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小娃娃頭是大眼對小眼。

這四個半大的娃娃就是他身邊的哈哈珠子，兩個滿人，兩個漢人，為首的那個叫做張廷玉，看著八九歲的年紀，看著十分本分的樣子。

很多事情看似很遙遠，沒想到卻是這般近。

到了這一刻，胤禛隻覺得無比惆悵，甚至老氣橫秋歎了口氣。

張廷玉是個重規矩的孩子，上前與胤禛見禮道：“見過四阿哥。”

他乃大學士張英次子，安徽人氏，模樣生的倒是一般，但胤禛分明瞧見方才他就算見到皇上時，眉目之中也是半點慌亂之色都沒有。

小小年紀，實在難得，隻怕是個勤學上進的好苗子！

想及此，胤禛又是長歎一口氣：“你們起來吧，你們都是朝中大臣的兒子，先前在家中也是嬌嬌寶貝，在我跟前不必拘禮，也不必動不動就下跪，我向來最不喜歡旁人這般。”

張廷玉正色道：“是，多謝四阿哥教誨！”

神色之中依舊是恭恭敬敬的。

胤禛：……

得，敢情自己這話白說了。

剩下三個哈哈珠子也依次上前見禮，有一個還是德妃娘家哥哥最出眾的兒子，叫做烏雅明德。

這人應該是胤禛的表哥，但胤禛卻從未見過他，瞧著他舉手投足之間更是處處可見拘謹，想著皇上如今對德妃還是有幾分上心的。

不說彆的，就烏雅一族那家世，想要把兒子送進宮給阿哥當哈哈珠子，隻怕做夢都夢不到這等好事兒的。

皇上這般做，不過是為了給烏雅一族幾分顏麵，更是為了叫眾人瞧瞧他的態度。

胤禛一一見過他們，張廷玉便帶著剩下三個哈哈珠子退了下去。

胤禛幾乎是噙著淚去內間給皇上道謝。

皇家就是如此，再怎麼不喜歡，當著皇上的麵也隻有謝恩的份兒。

皇上瞧他那苦兮兮的表情，嘴角噙笑道：“得了，這謝恩的話若說不出口就不必說了，明日你就要去上書房念書了。”

“切記去了上書房要尊師重道，不要頑劣，朕叮囑過那些師傅要對你嚴加管教的。”

胤禛能怎麼辦？

他也隻能苦著臉道：“是，皇阿瑪的話，兒臣都記下了。”

德妃心疼的不行，可想著皇上管教兒子，她也不好插話。

皇上瞧見怏了一樣的胤禛，不免又道：“你功底不如其他阿哥，朕專程給你選了個博學多才的哈哈珠子，若是學業上有什麼不懂得，隻管問張廷玉便是了，張廷玉是張英的兒子，張英如今任文華殿大學士，才學是一等一的，張廷玉身為他的次子，朕還專程考過他的學問，這才學也比同齡人強上許多，教你是綽綽有餘。”

他沒好意思說，張廷玉可是個香餑餑，從太子開始，便一直惦記著想讓張廷玉當哈哈珠子。

先前一來是張英沒這個意思，皇上也沒這個意思，如今思來想去便將這個香餑餑賜給了胤禛。

隻怕不知道會羨煞多少人。

胤禛依舊硬著頭皮道謝：“多謝皇阿瑪。”

臉上是半點笑意都沒有。

皇上麵上笑意更甚：“你知道就好，若真的要謝，明日開始勤學苦讀就是了。”

胤禛難受的話都說不出來。

皇上見狀也懶得逗他，陪著德妃說了會話則起身走了。

傍晚時，德妃隻吩咐小廚房做了一桌子胤禛喜歡的吃食，就連章佳常在都來了，看

著胤禛，頗有種“吾家有兒初長成”的欣慰：“……咱們胤禛也長大了。”

