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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深處 姑娘彆哭 4262 字 1個月前

紮透穀為先的脖子,花兒大喊:“老虎!老虎!”

快要倒掉的老虎衝了上去,咬住了那人的脖子。

花兒猶如被暴雨拍打的野草,無論如何都挺不直身姿,一點點向穀為先爬去。而後者,終於費力地睜開眼,拚儘全力坐起身來,看著在他身邊倒下的老虎和那具屍體,還有費力朝他爬著的花兒。

“孫燕歸,你彆動。”他說:“你彆動,你受傷了。”

他用力給了自己兩個巴掌,而後找東西蒙住了自己的臉。這大霧有問題,這大霧裡麵不知有多少瘴氣。他仰頭灌了很多水,然後走到花兒麵前,抱起她的脖子要她喝水:“喝水,吐出去。”

花兒的額頭上滿是虛汗,牙齒打顫,聽話地喝水,在穀為先遮住她口鼻之時說道:“幸好,幸好少將軍沒事。”

穀為先摸她滾燙的額頭,最終將她拖去河邊。河邊的瘴氣似乎是薄一些,他極力控製自己睡去的衝動,為花兒的手臂清理傷口,倒止血散,又拿出草藥嚼碎了塗在上頭。

花兒一直在抖,一直在說胡話。穀為先隱約聽到她喚“阿婆、阿婆”、“阿公、阿公”、“阿虺哥哥”,轉頭又罵:“白老二,你壓得我胳膊好疼”。有時她會抽泣:“阿公,阿公你在哪,阿婆走了,一頭撞死了。”

穀為先聽著她這些胡話,察覺到她內心最深處的痛苦,被平日裡嬉笑怒罵的孫燕歸隱藏了。他幫她拭汗,她嚷嚷冷,他就將衣服脫下裹住她,她還是冷,他索性抱住她。

天亮以後,大霧帶著瘴氣散去,有人慢慢睜開眼,緊接著而來的便是此起彼伏的嘔吐聲。花兒這一夜好像經曆生生死死,睜眼的時候心空了一大塊一樣。看到穀為先,想起昨晚的事,便坐起來:“有人要殺你!我…”

“我知道,你和老虎救了我。”穀為先將她按回去:“孫燕歸你睡吧,你累壞了,你的傷口紅腫有膿。”

“那人是誰?誰要殺你?”花兒急急問。

“是自己人,跟了我很多年。此事很蹊蹺,還需要再查。”

“自己人?怎麼…”

“是看守過匪首的人。”穀為先道。

花兒想起那不知有多少層臉皮的算命先生,也想起在燕琢遭屠城後她於廢墟之中做的那個夢,她偏偏夢到他,夢中的他還是一派好人模樣,要她七年之後再看。

“那算命的擅蠱惑?”花兒疑惑問道。

穀為先點頭:“你可知這世上無奇不有,湘西有蠱、薩滿搖鈴,他們要控製的都是人的心性。那算命的八成也有這等本事,隻是我們都以為他早已淪為階下囚,鬨不出什麼動靜來。是我等輕敵了。”

花兒想安慰穀為先,他卻揮手一笑:“小事!昨夜若沒有孫燕歸,如今我已是一縷遊魂了。隻可惜如今穀家軍是我朝的“逆子”,不然我定會為你求一個封賞。”

花兒笑了:“白救了唄!”

穀為先拍她肩膀:“我穀為先記在心上了!”言罷就去找柳公商議瘴氣之事。近日怪事多,河裡流金、河水帶鹽、曠地生瘴氣,當兵打仗之人都知曉,這等地界非同小可。

柳公正蹲在那拔草,見穀為先過去就給他看:“我依稀知曉瘴氣哪裡來的了,你看著草根與尋常的相比有何不同?”

“更粗些,汁水更多些,還更粘稠。”

“待會兒打隻兔子來喂了,看看會如何。”

那兔子扭著頭不肯吃那草,緊接著掙紮起來,被人掰開嘴塞進一根,強迫咽下。起初兔子還在地上跑,漸漸地,跑得越來越慢,而後一頭栽到在那裡。倒是沒死,隻是熟睡了,任人如何撥弄就是不醒。

再抓來一隻鳥,將草根的汁水擠出來為它喝,也一樣,鳥睡了。

花兒在一邊看熱鬨,忍不住問:“那為何前兩晚沒有呢?”

