜怎麼著?他們一行人瞧見那馬車上除了攝政王還有一個女人。雖隔著簾子看不大清楚,但可以肯定是個年輕貌美的女子。孤男寡女同乘一輦,不是私會又是什麼?這便是他說的要緊事?”

“不止如此,你那夫君還派人去雲胭閣進了一大批珠釵首飾,怕也是為了那女人。雲胭閣的首飾素來以豪奢聞名,那批首飾得不下兩千兩吧。”

“想不到他還真舍得為那女人一擲千金,竟連他謝家戒奢靡的家訓都不管不顧了。”

“你與他雖無多少夫妻情分,可他剛回京便這番作為,也太明目張膽了些,這豈非明晃晃下你臉麵。”

程茵的眼神朝席間眾女眷瞥去:“你可知,方才那起子嘴碎的,都把這事傳遍了。眼下這事在這宮裡怕是無人不曉,等接風宴一散,那還不得傳得滿京城都是?”

明儀:“……”

程茵留意著明儀的神色,她本想著明儀是最要麵子的,知道了這事之後還不得氣到頭頂冒煙。

可明儀卻出乎她意料的平靜,最開始她還有點反應,可等聽完整件事後,反而平靜得像個沒事的人似的。

程茵:“……”該不會是氣傻了吧。

明儀長歎了一聲,這兩日來的變故太多,誰能想到不過兩日功夫,她和謝紓就從怨偶成了“恩愛”夫妻。

事出突然,她還沒來得及把她搬回宜園的消息散出去。

先前她從未踏足過宜園,又因著她和謝紓多年如一日的“不合”關係,那群人壓根沒想過坐在謝紓馬車上的女子會是她。

明儀摸了摸頸間那條來自雲胭閣,“價值千金”的紅珊瑚墜金琉璃吊墜,微微有些心虛。

程茵口中那批首飾也是她以謝紓名義買下的。

她正要同程茵解釋,卻聽前邊忽響起一陣騷動。

是平寧侯夫人帶著薑菱來了。

席上眾人見著今日的薑菱,皆是一愣。

薑菱圓眼瓊鼻,也算得上是位清麗佳人。卻不知為何素日總愛穿那些過分鮮豔的衣裙,把自己打扮得花裡胡哨的,讓人看著就不著調。

今日薑菱穿了一身聯珠紋錦褙子搭紫碧間裙配天青紗裙的素雅衣飾,一改常態,倒讓眾人有些意外。

這身衣飾倒襯得她很是恬靜可人,頗有幾分書香氣。

明儀忽想起,謝紓之所以不想同她和離,也與薑菱有關。

前些日子,因平寧侯之妹和令國公長子和離一事,鬨得兩家不和。兩家人一個是新帝器重的當朝新貴,一個是底蘊深厚的舊日權貴,此事愈演愈烈,最後竟牽扯出了新舊朝之爭。

謝紓為安撫先帝舊部,避免新舊朝紛爭愈演愈烈,隻能繼續同她維持這段“不合”的夫妻關係。

薑菱正是那位平寧侯的妹妹。

平寧侯薑虎原本是江南一帶的草寇,後被謝紓招安收入軍中。薑虎這個人很有幾分本事,極得謝紓賞識,被招安後屢立奇功,一路從無名匪類混成了江都王明徹麾下第一猛將。後又在三王之亂時勇退叛軍,在新帝登基後封了平寧侯,一躍成為新貴寵臣。

而薑菱亦水漲船高從捉貓逗狗的鄉間小妹成了京城貴女。平寧侯隻有薑菱這一個妹妹,一心想替薑菱找個好歸宿。

令國公府鄭家百年前也是京城鐘鳴鼎盛之家,隻是積微已久,早已衰敗了,如今也隻是頂著一等公爵的虛銜罷了。鄭家欲借平寧侯之力挽回頹勢,向平寧侯提了親。

平寧侯想著,令國公府雖大不如前,卻勝有世襲罔替的爵位,加之薑菱與令國公長子也頗有緣分。兩家一拍即合結了親。

隻是不到三年,這場聯姻便分崩離析。

至於兩家決裂的原因……

程茵向來通曉各府秘聞,明儀聽她說起過。

據說是那令國公長子背著薑菱,與他那弟媳的表妹的繼母的侄女的庶妹有了苟且,還珠胎暗結。東窗事發,為保顏麵非要納那女子為貴妾,薑菱性子倔不肯屈就,提了和離。

那令國公長子指責薑菱不賢善妒,不願和離非要休妻。平寧侯氣不過,拿起上陣殺敵的金鉤大刀就衝去了令國公府,兩家這才鬨了起來。最後雖和了離,但兩家算是徹底斷了來往。

明儀的席位正對著薑菱,一抬眼就能瞧見她。

自去歲中秋與薑菱有過“一狗之仇”後,明儀便沒再見過她。

多日不見,在經曆和離風波後,薑菱整個人消瘦了不少,從前圓潤的臉頰肉眼可見地縮了一大圈。她原本便容色上佳,如今瘦了一圈,整張臉變得精致了起來,小山眉似顰似蹙,配上眼底那一抹肉眼可見的憔悴,倒瞧著有幾分楚楚可憐,跟水墨畫裡走出來的嬌美人似的。看著比從前順眼不少。

