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笑不語。
因為誰都知道謝紓是怎麼看待她的。
她又何必再自欺欺人,去裝什麼恩愛夫妻。
明儀第一次聽見謝紓的名字,亦是在七歲那年。
那時候,她母後的遺像被崔書窈毀成了兩半。
明儀尋遍了宮裡的能工巧匠,沒人能將原畫修補成原樣,隻可能憑著撕碎的原畫,儘可能把原畫臨摹下來。
原畫的畫師早已過世,明儀隻好出了重金懸賞,請了許多高明畫師幫著臨摹重現。
每位畫師都畫技卓絕,將畫中的母後臨摹得惟妙惟肖。
可他們臨摹的畫,卻總覺得缺了些什麼。
後來程茵同她說,她阿兄有一關係極好的友人,畫技極好,非凡的好,可以請他試試。
明儀本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把碎成兩半的原畫交給了程茵。
約過了兩月有餘,明儀收到了那人臨摹的畫。
在打開畫卷,看見畫裡母後的那一瞬,明儀心裡漫過淙淙暖流。
畫師們追求精湛的技藝,著力於複原母後的神情動態和身姿。
唯有這位“友人”,找到了藏在母後眼眸裡一抹屬於她的小小影子,細細描繪了出來。
明明素未謀麵,卻又在某一處心意相通。
明儀把畫捧在手心,問程茵,那位友人是誰?
然後第一次在程茵口中聽到了他的名字——
謝紓。
明儀記了這個名字很多年,在見到他第一眼的那一刻,藏在心裡很多年的特彆情愫,似花苞般朵朵綻開,頃刻變成花海填滿了她整座心房。
這無疑是少女懷春之兆。
明儀身為公主,有自己的小驕傲,隻悄悄將這份特彆的情愫小心藏在心裡,卻經不住它在心裡蔓延漸長。
這是沒法子的。
謝紓俊雅又極出色,心懷天下又那樣無所不能。
她沒法不動心,可偏偏動心的隻有她一個人。
成親後,謝紓似乎也對她動了一點心。
約是有一點的。
隻是她抓著那一點螢火便以為是太陽,拚命地想伸手去觸,卻發現留在自己掌心的始終都隻有那一小點微弱的螢火。
明儀覺得很疲憊。
她吩咐雲鶯收起畫像後,便回了長春院休息。
梅娘自門房處過來,給雲鶯遞了消息:“王爺命人前來通傳,說是今晚會早些回來,你看今晚要不要先備著水?”
“不必。”雲鶯沒多想便拒了。
梅娘猶豫著問:“要不要提前知會殿下一聲?”
雲鶯麵色一沉,脫口而出:“殿下也不是旁人說碰就能碰的。”
梅娘隻覺平素溫婉好說話的雲鶯,今日說話像吃了炮仗一般,她也不敢多招惹,帶完話便離開了。
入夜,謝紓匆匆自宮裡趕回宜園。
長春院臥房,未亮一盞燈。
謝紓朝守在院門前的梅娘問:“你可曾對殿下說過,今夜我會早歸?”
梅娘支吾著回道:“都說了,殿下知道。”
謝紓輕歎,輕聲推門而入,見明儀閉著眼躺在臥榻一側早已入眠,習慣似的靜躺在她身側一邊的榻上閉上眼。
他的呼吸聲沉而穩。
明儀背對著謝紓,悄悄睜開眼。
夜靜悄悄過去。
次日卯時未過,謝紓自律醒來,身上的被子未如往常般被身旁的明儀卷走,平日熟睡時極愛亂動的她,尚保持著同他昨夜回來時一模一樣的睡姿。
她昨夜怕是一夜沒睡。
謝紓微一沉眼,輕喚了一聲:“夫人。”
無人應他。
謝紓歎了聲,朝中尚有急務,他起身換上外袍,推門離去。
明儀緩緩睜眼,望著謝紓的背影漸漸離去。
一連幾日,明儀都將自己關在長春院裡。
隻在薑菱生辰宴時,去了一趟平寧侯府,為薑菱賀喜。
薑菱與程之衍婚期將近,平寧侯府小院裡,堆滿了程之衍送來的生辰禮。
明儀自是為薑菱高興的。
一高興便飲了好些酒。晚宴過後,明儀有些醉了,不打算多留。
正要走,卻見平寧侯府後院上空,綻開朵朵奪目的禮花,流光溢彩煞是好看。
不遠處的幾個小丫鬟悄聲說著私房話。
“今兒姑娘生辰宴,怎的忽然放了禮花?往年可沒有。”
“今年不一樣,今兒這禮花是程家大郎君特意為姑娘備的,就為著姑娘說了句自個兒喜歡看煙花。”
“我一早便看出程家大郎君和咱姑娘是天生一對,命中注定的有緣人。”
“如今瞧著便羨煞旁人了,他倆若是成了親,定是恩愛夫妻。”
明儀望著天上的煙花發愣,半晌回過神來,才覺早已滿臉都是淚水。
她抬手去擦眼角的水珠,卻發現怎麼也沒法將臉上的淚水擦儘。
原來真正的恩愛,從來都不需要裝。
恩愛從來就不是一廂情願,而是彼此喜歡。
皇宮,宣政殿內。
謝紓與幾位心腹大臣商議蘇晉遠一事。
蘇晉遠結黨營私、圖謀不軌罪證確鑿,然則其乃“一方霸主”,占守江南道已久,勢力不可小覷,且其擁立新帝登基有功。
這些罪證得來不容易,切不可冒然擅用,需得從長計議。
若眼下直接拿著手上的罪證,問罪於他,恐其黨羽會以“忘恩負義”之名責難新帝。
大周天子素以仁義治天下,明徹登基前又是遠方宗親,根基未穩。
如此一來,極有可能小懲大誡,無法釜底抽薪解決蘇晉遠。
若要從根源上除了這頭盤踞在江南道的猛虎。
第一,需有個既不“忘恩負義”,又名正言順的由頭向蘇晉遠發難。
第二,還需聯合籠絡朝中除蘇黨外的其餘勢力。
議完事,眾臣紛紛從殿內散去。
謝紓獨獨留下了吏部尚書林義平。
吏部尚書林義平被獨留了下來,自覺未做何錯事,卻又心中忐忑:“不知王爺留下官所謂何事?”
