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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心頭一梗,徹底沒了說話的興趣。

“是不是不覺得難受了?”

江風把黛玉頭發吹到眼前,賈瑜伸手為其彆到耳後。黛玉耳朵被風吹得有些發紅,賈瑜手停在一旁,沒忍住捏了捏。

“彆想他們了,沒幾個好人。”

黛玉搖搖頭掙開賈瑜的亂動的手,被他用這樣的話打斷,離愁彆緒的難受是沒了,另一種難受又湧上來了。

“前頭忙完了?”不想深入探討,黛玉將話題引到彆處。

物品歸置,人員分配,零零碎碎事情繁雜,船上大都是賈家奴仆,理所應當受賈瑜管製。

“沒,看樣子得收拾兩天,那些麻煩事兒我才不管,剛找了兩個熟臉,風評不錯的人出來,有他們協助賴尚榮用不著我費心。”

賴尚榮怎麼說也是即將上任的正七品官員,在這船上竟被賈瑜當管家用。

黛玉有心勸兩句,想到即將在船上度過一個多月,又將話咽了回去。

賴尚榮不管,賈瑜就要常去前麵看著,好容易有這樣的時候,無人看管無人煩擾,比起禮數,她更想讓賈瑜陪在身邊。

至於其他,就當不知吧。

“那周瑞,你可安排了?”黛玉想到周瑞也在船上,開口問道。

“沒,我沒挑他出來,那一家人整日吆五喝六的充大爺,我不說話他倒是使喚人順手,這回被老太太拿了收賬的差事,看他還怎麼風光。”

周瑞沒了差事不還是你的原因?

黛玉看賈瑜幸災樂禍有些好笑,周瑞是二太太的陪房,她若是知道周瑞在船上還不如普通小廝有麵子,估計能生好大一場悶氣。

放往日自己必然會攔著賈瑜,可現在不用了,天高皇帝遠,就是生悶氣又如何?難道還能來這船上擺臉色?

山平海闊,都出來了何必還拘泥在那四四方方的園子裡,自己爽快開懷才是重要。

什麼大舅舅,什麼二太太,自己姓林,他們才管不到自己呢!

黛玉長出口氣,仰頭看看青天又低頭看看水麵。

“是不是沒見過這場麵?”

賈瑜看黛玉心情好了,自己站起來又將人拉起來,拽著人袖子走到欄杆處。

“天是藍的,水是綠的。”

“你是傻的。”黛玉順著賈瑜力氣走到船邊,“哪裡的天不是藍的,水不是綠的?”

“外麵的和家裡的不一樣。”賈瑜將手伸出船外。

“你瞧,這條河跟彆處的都不同,都說人朝高走水往東流,它偏偏是從北流到南。上次我去揚州時候就想,這麼長的一條河,得用多少人挖多少年才能完成。”

賈瑜想到幾年前的揚州之行,心裡多了幾分感慨。形容不出來具體是什麼,隻一個勁兒讓黛玉多看看。

“我又不是沒見過。”

經不起賈瑜攛掇,黛玉學著賈瑜的樣子將手伸出去。

“你沒見過,”賈瑜微微偏過腦袋,一本正經道。

“那我前幾年從揚州入京,難不成是直接飛去的?”

“傻姑娘,你跟著那賈雨村能見過什麼。”