“下雨了,更潮更濕些。”柳公道:“雨後它的汁水最豐,又逢大霧,就散開了。”

“還有這等事,行軍打仗果然好玩。”她笑道。

穀為先看她一眼,昨夜在夢裡輾轉哭泣的小女子此刻又斂起了自己的傷心,變成了嬉皮笑臉的孫燕歸了。穀為先有點心疼她,但卻沒有表現出來,隻是問她:“你胳膊可好些?”

“好多了。”花兒小心翼翼動了動,對他笑笑。

有人從大營帶信來,穀為先看了,對柳公道:“大將軍要京城派人來看這鹽了,若這裡的鹽果真能曬出來,那將是天下第一等好事。穀家軍有救了,燕琢有救了。”

花兒不懂為何這條河能曬鹽,會有如此的後果,悄悄拉著照夜解惑。

照夜亦是聽穀為先說起,如今給花兒講了:“你可知如今天下最貴的兩樣東西是什麼?黃金和鹽。鹽不夠,是以朝廷對販鹽者施以死罪。若我們當真有一條能製鹽的河,那麼我們就掌握了一條命脈。韃靼人鹽也不足,到處都不足,他們若需要鹽,就得向我們低頭。是以少將軍說,這是一場惡仗。”

“所以接下來我們要搶奪這條河嗎?”花兒問。

“對。”照夜點頭:“用鹽牽製他們。”

這天下果然有的是花兒不懂的事,她隻當戰爭是你爭我搶的燒殺擄掠,卻不知還有這一層。

“更何況,這河裡還有流金。”照夜又加了一句。

二人蹲在河邊,看著這條神奇的河陷入沉思。金燦燦的河水流向天邊,它最終應當是流入額遠河的嗎?又或者它彙入了海,每當海水倒灌,那鹽經曆幾千上萬裡來到這裡嗎?

天工開物,鬼斧神工。

“那隻要咱們守住這條河,燕琢城就會回來嗎?”花兒又問。

“或許,我們可以換取幾年休養生息。”照夜對花兒講:“從前我也在想,是不是一場仗就能奪回燕琢?如今我知曉了,燕琢城歸不歸,一場仗定不了,要看這天下如何、人心如何,而天下和人心,絕非一朝一夕就能變的。大將軍說:短則五七年,長則幾十年。”

花兒聞言心中有了一股悲壯的情緒,輕聲道:“就如這河流,奔湧向強,無休無止嗎?”

照夜點頭。

花兒心想,這果然是很長很長的一條路,果然是沒有儘頭的征戰。在河流的金光之中,她依稀看到自己滿頭華發橫刀立馬,若為此戰一輩子,那亦是值得的!

除了,除了心上人永在天之涯。

花兒問照夜:“照夜哥哥,你想銜蟬的時候難受嗎?”

照夜笑了:“說不難受定是假話。可難受無用,銜蟬說她有筆我有刀,我們一文一武拚天下,兒女情長都放一邊。銜蟬何時也成了女俠一樣的人物了?”照夜的眼神很溫柔:“我因此更愛她。”

花兒已經想不起柳條巷裡發生的那些故事了,也沒過多久,但就是想不起了。但她還記得銜蟬總會偷偷看向照夜的方向,他們兩個暗生了情愫,以為彆人都不知曉,可誰人不知呢?不過怕他們羞怯罷了。

二人同時歎口氣,彼此看一眼,又齊齊笑了。

照夜勸她:“總覺得大好年華就這樣丟在這裡於你不公,我自然不會與你說征戰沙場是男兒的事,可你終究會因此錯失許多身為女子的美好。你往後鮮少能簪花,畫眉,也不能有一雙纖纖細手,不能在受傷或難過時候往心上人懷裡靠一靠,隻得自己忍著。你當真要如此嗎?”

