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一般是黃昏才吃席,第一次見到早上就宴客的。
她沒有多想,推開門走進去。
緊接著,她就發現了不對勁。
她離開時街坊們吃早茶的景象不見了,整層二樓,不知什麼時候變成了婚宴現場。
司儀台布置得非常老氣,看上去像是 20 年前的風格,現場放的音樂也是早就不流行的港台金曲。
新郎新娘穿著老氣橫秋的西裝和婚紗,正在一桌挨著一桌敬茶。
穿著短裙站在門口的元蕙如,格格不入得就像一個來自未來的穿越者。
元蕙如目光找了一圈,沒有發現房倦之等人的蹤影。
她的心跳陡然加速,低著頭,屏住呼吸,在現場的人沒有發現她的時候,快步走向手邊通往一樓的樓梯。
走到一半,元蕙如探頭往樓下窺探,腳步僵住了。
一樓不知什麼時候被布置成靈堂,正中央掛著一副遺像和大大的“奠”字,一副棺材擺在地上,披麻戴孝的親屬扶棺哀哭。
樓下是葬禮,樓上是婚禮,元蕙如夾在中間,頭皮發麻。
是不是又幻覺了?
她捏著滿手汗,轉身往樓上走去。
她剛站上二樓樓梯口,發現婚禮的奏樂不知什麼時候停住了,滿堂賓客,麵無表情地朝她看來。
像是發現了唯一活人的氣息。
元蕙如往門口挪,他們起身朝她追來。
元蕙如拔腿跑到門口,轉身,還記得把動作迅猛地把玻璃門拉上。
那些“人”不知為何無法打開門來追她。
他們像喪屍般湧到玻璃門,表情慌張地揚起手,朝元蕙如聲嘶力竭地喊話,元蕙如沒有聽到任何聲音,看他們的口型,似乎是在喊“救救我”——
前麵的人堵在玻璃門上無法離開,後麵的人還在源源不斷地朝前擠,於是前麵的人無數被擠得變形的臉貼在玻璃門上,眼睛和嘴巴扭曲成黑呼呼的三個洞,變成一副可怖的景象。
“啊!”元蕙如踉蹌後退。
轟!
玻璃門後的大廳忽然卷過來一片大火,火苗蔓延,把那些人都吞噬進去了。
“醒醒!快醒過來!”元蕙如拚命地用大拇指掐著指節。
“元蕙如。”
地上傳來稚嫩的呼喚。
元蕙如訥訥低頭,看到一個紅衣小女孩扯著她的裙擺。
童花頭,單眼皮,正是曾在她夢裡出現過的人。
紅衣女孩這次出現,麵貌和夢裡有點不同,她塗了唇彩眼影,畫了和她年齡格格不入的成熟妝容。
她執拗地問:“你記起來我是誰了嗎?”
元蕙如大喊一聲推開她,順著過道往前跑。
方才人來人往的通道變得空無一人。
“都是幻覺,都是幻覺!”
就不應該和張彩尋來吃飯!
她碎碎念,跌跌撞撞地跑了一段路,回頭。
那個紅衣女孩沒有追上來,她表情陰森地盯著她,緩緩地抬手,指了指元蕙如前頭。
叮。
身旁的電梯門打開了,走出來一個瘦削的馬臉中年男人。
元蕙如沒刹住腳,撞到他身上。
元蕙如跌倒在地,手腳並用地往後挪。
這是昨晚出現在她浴室窗外的男人。
馬臉男的反應似是很遲鈍,他瘦得隻剩一把骨頭的身軀被元蕙如撞得踉蹌退後幾步,這才慢慢低頭,渾濁的黃眼珠轉向元蕙如。
元蕙如這次看清了他全身的模樣。
他像是剛出了一場淒慘的車禍,滿臉是血,工作服也被血浸透了,拖著一條扭曲的傷腿,兩條手臂折成不自然的形狀垂落在身前。
馬臉男看到元蕙如 ,呆滯的表情變得激動起來。
他噗通跪倒,在地上瘋狂地磕頭。
“神女,我是您忠實的信眾啊!”
