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你心中清楚,為了你登上皇位,母後受了多少委屈?你夢裡夢到的你父皇鞭撻母後是真的。”太後說著說著潸然淚下:“你父皇他…他…他何止鞭撻母後啊…十八般刑具,都用在母後身上,母後命大,懂隱忍,才熬到今日…”
太後似是想起了傷心事啜泣了起來,婁擎聽她哭著,也辨不出幾分真假,但好歹表麵被她安撫住了,最終為太後遞上一塊帕子,依稀是冰釋前嫌,又變回母慈子孝。隻是當他走出母後的寢宮後,回頭冷冷看一眼那院子內的不凍水係,衣袖一甩,走了。
婁擎回到宮裡,看到那宮人已將地上的血清理乾淨,小太監戰戰兢兢端上一盅高湯:“皇上,該喝湯了。”
“先讓那隻貓喝。”
婁擎要宮人抓來許多貓,銀針試毒已然結不了他的心疑,他要眼睜睜看著貓喝下去,貓若無事,他便喝了;貓若有事,便推出一兩人陪葬。那嬰孩嫩骨熬成的湯,他如今像先帝一樣離不開了。
待喝了湯,屏退左右,滅了燈,一個幽幽的影子站到了他麵前。他與之耳語一番後方躺到床上。
又是夢。不,已分不清是夢是醒,這一次夢到他夢到母後將繡花針紮進一個女子的皮下。那女子死死抱著手中的繈褓,生怕自己的尖叫聲嚇到繈褓裡的孩子,於是咬緊牙關一聲不哼。
“是朕,是朕,那繈褓裡的孩子是朕。”婁擎從夢中驚醒,大滴的汗珠落下來。
“是朕,是朕。”飛奴悄聲給花兒訴說婁擎可能會做的夢,花兒聞言非常震驚:“所以你們給他種了夢?”
“是他自己原本就有所懷疑。”飛奴道:“霍家人擅用人心,知曉他母子二人的症結。”
花兒聽到飛奴講話的聲音愈發弱了,便擔憂地問他:“你可好?”
“好,好。”
“這次事了,若是活著,你會去哪?”花兒問他。
“為自己報仇。”飛奴這樣說:“如今命不由我,但總有由我的一天,我要為我自己報仇。”
“你還沒忘記那野貓的事。”
“忘不了。”
外麵開始有響動,那被砸暈的小太監應是站起來了,揉著腦袋左顧右盼,最終決定瞞下這件事。可他頭痛欲裂,壓根站不住,再看看緊鎖著的“牢門”,準備偷個懶。
他的腳步聲去了,緊接著有躡手躡腳的動靜,來撥弄花兒門外的鎖。
花兒聞到熟悉的味道,還有那沉靜的呼吸聲,知曉是銜蟬,便挪至門邊輕聲喚她:“銜蟬。”
撥弄門鎖的聲響停下了,銜蟬的臉湊上前去,壓低聲音道:“花兒,果然是你?”
“是我。”花兒聽出銜蟬有些急了,忙安撫她:“我自己進來的,你不聽管我。但是銜蟬,照夜不見了。”
“他被抓來了嗎?”
“不出意外也是在這裡。”
“銜蟬。”飛奴輕聲叩門,將銜蟬引到他門前,叮囑她:“天亮後狗皇帝還會回來,他若在你屋裡睡覺,你可以在他耳邊喊:娘親、娘親。”
“我記得了。”
銜蟬冒死前來,又匆匆離去。這深宅大院這一晚這樣不尋常,異樣靜謐。銜蟬先是叫秋棠出去探看,發覺少了很多人,又故意製造出響動,平日裡來得快到侍衛卻並未出現。她這才敢出來。
心中記掛著失蹤的照夜,回到屋內一直在思索:照夜會被關在哪裡呢?天已擦亮,銜蟬聽到各屋開始有了動靜,有人依照約定,將香灰倒在門廊下,一時之間各種香味彌散開來。小太監又開罵了,罵他們不長眼,整日找麻煩,待會兒主子照慣例來了又要怪罪了。
這時外麵突然刮起了一陣颶風,將銜蟬的屋門吹開了。秋棠抱怨了一句忙去關門,二人費了好大力氣用力推那門,此時屋頂瓦片被掀開,有人從屋頂被掀下來,秋棠驚得睜大眼睛,關上門後對銜蟬道:“怎麼回事,這一陣妖風!”
