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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深處 姑娘彆哭 4253 字 1個月前

她怕不怕,若是走了冤枉路彆人會怪她。她倒是想得開,反問道:“行軍打仗誰沒走過冤枉路呀?大將軍說當年他帶著白跑二百餘裡呢!”

穀為先在一邊聽了直笑,他倒是想在花兒麵前端起少將軍的架子,無奈她講話屬實好玩,動輒敢拉出大將軍墊背。穀為先就問她:“那若要真怪你呢!”

“那就怪!人非聖賢,我也隻是個小斥候罷了!”

真是一塊滾刀肉。

穀為先知曉她隻是這樣講而已,她辯方向卻是認認真真,沒有絲毫懈怠。穀為先自然知道如何走,但他就是不說,他想看看花兒究竟厲害到什麼程度。她果然厲害,深夜行軍,沒有一次錯誤。

隻是在休息之時會發會呆,摸著腰間的那個小武器,仰頭看月亮。照夜坐在她身前,也抬頭看月亮。二人都在此時失魂落魄。

少將軍穀為先是沒有過這等光景的,他驍勇善戰,從不在男女之情上費心。他從前認為白棲嶺或許會與他是同類人,然而他一不留神就深陷情網了。

月光下的少女,已不是剛來穀家軍時的模樣了,穀為先甚至能想象她過幾年的光景,若能活著,定也要在世上有名號的。畢竟這樣的斥候,屬實難覓了。

他們果然於第二日到達那個地方,穀為先留一半人把守,一半人隨他下了暗河。

那底下陰暗潮濕,暗河流淌發出潺潺聲響,當人的眼睛適應了黑暗,就開始看到河麵上的粼粼波光。循河緩緩而去,一路望不到儘頭。

穀為先怕有埋伏,始終不敢掌燈,這暗河流向哪裡,他們並不知曉。

打頭摸路的花兒察覺到眼前突有刀光,下意識拿出白棲嶺贈她的武器,一針射出去,也不管射到哪,估摸了一個大概,將金絲線也彈了出去。

一瞬間,有熱的東西流到她臉上,遠在天之涯的白棲嶺救了她一命。趕上來的照夜最先聽到大刀落地的聲響,一把拉住花兒。

“有埋伏。”花兒驚魂未定,急急對照夜說。

第57章 額遠河硝煙(十七)

他們抵在暗河周邊的牆壁上, 都屏住了呼吸。

花兒察覺到臉上的血要凝固了乾涸了,因為它不再向下流淌了。此刻才後知後覺體察到命懸一刻的緊張,手中緊緊握著白棲嶺贈她的武器, 而嘴唇微微抖著。

她深知若選這一條路, 這樣的驚魂瞬間定將永遠伴隨她。她告知自己不要怕,呼吸定下來, 若下次再遇襲,務必要反應更快。

河道裡陰風陣陣, 吹得人肉皮發緊。河水流淌的潺潺聲隨風愈發地大, 幾乎遮住任何聲音。照夜挪到花兒身邊, 與她耳語:“你分辨聲音, 我分辨來人。”花兒點頭,閉上了眼睛。

在她年幼之時, 他們躲在山洞裡玩,欲嚇那經過的樵夫,照夜就說:“你聽聲,我辨人。”

照夜把此刻當成幼年嬉鬨, 以緩解花兒的不適感。伽馬靠牆蹲著,洞內的風吹到他們臉上。花兒在流水聲和風聲中聽到了地上的打鬥聲, 還有不遠處極力克製發出聲響的輕輕的腳步聲。那腳步聲緩慢、淩亂, 但有序。

他們出發前問那個算命的:狼頭山究竟有什麼?