此時此刻，胤禛腦海中隻有一個想法——要是明日不用去上書房就好了。

到了晚上，胤禛早早就睡了。

可就算這般，翌日天蒙蒙亮的時候，隻把聶嬤嬤等人急壞了。

聶嬤嬤加一眾宮女太監都侯在床邊，一口一個“四阿哥，該起了”，可胤禛卻是拿枕頭捂著耳朵，半點起身的意思都沒有。

這下聶嬤嬤都快要哭出來了：“四阿哥，若是再不起就要遲到了，這今兒……是頭一天去上書房的日子，可不能遲到啊！”

床上的人依舊沒有動靜，像是沒聽見似的。

第55章

胤禛聽見了。

但他寧願自己沒聽見。

昨晚上他聽從德妃的話, 早早就上了床睡了覺，隻覺得自己眼皮剛閉上，沒睡多久了, 就聽見床邊傳來聶嬤嬤等人的聲音。

他睜開眼睛朝窗外掃了眼, 得，天還黑洞洞的, 還沒亮了！

胤禛不睜眼還好，一睜眼，這聶嬤嬤等人就看到了希望, 叫喚的聲音是愈發大了。

聶嬤嬤更是哀聲道：“……您如今大了，也該懂事些了，昨晚上德妃娘娘原打算今兒一早喊您起床的，可奴婢想著德妃娘娘身子重了, 大清早起來多有不便, 直說這件事兒交給奴婢, 若是您還賴著不起, 那奴婢隻能去請德妃娘娘來了！”

胤禛沒辦法, 隻好起來。

小安子與小全子頓時高興的像過年似的，又是讓小太監擺早飯, 又是打水進來。

等著好不容易一切忙活完了, 聶嬤嬤將書袋交給小安子，要送胤禛出門，誰知道胤禛剛走兩步，就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 止住步子道：“嬤嬤, 我還沒吃早飯了！”

聶嬤嬤今兒一早忙的像打仗似的, 急聲道：“小祖宗喲, 如今本就已經遲了，您還吃什麼早飯？不如奴婢幫您包幾塊糕點帶著路上吃？”

胤禛搖搖頭，轉身就往回走：“反正都已經遲了，一會兒也是遲，一個時辰也是遲，還不如吃了早飯再過去。”

他身子之所以這般康健，與他的飲食習慣是密不可分。

每日蛋奶魚肉湯蔬菜都是要吃的，運動和睡眠更是要保質保量，像不吃早飯這種事兒從來不會發生在他身上的。

不緊不慢吃了碗排骨鹹肉粥，就著跳水嫩瓜吃了蟹黃湯包，%e4%b9%b3酪糕，他這才放下筷子。

此時外頭天色已是灰蒙蒙的，隱約要亮了起來。

等胤禛到達上書房時，天色大亮。

隔著老遠，他就見著張廷玉帶著剩下三個哈哈珠子在門口翹首企盼，也是難得，他總算能從張廷玉臉上看到些彆的表情來。

殊不知張廷玉等人已等了將近一個時辰，外頭寒風刺骨，吹的人臉上生疼，卻沒他們心裡疼……阿哥第一日進上書房念書就遲到了，還遲到了這麼久，這種事兒，可是聞所未聞。

可就算這般，張廷玉還是上前行禮後才道：“……四阿哥怎麼遲到了？”

胤禛打了個哈欠，道：“因為起不來，所以遲到了，後來想著反正遲到了，不如吃了早飯再過來。”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你們用過早飯沒？要是沒有，我要小安子給你們帶了些糕點過來，反正都遲到了，不如咱們吃了再進去！”

此時此刻，張廷玉麵上又浮現了另外一種神色——絕望。

他仍記得皇上聖旨到了張家時，他娘親知道他要給四阿哥當哈哈珠子時，哭的那叫上氣不接下氣，後來還是他父親張英道——四阿哥如今雖有些頑劣，可進了上書房，肯定會與從前不一樣的，你不必操心彆的，隻需要好好做好自己分內之事。