薑菱察覺到明儀的視線,愣了愣漲紅了臉低下頭。

京中權貴拜高踩低者多,那些貴眷本就看不起她出身,自她出事以來,多的是幸災樂禍陰陽怪氣嘲笑她的人。

見得多了,薑菱已經麻木到了自暴自棄任人嘲的地步。

想到和明儀的從前的過節,薑菱深感今日免不了要受她一嘲,索性破罐子破摔做出一副“你來吧我受著”的樣子,等著明儀劈頭蓋臉砸話過來。

明儀看她那副樣子,拋給她一個“本宮不屑落井下石,也懶得可憐你”的眼神,高貴冷豔地揚著下巴挪開了眼。

薑菱:“……”

明儀未再看薑菱,轉頭想找程茵,卻見程茵正忙著與身旁人說話,便徑自取了杯桃花釀淺酌。

這本是隨性之舉,可落在眾多得知“攝政王剛回京就背著長公主養外室”消息的女眷眼裡,卻多少帶了點黯然神傷獨自借酒消愁的味道。

見此,席間一些熱心的女眷開始不著痕跡地吹捧起了明儀,以試圖安撫她那顆受傷的心。

“殿下今日配在頸間的這條紅珊瑚墜金琉璃吊墜,豔而不俗,華美非常。”

“還有這身藕荷色折枝小花纈紋長裙,襯得您肌膚如玉氣色極好呢。”

“胡說什麼?怎麼就是裙襯人,分明是殿下傾國之姿襯得這裙子都好看了許多。似你我這般姿色平庸的,就是穿上仙女衣也不及殿下半分風姿。”

“說的是,以殿下的容姿,隻需勾勾手指,便能引世間須眉競折腰,何愁找不到下一春。”

明儀眉心輕輕跳了跳。

前頭幾句倒還好,隻這最後一句……

她這都還沒和謝紓和離了,這群人還挺能提前為她打算的,連“下一春”都替她想好了。

顯然那群女眷也反應過來說錯了話。

“噓……你胡說什麼呢?殿下這不都還沒……”

“啊……是、是。是臣女一時失言,還望殿下恕罪。”

明儀抿著唇朝席間眾人嫣然一笑:“諸位不必為本宮憂心,本宮和謹臣很好。”

謹臣是謝紓的表字。

因著方才飲了些許桃花釀,說這話時明儀雙頰泛著瑰麗的淺紅,一雙眼泛著微醺的水光,如霜的月色之下,頗有種引人憐惜的淒美。

這落在不明真相的眾人眼裡,倒更像是“悲情棄婦,強顏歡笑”。

眾女眷一默,望向明儀的眼裡又多了幾分不忍和同情。^o^思^o^兔^o^網^o^

昌平伯家那紈絝子和雲胭閣的老板哪敢串通起來造攝政王的謠,那女人的事多半是真的。

長公主這分明是傷心過度“自欺欺人”。

明儀望向沉默的眾人:“……”

正在此時,一道素淨的女子身影自遠處走近。

那女子步伐輕盈,身量纖細,身著一襲春水綠羅裙配深色雲紋帔子,盤起的高髻上簪著一支碧綠翡翠鑲金步搖。

這一副渾身碧綠的裝束,不留心看還以為是長在哪塊野地裡的大菜花,綠得明儀眼睛疼,不是崔書窈又是誰。

崔書窈姍姍來遲,施施然走到席麵上,遠遠朝明儀望去,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顯然她也已經得知了謝紓“養外室”的傳聞。

“你怎來得如此晚?”席間有與崔書窈相熟之人笑嗔了句。

崔書窈揚聲笑著回道:“正是當春好時節,方才與夫君路過太液池旁,他見池邊百花盛放,忍不住拉著我多看了會兒,這才耽誤了。”

這大半夜的,烏漆墨黑的天,路上什麼也看不清,賞什麼花?

還不就是想說“我夫君總變著法纏我,我也沒辦法,我們真的好恩愛”嗎?

專挑在攝政王“養外室”的檔口,說這種牙酸的話,不就是刻意膈應長公主嗎?

席間在座之人,大多都知曉明儀與崔書窈之間的舊怨,聽了這話紛紛朝兩人側目。

崔書窈在眾人目光下,朝明儀走了過去,斂衽行禮,假客氣了一番:“殿下金安。回京幾日,還未同殿下好好敘敘舊。這三年未見,殿下瞧著還是一如往昔光彩照人。”

明儀打量了一眼崔書窈:“你倒是看著樸素了不少。”

崔書窈嘴角的笑容一僵,臉色沉了沉。比之三年前,她的裝束的確素淨不少。

倒不是她不想打扮得華麗點,隻不過她夫君裴景先受禦史彈劾,被貶斥到了偏遠之地。

為了能憑借考績重回京城,這三年裴景先一直“儘心儘力”做一個好官,在任上以清廉著稱,半點油水都無,那點俸祿根本不夠看的,她身為妻子吃穿用度上不得不配合著一切從簡。

加之,他們私下還費了不少銀錢打點上下級。身為兩朝宰輔公爹又為了他那點官聲名譽,以身作則,不肯“徇私”接濟他們。

這三年日子過得緊巴巴的,著實難受得緊。

一想到在她縮衣節食的這三年,明儀卻在京城過著錦衣玉食,尊貴無比的日子,崔書窈就如鯁在喉。

明儀身為先帝的掌上珠,似乎沒有什麼金銀珠寶是她得不到的。

隻可惜,偏巧有一樣,她不僅沒有,而且怎樣也得不到。

崔書窈彎了彎唇,朝明儀笑道:“我可不比殿下,殿下自是從來不缺首飾珠釵的。”

“聽聞今日攝政王還在雲胭閣一擲千金買了好些首飾,想來殿下又多了不少首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