算命的諱莫如深一笑:“狼頭山有聚寶盆,奪命的聚寶盆。”

“你再多說些!”花兒蹲在他麵前, 誘哄他:“你不是說見我有見自己骨肉之感?那你告訴我, 我依你心意,叫你聲爹。”

旁人為她“認賊作父”捏一把汗, 她卻百無禁忌, 搖著算命的腿哄他。那人終於一改做派, 對她說:“狼頭山有孫家人的聚寶盆,隻有孫家人才能打開。”

“那山匪如何知曉的?”花兒繼續問。

那算命兒老兒卻神秘一笑不再做聲。花兒從他眼中看到一種興奮,類似於那些山匪在鬥毆之時所展露的那種嗜血的興奮。

後來她對穀為先說:“會有埋伏。”

此刻他們在地下河裡,她聽到那些腳步聲,輕聲對照夜說:“照夜哥,約麼百餘人。”

照夜極力分辨,那形影如迷蹤,除了行進的人,他依稀看到山洞之上攀著的東西。他舉起手,穀為先示意停下。他拿起箭朝斜上方射了出去,花兒聽到箭頭紮進皮肉的聲音,但奇怪的是,那人沒發出任何聲音。穀為先再射一箭,片刻後,一個東西砸向地麵。

撲通一聲,地麵都似乎抖了一抖。

“果然。”照夜道。

他們都不再發出任何響動,就連呼吸聲都聽不見。在這漆黑的洞%e7%a9%b4之中,殺戮即將上演。對麵的腳步聲也停了下來,再過很久,花兒聽到遠處傳來呼嚕呼嚕的類似於野獸的聲響,她的汗毛豎了起來,緊緊攥著拳頭,急急對穀為先道:“有老虎!他們帶老虎進來了!”

彆人聽聞有虎,頓時舉起了手中的弓箭。他們不曾想到對方會有人馴養老虎。

柳枝在一邊問:“真的有虎?”

花兒點頭。

穀為先問她:“說山中的野獸喜歡你,見你繞道走,可是真的?”

“真真假假。”柳枝這樣答他,從自己身上摸索出一把哨子來,叮囑他們:“切莫嚇到虎,這附近的虎都有點靈性,發癲之時最嚇人。也切莫不要傷它,不然殺不死它,還要把它惹顛。”

“那我們如何是好?”花兒問。

柳枝道:“我來試試。”

柳枝在山間長大,常年圍獵,她曾救過一隻落入獵坑的幼虎,那以後山間的老虎似乎識得她。傳言為實,她曾與老虎在林間共處,互不乾擾,她靠在樹上休憩、老虎臥在地上打盹兒。她不怕老虎,是以站到了最前麵。

那發著呼嚕聲的野獸愈發地近,依稀有人拿著一柄鈴鐺,隨著野獸走路,那鈴鐺碰撞出聲響。霍靈山匪竟出馴獸人,他們萬萬想不到勁敵並非人,而是獸。

再過片刻,老虎咆哮了一聲,震得整個地下河的牆壁都在抖。

“它生氣了!”柳枝急急說道,而後吹響了哨子。

一場鏖戰就這樣發生了,生氣的老虎在黑暗中奔跑,獸子的眼睛發出光亮,怒視著前方,怒視任何人。又吼一聲,就撲了過來。柳枝擋在了眾人麵前,被老虎帶來的勁風刮得向後坐去,又急急站起來擋在前麵,再一次勇敢地吹響了哨子。

老虎的爪子拍出來,照夜和穀為先將柳枝向後拉開,這黢黑的夜晚的博弈,他們的本能被無限放大。柳枝推開他們再一次衝上去,又吹響了哨子。

老虎本已拍出的爪子砸到地上,漸漸安靜下來。柳枝又緩緩向前一步,輕輕吹了哨子。老虎遠處的腳步聲均停了下來,唯有馴獸人在不停搖鈴,而老虎對此充耳不聞,隻是看著柳枝。

柳枝不會馴獸,她不知老虎何時會再鬨起來,幽暗之中穀為先看到她擺手,於是其他人屏息從老虎麵前經過。這情景太過罕見,饒是英勇善戰的穀家軍也不敢在此時造次。他們甚至在暗暗讚歎:穀家軍不過兩個女子,但各個身懷絕技。一個有奇才、一個能馭虎。

在屏息經過時,各個都流下熱汗,柳枝站在那,不由控製地腿抖。花兒仍在前麵,擔憂地回頭看,想起眼前這難闖的關,又毅然轉回頭去。

那馴獸人見老虎沒有動靜,猛搖了幾下玲,老虎的腳動了,穀為先舉起長矛率先殺了出去!黑暗中花兒緊跟著他們向前跑,她聽到對方撤退的聲音,老虎依稀在身後轉過身來,而柳枝又吹了幾聲哨子!