銜蟬想起墨師傅曾說:天下大變之前多有異兆,這一年先是不停的雪,再是這妖風。
外麵天地變黃,狂風卷著飛沙走石,一時之間一切都看不清了。眾人都關緊了門窗,任由那妖風拍著門,將極寒送進屋子裡,都速速回到床上裹緊了被子。辦差的小太監也裹著披風回到腳房內,見那風沒有停的跡象,索性燙幾壺酒對飲起來。
銜蟬聽到她的屋門開了,一個身影閃了進來。她從床上跳下去,看到消失的照夜。
秋棠見狀,忙將照夜推進裡屋,而她則守在了門外。
銜蟬心口劇烈起伏,含著淚水道:“花兒說你消失了,我還想去尋你。你不是也被抓進來了嗎?”
“被抓的那人不是我。”照夜上前一步,握住銜蟬的手,將她帶進懷裡,喚她名字:“銜蟬,銜蟬。”
銜蟬用力抱緊他,哽咽一聲:“我想你好苦啊!”
“銜蟬,你聽我說。”照夜抱著銜蟬說道:“我知你這幾年為何留在這裡,如今機會就在眼前。在距你最近的那個拱門後頭,第三棵樹下,我埋了東西給你。風止了你去拿,彆怕被人發現,那些侍衛已經被殺乾淨了。”
“你們殺的嗎?”
“不,不是。這其中有很多事,待一切結束我會與你說!”照夜又再次抱緊銜蟬,顫唞的嘴唇落在她的額頭:“銜蟬,如今情勢吃緊,好在花兒和飛奴都在這裡。我也能放心去了!”
“你去哪?”
“我…”照夜想與她做些什麼,又怕她擔憂,隻是笑道:“彆怕,我不會有任何事。你隻管放心!”
外麵飛沙走石,沒有停歇之意,照夜不得不走,銜蟬見他好歹見他一麵,心微微定下來,又覺得這非同尋常的除夕光景怕是真要出大事了!
那唱戲的不知為何,突然在自己屋內扯起了嗓子唱了起來,在呼嚎的北風中,他的嗓音格外淒厲,沒有絲毫委婉的戲腔了。
不僅是他,風中彌散著一股奇怪的味道,被吹進了各個屋內,有人從床上坐起來,開始砸東西,口中嚷著一些奇怪的話。
這瘮人的氛圍蔓延到了京城的各個角落,孩童開始在繈褓裡不停地哭,而狗吠聲一聲又一聲,直叫得嘶啞。老人一邊尋東西抵門一邊抱怨:“大過年的,怎的刮起這樣的妖風!怕是要出事!”
客棧掌櫃錢空命小二關緊門窗,自己則跑上樓去,守在一扇窗後,將窗紙捅個窟窿,眼貼上去向外看:那條禦街之上,幾十匹戰馬上馱著一個個巨人,頂風而去!
第100章 春閨夢裡人(二十九)
“掌櫃的, 窗破了!”外邦人對著錢空哇哇亂叫,這奇怪的大風要將人吹死了,他們坐在那喝酒都不得消停。
錢空和小二又急著去堵窗, 半晌忙出一身熱汗來, 偏又趕上外頭頂風冒雪來了幾個人,身著黑色毛皮大氅, 進門時候低著頭,將客棧裡的光擋個嚴嚴實實。
臉上都或多或少帶著疤, 巡視一周將目光落在錢空身上, 問他:“你是掌櫃的?”