“您要的祭品,我已經供奉給您了,求求您救救我,救救我!”
元蕙如搞不懂他的行為邏輯,更不敢和他搭話,誰知道他是不是人。
馬臉男見元蕙如沒有反應,又嚎著“神女”,跪在地上朝她膝行而來。
後有紅衣女孩,前有馬臉男,元蕙如焦急地到處尋找出路,眼看著馬臉男的血手要抓到她了,元蕙如急病亂投醫,推開過道上的房間,躲了進去。
第十章 010
眼前是一間展覽室。
左右兩側貼牆立著檔案陳列架,正中間一個長方形玻璃櫃,拉開的紅底白字橫幅上寫著:
——逝去的記憶:星鴻酒家百年展覽會。
檔案架上還貼著小標語:“牢記經驗,杜絕重蹈覆轍”。
正麵牆上則掛了滿牆的黑白相框,上方的標題赫然是:火災受難者紀念牆。
元蕙如剛目睹婚禮上的人被大火吞噬的畫麵,看到“火災”二字,腦海中炸開一道靈光,神差鬼使地沒有立刻找個地兒藏起來,而是哆嗦著手,從資料架上摸了張報紙看起來。
報紙看日期,是 18 年前的舊報,頭條記載著 5 月 15 日發生在星鴻酒家的特大火災事故。
“本報訊(記者莊韋鵬)昨日 18 點 10 分許,百年茶樓星鴻酒家突發火情……市消防隊先後出動消防指戰員 130 多名,消防車 15 輛,消防艇 2 艘前往救災……”
“由於火勢過大,唯一逃生通道被封,造成重大人員傷亡,截至本報發訊止,事故已造成 25 人死亡……”
元蕙如走到受難者紀念牆麵前,急切地掃過一張張黑白照片,果然在上麵找到了有過一麵之緣的新娘新郎的照片。
方才還看他們觥籌交錯好不熱鬨,居然是死了十幾年的人了。
忽然,元蕙如的視線定在某一張照片上。
那是一個童花頭單眼皮的小女孩,隔著玻璃片,清淩淩的瞳孔與她對望。
方淩。
某段遺忘已久的記憶頂著頭皮,像野草般蠻橫地往外拱。
嘟嘟嘟!
元蕙如被突如其來的鈴聲嚇了一大跳。
原來是手機在裙子口袋中振動起來。
元蕙如被提醒,意識到她帶著交通工具,可以對外求救。
屏幕上方跳動著張彩尋的通話請求。
元蕙如趕緊接起,不等張彩尋說話,慌裡慌張地說:“阿尋,你快到資料室找我,對了,帶上房倦之。”
電話那頭的張彩尋愣了愣,“元蕙如,我人在國外,怎麼帶房倦之去找你?”
元蕙如:“你不是回國了嗎?”
張彩尋反問:“我什麼時候回的國?”
