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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月亮逃跑 停戈換魚 4350 字 1個月前

她盯著他的眼睛,“我注定要走一條與世不容的道路,請你轉告長姐,讓她儘快忘卻與我的血緣關係,我不想連累她。”

“房冶,這個世道比我小時候還壞,無數百姓流離失所、易兒而食,可是皇都的貴族依舊驕奢%e6%b7%ab逸,皇帝甚至還想加重稅賦,征收六十萬平民為他修築陵墓……我親眼確認過了,他們已無藥可救。”

“我會儘我生平努力,顛覆寰宇,親手創造一個盛世。”

房冶靜靜聽她說,沒有意外的神情,他聰明絕頂,早已看破了元奉真的野心。

元奉真在他的沉默中,拿起木桌上的鬥笠戴上,走出門口,她又回頭,叮囑他最後兩句話。

“你的家族就在天子腳下,你莫再與我走近,否則會受我牽連。”

“此生永不相見了……房長公子。”

元奉真說完,也沒再看房冶會是什麼表情,她頭也不回,走到山腳下。

巧娘子在山下與她會麵。

巧娘子驅車陪元奉真過來的,她與房冶在山上的事,巧娘子心思通透,不問便知發生了什麼。

元奉真上了車。

巧娘子抬頭望著山頂蒼茫的雲海,有些悵然地問:“神女,就這樣了嗎?”

元奉真奇怪:“不如此,還能怎樣?”

巧娘子氣悶地跺了跺腳,“您要走,房道長竟然也不來挽留一下麼?”

她駕車,疾馳回城,馬鞭揮得響亮,越想越是心悶。

她跟隨元奉真在國度遊曆一年,親耳聽了不少八卦。

這些貴族公子哥都是同樣的德行,沒得到手之前,對女子死纏爛打,等謀到了身子,才想起門閥高貴、貴賤有彆,又開始翻臉無情,害怕被女子糾纏上。

本以為房冶跟他人不一樣,沒想到也是一丘之貉。

巧娘子唾了一口,陰暗猜度,“您瀟灑離去,房道長說不定暗暗鬆了一口氣呢。”

在平順無人的路段,她飛快回頭看一眼元奉真,元奉真似乎也沒什麼留戀的神色,她不由地問,“您喜歡他嗎?”

元奉真坦率回答,“我不知道。”

她有更重要的事業操心,對於男女之情看得很淡。

身邊的男人,陶遜令人厭惡,太子虛偽算計,謝晦生迂腐呆板沾上了就脫不開身——會選擇房冶,更多是這方麵的因素,他懶洋洋的,對什麼都不在意,是那種沾上後,可以輕易甩開的對象,整體而言,是個不麻煩的男人。

巧娘子撓撓頭,“我忽然有點同情房道長呢。”

元奉真回去跟師父彙合,當天就拿了路引回程。

太子領了皇命,親自護送神女回家。

這次他跟父皇引薦陶守靜、神女有功,令不喜他的皇帝對他刮目相看,在跟其他皇子的競爭中鞏固了皇儲的地位,把神女視為命中福星,對她是越來越愛慕。

房冶也申請到了護送神女的資格,但他今天破天荒遲到了。

太子喜得他不在元奉真麵前競爭,也不等他,直接命令隊伍前進。

道士們趕了十天路,太子每天跟元奉真同一個車廂談天說地,正樂得逍遙,在第十一天的中午,忽然侍衛稟告說,房冶騎馬追上來了。

元奉真自覺已經說得足夠清楚了,沒想到房冶還來見她。

當晚在驛站留宿,元奉真忍不住先一步找到房冶,“你想怎樣?”

房冶卻含笑遞給她一方錦盒,她打開,看到裡頭是一支玉簪,玉質華貴,雕琢巧奪天工,一看就是皇家的事物。

房冶說:“這是我母親的發簪,房氏代代主母的信物,我想跟你求親。”

第六十八章 068

元奉真過了一會才問:“你消失的幾天……”

房冶:“我在與父母商量迎娶事宜。”

他說得輕描淡寫,元奉真看了看他憔悴的神色,知道他為了爭取婚姻自由,頂住整個家族的壓力,這幾天一定很不好過。

元奉真合上錦盒,無聲地把玉簪推回房冶的手裡。

“你毋需對我負責。”

房冶殷切地抓著她的手,“我想娶你,隻因我心悅於你。”

“可我不想嫁你。”元奉真輕輕搖頭,把手從他手裡抽出來,“比起成為誰的妻子,我更想成為天下人的神女。”

她說:“房冶,你把我想得太美好了。”

“為了得到麵聖的機會,我可以不擇手段籠絡你跟太子;為了得到封號,我敢戲耍天子;將來跟師父起事後,為了霸業,我會殺很多很多的人。”

“就算粉身碎骨,我也不會回頭。”

元奉真眼見著房冶眼中的希翼慢慢地熄滅了,真傻,他真做過和她廝守終身的美夢。

“你何必糾纏。我的人生規劃,向來沒有你。”

他們在燈下對望,從彼此眼中看到了無法無法轉圜的堅決,元奉真轉身離去。

卻被房冶從身後抱住了。

依舊是縱容的,予取予求的,她把他的心踩在地上,他還能撿起來拍拍乾淨繼續遞給她。

他說:“不成親也行,請讓我繼續追隨神女左右。”

元奉真被他氣笑了,“房冶,你不要命了?”