但如今，張廷玉發現事情根本不像自己父親說的這麼簡單。

他正色道：“回四阿哥的話，我們已經用過早飯了，咱們先進去吧！”

胤禛在他跟前簡直比在皇上跟前還要拘束，他就不明白一個半大的孩子怎麼能做到麵無表情的！

胤禛“哦”了一聲，則抬腳往裡麵走去。◆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他向來是個多話的，如今麵上半點緊張之色都沒有，甚至還有閒情逸致與張廷玉閒話：“我聽皇阿瑪說你是大學士之子，學問了得，那你和大哥哥之間誰學問更好點？”

“還有，你們今早上是什麼時候起床的啊？”

“你們進宮當哈哈珠子，你們自己願意嗎？要換成是我，我肯定是不願意的……”

說白了，進宮當哈哈珠子不過是為了求一個前程，但如今看來，跟在他身邊能有什麼前程？

張廷玉心底愈發覺得這個四阿哥是個心大的，卻也隻能耐著性子一五一十回答起來：“我的學問自然及不上大阿哥的。”

“今日早上，我們醜時末就起來了。”

醜時末？

胤禛因太過驚愕，並沒有聽到他最後的話，隻盤算著時間——醜時就是淩晨一點到三點，醜時末，那就是最晚也不會超過三點了？

這一刻，胤禛隻覺得自己每天早上淩晨四點起床好像也不是那麼可憐。

可見幸不幸福，痛不痛苦還真是個比較級啊！

胤禛用一種可憐的眼神看著他，無奈道：“真是辛苦你們了！”

眼瞅著上書房在即，胤禛正欲抬腳走進去，誰知道剛到門口，就見著一個蓄著山羊胡的師傅掃了一眼，麵容嚴肅，眼神淩厲，嚇得胤禛一個激靈。

前幾日小安子都幫他打聽清楚了，如今上書房裡正經主子除去太子，也就大阿哥與三阿哥，剩下的則是每人身邊有四個哈哈珠子。

太子坐在最前頭，接著便是兩位阿哥，再是剩下的那些哈哈珠子了。

如今不光是師傅那淩厲的眼神落於胤禛麵上，就連太子等人的目光也齊齊落在胤禛麵上，少說也有十幾雙眼睛盯著自己……饒是臉皮之厚如胤禛，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來。

這位師傅看著便是人狠話不多，放下書卷，直接拿著戒尺走了過來，一開口便道：“手伸出來。”

胤禛知曉自己錯了，也是早有心理準備，乖乖伸出手來。

隻是下一刻，他卻聽見聲音從後頭傳來。

他扭頭一看，隻見半指寬的戒尺“啪啪”落於張廷玉手心，打的張廷玉整個身子直往後縮。

但這師傅卻是狠心極了，隻命小太監將張廷玉抓著，方便他好下手。

胤禛一見，連忙道：“您這是做什麼？是我今早上起遲了，與他們有什麼關係？您，您快停手！若是要打，打我就是了！”

這師傅卻像是沒聽見似的，直到二十個手板子打完，這才對胤禛道：“四阿哥是主子，主子怎會有錯？定是這些人沒能好好督促四阿哥，老臣又怎能不罰他們？”

說著，他更是厲聲對著張廷玉道：“今日二十個手板子不過是小懲大戒，若是再有下一次，每次加十個手板子，記得了嗎？”

張廷玉疼的眼眶都紅了，卻想著男兒有淚不輕談，無論如何都不讓眼淚掉下來，哽咽道：“是，我記下了。”

接下來則是剩下三個哈哈珠子排排隊領手板子。

胤禛則帶著張廷玉進去了。

太子坐在最前頭，其次便是大阿哥，三阿哥，至於他，則坐在最左側。

因如今是溫習昨日所學知識的時候，並不是授課時間，胤禛無功課可溫習，便轉過頭偷偷去看張廷玉。

隻見張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