賈瑜將手收回來,轉身朝向黛玉。

嫋嫋婷婷的姑娘唇邊略帶笑意,兩隻眼睛澄澈清明還有絲絲好奇,像個剛從天上下凡,沒經過人世紛擾的小仙子。

他們初相識也是這樣,黛玉站在一群人身後,緊張迷茫,掛著淚還強裝淡定,是個去到陌生地方,被人欺負的小仙子。

如果早知道是她,自己一定早點過去為她出氣。

不,不是出氣,是不讓寶玉有機會讓她受委屈,什麼顰兒,什麼摔玉,都見鬼去吧。

再來一次,自己那天一定不出門,起個大早去大門口,不對,是去碼頭守著,看她下船,趁著婆子們沒開口先告訴她。

我是賈瑜,也就是你大舅舅家的老二,不過這家裡排序亂得很,你叫我三哥哥就好。

她心裡一定奇怪怎麼出來個怪人,不過沒關係,小姑娘好奇心重得很,碰上怪人表麵躲著,實際上還會自己想辦法接近。

真可惜,自己一開始不知道。

“想什麼呢,”黛玉轉身,拿帕子在賈瑜麵上晃了晃,“沒看見彆的,身邊倒是多了隻呆頭鵝。”

賈瑜正走神被黛玉一晃,下意識抓住了帕子。

“我在想,沒關係,我們還能在一塊兒很多年。”

什麼有關係沒關係?黛玉輕輕用力,帕子一動不動,賈瑜也一動不動。

正說著賈雨村,怎麼又提了這一茬,該說的不說,不該說的滔滔不絕。

在一塊兒做什麼?是她再找個異性親哥,還是為自己找個爹?

呸,虧他說的出口,自己的父親探花出身,端方雅正,如今任著從二品大員,誰看的上他做爹!

連自己想什麼都說不清楚,還覥著臉說什麼在一塊兒很多年。

黛玉輕歎一聲,看賈瑜依舊扯著帕子不肯鬆開無奈搖頭。

罷了,想不明白慢慢想,總歸他們還有好多年。

“知道了,手拿開。”

“知道什麼?”

還能知道什麼,難道還讓自己像哄孩子一樣哄他?

不哄又能怎麼辦?兩個人扯著帕子兩頭不鬆開,等紫鵑過來看笑話?

她哪裡有那麼多帕子給賈瑜,他拿了就不還回來,有多少都禁不住這樣給出去。

黛玉暗自撇撇嘴,認命般輕聲道:

“知道我們還能在一塊兒好多年。”

得到回應,賈瑜鬆開手,感覺臉有些發燙,咧了咧嘴轉過身繼續看向水麵。

黛玉沒好氣哼了一聲,也回身過去。

“賈雨村是個官迷,那時候一定滿心想著怎麼從你二舅舅那兒謀個官做,哪兒顧得上你路上能不能看見什麼,平安送過去就算交了差了。”賈瑜接上先頭的話茬。

還有一點賈瑜沒說,賈瑜不說黛玉也能聽出來。

那時候她母親新喪,沒從悲痛中走出來就要辭彆父親,獨自一人千裡迢迢投奔外家。

哀傷憂懼之下,就是先生有心,她也無意注意周邊風景。

她曾行過千裡路,可惜隻是單純行過。

賈瑜說得對,她沒見過,沿途名山大川,風土人情,特色吃食,她什麼都沒見過。

“這次帶你見見,”賈瑜笑了一聲,江上開闊,笑聲從船尾飄到船頭,“路過的每個地方都讓你見一見。”

“賴家兄長那邊,”

黛玉遲疑開口,這次畢竟是上任為主,總不好耽誤了時間。

“他算你什麼兄長,”賈瑜歪過頭,“不用想那些,行程剛在前頭合計過,富餘得很,而且行船靠岸都要補給,咱們隻是見見世麵,哪裡用得了很長時間,你隻管跟著我就行。”

不用想不用管,自己隻要跟著賈瑜就行。

他哪裡都比不過父親,不過那又有什麼所謂,他從來都不用比。

黛玉微微低頭掩下神情,低聲道:

“好。”

第53章

賈瑜要領黛玉出去轉轉,賴尚榮欣然同意。

作為即將上任的地方官,能不費力氣討好當地省級官員親眷,還不用擔任何風險,這樣的好事,打燈籠都難找,怎麼能錯過?