花兒被他問住了,她那時一心想留下來為燕琢城的百姓報仇,想要自己變成一把鋒利的刃,可以刺向任何傷她的人,她並沒有看很遠,隻知曉通天的路沒有坦途,而她願為此一戰。

照夜說那些,她從前也鮮少有,但她記得每一年燕琢春日河開,姑娘們映在河麵上的影子,簪纓麗影、玉樹瓊枝。她看著喜歡,也會學她們晃頭,她鬢角的野花就會落到河麵上,隨那微波飄走了。

女子的美麗或許就如那朵落到河麵上的野花,轉瞬即逝了。

花兒知曉照夜的好意,她受傷了,他作為密友十分自責。花兒看到照夜悄悄對著樹抹淚。從前他不覺得照夜是這樣的人,照夜哥哥是他們幾人的主心骨,不管彆人如何亂,照夜的步伐沒亂過。^o^思^o^兔^o^在^o^線^o^閱^o^讀^o^

照夜並沒愈戰愈勇愈戰心愈狠,他愈戰愈被死亡和失去牽扯,戰戰兢兢。

因著這瘴氣發作時需要遮住口鼻,而他們的布料太少,穀為先就命照夜帶著花兒和柳枝下山去采辦,至於去哪裡由他們自行決定。

花兒和照夜在燕琢城內有熟人,萬一碰上,會惹出大麻煩,二人商議一番後,決議去良清。

上一回去良清,花兒扮成書童模樣,加之又在冬季,旁人都把她當成一個秀氣少年。如今早入了夏,他們去白棲嶺那個廢棄驛站請馬夫幫忙找了三身衣裳,換好準備下山。

且看柳枝,野性難馴,腰間橫一條報春花腰帶,倒添了一些柔美;再看花兒,楚楚一把小腰,頭上插一枝銀鳳銜花結簪,亦是個嬌俏少女。隻是那少女胳膊有些硬,不敢動,吊在袖管裡,如假的一般。照夜更不必說,手中攥一把紫檀木扇,翩翩佳公子。

三人頭回這般,都道對方罕見有趣,下山路上難得嬉笑一陣。

良清小城夏日熱鬨了些,因著燕琢被韃靼接管,許多邊貿移到了良清。不過數月,就新建了兩條街,街上熱熱鬨鬨,應有儘有。

路過鏢局和客棧之時,花兒擔憂自己被認出來,但裡頭已然換了一波人。三人在街上閒逛,看到一個布莊,便走進去。掌櫃的見這三人不是良清人,就問他們采買這匹布做何用?

照夜道:“給府上的丫頭添置衣裳。”

掌櫃又問:“送往何處?”

照夜答:“城外驛站吧。”

掌櫃的四下看看,湊到照夜跟前說道:“這位公子,如今我們這布,隻要超過一匹,一出一進都要報給上頭。生意不好做,一匹您也不好拿,不如賣您半匹,其餘半匹您換個地拿。”顯然是寧願少做生意,也不願被人盤剝。

照夜聞言點頭:“也好。”

於是請掌櫃的量布,而他們站在一旁候著。外頭不時過衙役,碰到人就盤查。照夜便問:“查的什麼?”

掌櫃的搖頭:“能查什麼?查山上的,抓了就砍頭。”

“山匪嗎?”

掌櫃的歎口氣,說道:“你是外鄉人吧?這地界眼下哪裡還有匪?”

照夜跟花兒她們對視一眼,心中都清楚:抓的就是他們。太子怕是要把山匪的帽子安在穀家軍頭上,要將他們憋死在霍靈山裡。倘若如此,為他們運糧的白棲嶺處境就無比凶險了。

衙役路過布莊,看到裡麵有生人就進門盤問,目光逐一掃過,問他們來自哪裡?

照夜答:“鬆江府吳府。”

那幾個衙役念道:“這鬆江府的人倒是會過日子,知曉良清的東西便宜,如今三天兩頭往良清跑。”說著就出去了。

掌櫃的將布匹送到驛站,莫名叮囑一句:“若沒什麼事,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