謝紓指尖在紫檀木書案上輕扣,沉默半晌,閉了閉眼道:“你先前呈上的那本在京留任的名簿有裴景先的名字。”
林義平忙應道:“是。如今正是需籠絡聯合裴氏之際,故而下官將此人留在了京中。裴氏不可小覷,如若能籠絡住裴氏,於解決江南道之禍,必將大有助益。”
留下裴景先,乃是必然之舉,吏部尚書林義平不覺得這有何問題,相反利遠大於弊。
少了裴氏的助力,損失未可計。且這裴景先在任上也算勤勉,早晚也是要回京留任的,提早一年,賣裴氏一個人情又何妨。
攝政王應當也明白這其中的道理。
“此人任內尚未滿三年,無需破例。”謝紓道,“下個月底將其遣回任上。”
林義平:“……?”
謝紓朝他看了眼:“怎麼?”
林義平搖頭:“沒、沒怎麼。隻是此事本已定下,若要重新處置需花上幾日。”
回完話,林義平低頭退出殿外。
攝政王這是抽的什麼風?
謝紓擱下筆,揉了揉眉心,而後起身回了宜園。:-)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是夜,長春院內,燭光融融。
謝紓看見亮著的燭光,快步推門而入。
明儀坐在榻前,似早已等著他歸來。
謝紓眉頭一鬆,朝她輕喚了一聲:“夫人。”
明儀抬起頭,平靜的目光停留在他俊逸的眉梢。
“謝紓。”明儀看著他,“我們分房吧。”
第47章
長春院,燈火融融,忽明忽暗的燭火映照在明儀平靜的麵龐之上。
她抬眼看著謝紓,又說了一遍:“我們分房吧。”
謝紓久未答話,目光落在明儀微紅的眼眶上。
屋裡靜得出奇,隻聞得燭火劈啪輕響。
過了許久,謝紓神色如常,抬手解開衣扣,如往常一般褪下外衫,換上寢衣,走到榻前,嗅見明儀衣袖上殘留的淡淡酒味,道:“你喝酒了,有什麼事等你清醒了再說。”
明儀語調沉了下來:“我很清醒,謝紓。”
清醒了幾日,心裡難過的憤慨的不甘的種種情緒早已都歸於平靜。
察覺到自他進門起明儀對他的稱呼已從“夫君”變成了他的名諱,謝紓眼眸微斂。
“還是為了那樁事?”連著數日未眠,謝紓抬手輕摁眉心,“事情並非你想的那樣,並不是你所謂的什麼要讓所有人都看你笑話。”
“裴景先能提早留任京城,是因為吏部考績裴景先在任上尚算勤勉,符合留任的條件。且如今朝堂形式不同以往,裴氏乃京中大族,吏部欲借此事賣裴氏一個人情。”
“四品及以下的官員考評留任,皆是由吏部定奪,朝堂事多冗雜,我的時間有限,並不能事無巨細照顧到每一件事上。各司有其職,在留任名簿呈上之前,我從未插手過此事。”
“你是想告訴我,這一切都與你無關?是意外,是巧合,是不得已?”明儀的眼眶湧上濕意,“可是謝紓……”
她聲音微顫,對謝紓道:“滿朝皆知,吏部林義平,他是你的心腹。”
“他追隨你多年,若你有一點把我放在眼裡,透露過一點在乎我的樣子,他還會毫無顧忌擅作主張嗎?”
謝紓沉下臉。
明儀抬起頭:“你有苦衷,我不是不能諒解,但我是你的妻子,不該是最後才知道這件事的人。”
如若他早些告訴她,她也不至於會如此難堪。歸根結底,她心裡在乎的,在他眼裡此事不過是一件沒法事無巨細照顧的小事。
謝紓默了默:“適才我已讓吏部重新處理此事,不會對裴氏破例,不久便會有你要的結果。”
“明儀,此事到此為止。”他伸手握住明儀的手腕,聲音有些發悶,“先睡吧。”
明儀沉著眼朝他咧了咧嘴,冷笑了一聲。
又是這樣。冷卻,粉飾,若無其事。
謝紓垂下眼簾,涼聲道:“明儀,你可以朝我發泄你的不滿,但不該輕易把和離、改嫁、分房這樣的話常掛嘴邊。”
“你該明白,你我的婚事是新舊朝之間的紐帶,不是你隨便任性說句話就輕易能斷的。”
“我明白,明白身為長公主的責任和重擔。”明儀的聲音重新恢複平靜,“正因如此,眼下才隻是分房。”
謝紓眉心緊擰:什麼叫隻是分房?
“當初你不願和離,為的是不想新舊朝爭端愈演愈烈。”明儀道,“當初此事因薑菱而起,如今她與程之衍修成正果。平寧侯府與英國公府,一個是當朝新貴,一個是舊朝重臣,比之從前的平寧侯府和令國公府有過之而無不及,當得起一句強強聯合。”
“至於你我。”明儀道,“誰都知道你是被迫迎娶,你我本就在所有人眼中都不合,就算和離也沒什麼奇怪的。”
“我知你一向以朝局為重。”明儀看著他,“為免多生枝節,你我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