在此千鈞一發之際,穀為先扔出的長矛刺進了一個人後頸,他們這才發覺對方已在撤退。

老虎已不受控製,柳枝在與它抗衡,情急之際,她突然跪在老虎麵前,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詞。老虎看著她,猶豫著是該踏過她還是吃了她。

穀為先他們已經開始了廝殺,混戰之中極速奔跑殺人,花兒拿著一把大刀,猶如在校場上訓練一般揮出去,她的力氣不足以殺人,隻能傷人,而照夜在一邊一刀補上去將人刺死。?思?兔?在?線?閱?讀?

“照夜哥,彆管我。”花兒道。

“你是斥候,不能死。”

“你也是斥候,不能死!”

“我不會死!”

他們像兒時一樣,在山洞之中齊頭並進,兒時的天真已全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兩個少年英豪,於這條暗道之中馳騁。血濺到他們臉上,都顧不得擦去,而殺紅了眼的穀為先一直在最前麵,以他鷹一般的眼將敵人狠狠刺倒。

這樣的混戰不知持續多久,身後的老虎猛然吼了一聲,花兒叫了聲:柳枝!可她已不能回頭了!她問照夜:“柳枝會死嗎?”

照夜沒有回答她。

他們都知道,那野獸若發起瘋來,他們一行人均無法將其製服,何況一個柳枝,她凶多吉少了。可他們無暇顧及,隻有殺出去,不然都要死在這暗道之中。

殺著打著忽然看到眼前若有光,穀為先喊:“殺出去!到洞口了!”

他們並不知這暗道暗河的儘頭是什麼,唯有殺出去才能一探究竟。

越向前,光越亮,穀為先第一個衝出去,一道強光晃得他睜不開眼。眼前的河麵突然變寬,一條河奔湧向前,而在那河邊,是一望無垠的碧綠的草場。

這等奇景在穀為先十餘年征戰之中第一次見,而他們的敵人,有山匪亦有韃靼,人數之多,令花兒毛骨悚然。

他們被敵人圍住,突圍很難,而後有猛獸,今日在這裡,恐怕又是一場生屠。有一個穿著薩滿衣服的人,在閉著眼睛搖鈴,那鈴聲一下一下,仿佛和著老虎腳步,將他們送往冥府。

有人朝他們射了一箭,一個戰士應聲倒地,此刻最不宜遲疑,穀為先又率先衝了出去!唯有近距離搏殺才能躲避亂箭,是死是活戰了再說!既然老虎斷了他們後路,那便不必回頭了!

而花兒,一直在聽洞裡的動靜,在鏖戰之際,她突然伸出手:“快看!”

打鬥之人都隨她的手望去,柳枝騎在虎背上,從暗道緩緩走出。那一束天光打在她滿是血的身上,血腥的紅光又直向雲霄,在這一片草場和奔湧的大河之中,她拿起手中的箭,對準一個韃靼猛然射了出去!與此同時,那虎咆哮了一聲,載著柳枝奔向了敵人!虎爪鋒利,一下放倒一人,再踏上去,撕扯一口,瞬間斃命。

柳枝坐在虎背上,看到花兒眼中的盈盈淚光,就對她舉起手,喊了聲殺,又衝了出去!

援兵趕來,他們一直戰到天黑方得勝,活著的人躺在柔軟的操場上,再不肯動一下。

老虎也累了,趴在那休憩,而以血飼虎的柳枝,在穀為先為她倒了止血藥後躺在那一動不動。花兒抱著她的頭問她還好嗎?她想了想,竟笑了,虛弱地說:“好!太好了!痛快!痛快呀!”

“殺第一個韃靼之時,我會聽到阿爹在天上喊:好女兒!”

花兒將她眼裡的淚水抹去,她終於哭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