“是,”他也笑:“我瘋了。”

房冶又纏了上來。

在太子陰霾的注視中,加入到護送神女的侍衛隊。

元奉真勸說無效,聽之由之,未來起義軍有第一世家的長公子在手做人質,陶守靜是樂見其成的。

四個月後,回到陰歧郡。

車隊剛進入城門,就有幾個貧民不顧性命,攔在陶守靜的馬車前。

他們悲憤地呼叫:“求天師主持公道。”

原來是陶遜闖出了禍端。

他半年前受陶守靜派遣,先行回郡主持教內事務,見元奉真利用長生術得到潑天富貴,不再甘心於做個庸俗的二把手,於是萌生了替皇帝煉製不死丹以求高官厚祿的心思。

陶遜愚鈍,哪裡懂煉丹術,他屢煉屢敗的情況下,竟然采用了邪書的說法,利用活人煉丹。

他從信徒中挑選了上百人,無論男女老少,捆綁到山中,開壇設祭,放血挖心,把人當作藥引扔進丹爐,犯下累累殺業,引起了信徒們的憤慨。

陶守靜正得聖寵,陶遜是他的兒子,貧民們報了官,當地官府也不敢受理。

陶守靜震怒,回到靜雲觀,又提問了協助陶遜煉丹的人,得到了一致說辭。

元奉真站在道觀門口,環視憤怒的信徒們,她承諾:“我必殺了陶遜,還受害者一個說法。”

陶守靜像頃刻間老了很多歲,他背手邁進門檻:“奉真,過來。”

元奉真跟著師父走進靜室,剛關上門,就聽到陶守靜冷淡地問,“陶遜是不是非死不可?”

元奉真冷冷回答:“陶遜濫殺無辜,如果留他一命,會寒了信徒的心,五鬥教將分崩離析,今日他必死無疑。”

陶守靜說,“我不是為他求情,我是勸你為自己著想。”

元奉真:“弟子不懂。”

陶守靜抱著浮塵,高高在上地俯視元奉真,她用了十二年,從他的膝蓋高,終於長到他肩膀的高度。

“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但你有個致命的缺點,你是個女人。”

“如果你是男人,房、謝、易,那幾位世家公子,他們受你籠絡,願做你手中的刀,等你征戰天下時,他們身後的家族、兵權、食邑,將為你所用,助你所向披靡。”

“如果你是男人,他們是女人,你可以把她們全娶了,她們身後的世家勢力,也甘願投資你。”

“可惜你偏偏是個女人,你最好的結局,無非是成為他們其中一人的妻子,而世家名門,絕不會允許一個女人成為他們家族的掌舵者……彆說家族,就連你的夫君,他身為男人的自尊,也不會允許妻子淩駕於他之上。”⑦思⑦兔⑦在⑦線⑦閱⑦讀⑦

元奉真平靜地說:“師父,你著相了。”

陶守靜說:“師父是替你惋惜,彆人花費一份力氣可以成就的霸業,你要花費十分,還一定不會成功。”

“你或許又要問了,師父時常教導你說眾生平等,為什麼又強調男女之彆。”

師父嘲諷地說,“奉真,你最大的悲哀,是你早出生了幾千年。如今的現實,從軍的是男子,從事勞役的是男子,撐起國家機器運轉的也是男子,他們這些人,隻會服從同為男性的君王,絕對不會允許牝雞司晨,乾坤顛倒。”

“所以奉真,不要沉迷在神女無所不能的幻覺中,睜開眼,清醒看看你的周圍。

曆朝曆代,沒有從底層奮鬥上去的女皇,隻有太後掌握幼帝,臨朝聽政。”

“你的野心,隻能用你的身體去換。”

元奉真冷笑:“師父認為,本神女為今之計,應當如何?”

陶守靜指點:“你隻有兩條路可以走。”

“第一條路,太子癡迷你的美色,你委身於他。你的出身,注定無法成為正妻,你隻能成為侍妾、婢女,不要氣餒,抓緊他,輔佐他,生個兒子,兒子成為皇帝後,你就是攝政太後,到那時,儘情實現你的抱負。”

“第二條路,嫁給陶遜。”

“你看不起他,但他是我的兒子,將來會繼承我的天師之位,他是枚容易操控的棋子,是你師出有名的借口。”

“他懼我,也怕你,你嫁給他,就是正妻。若我們能成霸業,我是皇帝,他是太子,我是太上皇,他就是皇帝,你們的兒子就是未來天子,你會有施展的天地。”

陶守靜頓了頓說,“甚至你可以與我生下子嗣。”

元奉真悚然一驚,陶守靜如師如父,她不曾想過他會對她起心思。

陶守靜說得很直白,“我要你的血脈。”

神巫可通天聽,即使他無欲無求多年,也會因神靈之血欲望勃發。

陶守靜扔了象征避世的拂塵,抽出懸掛在牆上的寶劍,投擲在元奉真腳前。

“如果我是你,會保著陶遜不死,不僅保他安然無恙,還會想辦法周全他的聲譽。”

元奉真:“他虐殺了百人。”

陶守靜:“他們隻是成功路上的踏腳石,哪位至尊手上不曾染過無辜者的鮮血。”

元奉真長長地歎氣,“陶遜不過是廢物,師父寧願他繼承天師之位,也不考慮我。”

她問:“如果您列舉的兩條路,我都不選呢?”

陶守靜斷定,“你舉兵,三年內必敗。”

元奉真:“隻因我是女人?”

陶守靜:“隻可惜你是女人。”

元奉真冷冷一笑,拔出劍,提在手中,轉身就走。

出了兩進院子,看到站在路旁等她的房冶。

太子坐在湖邊的亭子裡,津津有味地聽著侍從複述陶遜的殘酷行徑,他隻是喜歡血腥之事。

他們看到元奉真提劍走出來,都停下了動作。

元奉真沒有搭理他們,徑直走到門口。

道觀前,那些受害者的家屬,還在等待公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