元蕙如的腦袋如遭重擊,突然之間想清了一些事情,她注視著童話頭小女孩的遺照,%e8%88%94了%e8%88%94乾澀的嘴唇。
“張彩尋,把你的照片發我。”
張彩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聽元蕙如語氣迫切,還是立刻通過微信傳了張近照。
照片上的張彩尋是一個痞帥痞帥的寸頭女生,右耳釘著一排奇形怪狀的耳釘,畫著朋克風的妝容。
哪裡像不會打扮自己的樣子。
昨晚敲門的那個“張彩尋”,想起來哪哪都不對。
雖然性格跳脫,但說話舉止太過刻意了,像不入流的演員揪準某人特征進行模仿,結果演出了誇張的效果。
星鴻酒家 18 年前就被燒成廢墟了,因為鬨詭傳聞演變成了本地有名的凶地,她坐在座位上全程對著空氣嬉笑打鬨,所以計程車司機才會大喊一聲“見鬼了”。
手機裡的張彩尋還在追問:“你怎麼了元蕙如?喂?還在嗎?喂……”
元蕙如把手機從臉龐上放下,緩緩看向身側。■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穿著血紅連衣裙的“張彩尋”,不知什麼時候和她並肩站立,也望著遺照牆。
成人模樣的“張彩尋”扭過臉,很遺憾地跟元蕙如對望,單眼皮的眼睛流下兩行血淚。
“你忘記我了,真討厭啊元蕙如。”
它伸出被燒成焦炭的手,抓向元蕙如的臉。
元蕙如用手背用力地擋開,手腕卻被一隻溫暖的大掌控住了。
“蕙蕙。”
眼前的“張彩尋”變成了房倦之。
不遠處,展覽室的門被打開了,元舒華擔憂地站著,她身後的門檻外,擠著幾圈看熱鬨的人。
喧鬨的人世又回來了。
元蕙如病倒了。
回家後直接躺下了,一連幾天高燒不退,偶爾她會像嚇得炸毛的貓,因為%e8%83%b8口喘不過氣喊著驚醒,大部分時間她渾渾噩噩地昏睡著,失去了時間和空間的概念。
甚至還出現了解離感,感覺靈魂脫離了禸體,懸在頭頂,冷眼旁觀周圍發生的事。
她看到元舒華在她床前急得團團轉,房倦之捂著她的額頭測溫,馬尾垂落在臉側看不清表情。
元舒華說:“蕙蕙突然說阿尋來家裡玩了,還對著空氣自言自語,我偷偷打電話問阿尋媽,她說阿尋根本沒回國。”
“倦之,我聽從你的建議,配合蕙蕙演戲,不要嚇到她,可是她反而被嚇得更嗆了,現在你說要怎麼辦?”
房倦之:“她一直這樣嗎?”
元舒華:“時好時壞,從她爸去世後就這樣了,傻孩子覺得害死了爸爸,一直沒走出來……不行,再不退燒要送醫院了。”
又看到家裡來了很多小區的人。
男女老少,熙熙攘攘,都是來找房倦之看事的,房倦之應付幾句,就把話題往元蕙如身上帶。
“回想起來,房道長,倒是有幾個鬼鬼祟祟的年輕人在小區四周探頭探腦,我親眼看過他們偷偷跟蹤元小姐。”
“哎我也見過,當初隻覺得元小姐生得漂亮,在外頭引來狼。”
還看到民警登門拜訪了。
“在友昌飯店裝鬼嚇人的同夥,一共 36 人,全部抓捕歸案了。”
“做案手法是租了飯店的一間宴會廳,利用飯店二樓東南西北四個食廳布置相似、客人容易走錯的環境,偽裝成婚禮和葬禮現場,再雇傭隔壁密室逃脫的演員出演。”
“火焰嘛,則是道具效果。”
“同夥供出了幕後操縱者, 叫易航,據他供述,是和元小姐有一些私人恩怨,故意雇人嚇唬她的。”
民警走後,一群穿著專業檢測公司工服的人上門了。
為首專家模樣的人似乎和房倦之相熟,把元蕙如日常吃的維生素口嚼片瓶子放在桌麵上。
“裡麵的藥片被人換了,每天磕這麼多致幻藥,不產生幻覺才怪。”
易航?
元蕙如皺眉,那個人渣?
一切似乎都解釋得通了。
但元蕙如還是無法醒來,她回到了模糊的童年時光,
“元蕙如。”
6 歲的元蕙如在今日榮升為育蕾幼兒園大班生,一走進幼兒園,就看到方淩站在花壇旁等著她,齊耳童花頭的一側紮著討喜的粉綢蝴蝶結。
“又是方淩。”
和元蕙如同產房出生又住同小區的張彩尋,看到元蕙如和方淩手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