為了配合賈瑜,賴尚榮重新定了行程。

原本計劃中,停靠岸打點故交回禮,補給新鮮菜蔬瓜果隻用半天,考慮到時間匆忙,黛玉可能意猶未儘,特意加長了兩個時辰。

十二月份上任,正常腳程十一月上旬能到金陵,沿途耽誤七八天也不過是十一月中旬,時間充裕,中途寬鬆些不是大事。‖思‖兔‖在‖線‖閱‖讀‖

對於賴尚榮好意,黛玉托賈瑜轉達了謝意,興奮半天後便開始找出沿途縣誌研究起來。

幸虧她考慮到旅程漫長,書帶的齊全。

萬裡路萬卷書,前者重要後者也不能少。

通過和黛玉一起下船溜達,賈瑜更加深刻領會這二者之間的聯係。

賈瑜這條線來回兩次,中途隻要有空兒就會下船轉轉,然而即便如此,和黛玉走在一起,無知沒世麵的反而是自己。

從通州到天津,從滄州到衡水,德州,聊城,泰安,一路南下,賈瑜隻知碼頭周邊新鮮事情,再不行就問當地百姓。

反觀黛玉,因為提前翻過當地縣誌和其他本子,不僅對當地民風民俗,特色建築信手拈來,下了船還能和圍上來賣東西的大娘嬸子說幾件當地趣事。

若不是各地口音不同,彆人都能把黛玉這過客當做遠行的歸人。

明明自己誇下海口領黛玉見世麵,一路下來竟是成了黛玉做向導,領著自己實際體驗。

賈瑜看著坐在自己對麵,興致勃勃對店小二點當地特色菜的黛玉,嘴角不自覺揚起來。

“笑什麼?”

待東西上全,店小二關上包間門,黛玉摘下帷帽。

“笑你喧賓奪主,讓我沒麵子。”

黛玉笑著哼了聲望向窗外。

這兒是魯南最後一個停靠城,行船近一個月,她們馬上就要進入江蘇地界。

“我前幾日在船上讀了幾冊書,上麵說這邊建築既有北方沉穩,又有江南靈巧,現在親眼見著,果然不假。”

說到書賈瑜沒什麼能接的,說多了顯得自己不太有學問,附和黛玉幾句低頭為其盛了小半碗羊湯。

這邊羊湯遠近聞名,不腥不膻,肥而不膩,被當地人推為“魯南第一湯”。

當然這種稱呼聽聽就好,一百個人能有一千種口味,不過足以證明值得一試。

黛玉不喜葷腥,可碰上當地特色又不想錯失,忍不住要問問看看。

賈瑜看她為難乾脆說好隻要是特色菜都點上,反正用公筷夾到自己身邊吃,剩下的帶回去不愁沒人吃,不會浪費。

一路下來,黛玉這個嘗一口那個夾兩筷子,比在家還挑了些。

“不怪堤上阿婆說這羊湯難得,我嘗著比園子裡手藝還好些!”黛玉拿起湯勺淺淺抿了一口。

“這個白粥也不錯,你多喝點,”賈瑜又盛了大半碗白粥,“不知道是什麼做的,跟咱們喝的不太一樣,有些豆香。”

“自然是不一樣,這邊雖叫白粥卻是豆子和穀子磨出來的。”

黛玉喝了幾口,對賈瑜解說起剩下的菜品,二人說一會兒吃一會兒,近一個時辰才徹底放下筷子。

“要不要去街上逛兩圈?走走消消食。”

“上午轉了,這會兒不想動,”

黛玉懶懶靠在軟墊上,冬日下午的陽光透過窗子打到黛玉臉上,黛玉微微眯上眼。

“你彆出聲,我要歇一會兒。”

“剛吃完就睡下不好,”賈瑜坐到黛玉身邊,“我給你講會兒故事,接著上回那個。”

“嗯,那人跳了懸崖,是不是找到生路了?”

“猜對了,懸崖邊上有一株百年老樹,那人正好掉在了枝杈上……”

上輩子看過一堆狗血劇,不怕被人揭穿張冠李戴,賈瑜想到什麼講什麼,黛玉時不時附和一聲,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