錢空下意識覺得這幾人不好惹, 點頭哈腰上前陪笑:“是, 是。”又招呼小二看茶。
為首的推開小二端上來的茶壺,問錢空:“我問你, 朝瑰公主可在你客棧前與人打了一架?”
錢空聞言看他們,這身量形態,依稀是韃靼武士了。他小心翼翼道:“是,就在前頭不遠。”
“與誰打架的?打架那人可是白棲嶺的夫人?”⊿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錢空一看, 這分明是有備而來,就點頭:“是, 是。”
“那夫人可在白府?”
“這…按道理說是在的。您幾位要吃些什麼?”
“熱麵。”
“妥嘞!”
錢空尋個轍子去了廚房, 要小二找個人給白棲嶺送個信,原以為朝瑰死了, 韃靼山高路遠, 花兒與她打那一架過去了,如今發現事兒大了, 韃靼找上門來了。那小二看到外麵飛沙走石, 卻也沒懼怕, 頭頂頂個鍋以抵擋頑石,一咬牙出門了。不出片刻又回來了,鐵青著臉,上下牙齒打架,哆嗦道:“掌櫃的,出事了!”
原是這小二出了門,天剛擦亮,天地昏黃,大風吹得人東倒西歪,他半眯著眼睛趕路,一腳踢在什麼東西上,低頭一看,是一具屍體,小二嚇壞了,再向前看,前頭歪歪扭扭躺著幾具屍體。
此刻小二指著前廳方向,對錢空道:“那幾個人…要報官嗎?”
“休要報官!這年頭報官無非是自尋煩惱。”錢空叮囑小二招呼好那些人,自己則出門去尋個送口信的小叫花子。果然在角落裡尋到一個瑟瑟發抖的小丫頭,錢空丟給她一件棉襖,兩個饅頭,問她:“那個呢?整日裡跟你在一起的那個!”問的是小阿宋。
小丫頭抹了把鼻涕,搖頭:“不知去了哪裡。”
錢空上前對她說:“你去白府送個信,就說朝瑰公主家裡來人了,要二爺好生應對著。”見那小丫頭可憐,怕被風刮走,遂教她:沿著牆根走,有瓦片刮下來就躲著點。
錢空做完這些方回到客棧,聽那幾個韃靼嘰裡呱啦說話。他早些年跑江湖,能聽懂幾句韃靼話,隱約聽到他們說:殺了她、帶人頭走,還聽到他們說:城外等著。錢空聰明,猜到了不止來了這幾個,在城外應是駐紮了不少人。
他自己抱著一壇酒上前請那幾個韃靼喝,韃靼人好飲酒,也有千杯不醉的魄力,見錢空熱情,就與他拚起酒來。裡頭在拚酒,外頭天還不見亮,這妖風將日頭刮走了,月亮刮走了,大除夕的白天,街上一個人都沒有。
河月街上也一樣。
姑娘們清早對窗梳妝,看著外頭的鬼天氣歎氣:原本除夕夜老爺們家中吃了年飯,是要來河月街上熱鬨一番的,今兒怕是要泡湯了。老爺沒盼來,卻盼來許多外鄉人。
風月樓的老鴇看著外頭歎氣,隱約覺著下一年這生意是做不得了,年道要亂了似的。
那外鄉人依稀是商隊,從外頭進來,進門也不說要酒喝,隻是丟給老鴇一個銀元寶,而後散坐在那裡,不聲不響聽外頭的動靜。老鴇給姑娘們使眼色,要她們都上樓去,自己則開了門去看看彆家是什麼光景。這一看不得了,家家都有外鄉的商隊坐著,那些人是何時進的城,任誰都說不清了,神不知鬼不覺。
老鴇揪著路邊一個跑腿的,要他去白府送個信,就說今日這風月街上刮歪風了。
京城的異動白棲嶺又豈能不知?
柳公將收攏的消息一一講給他聽,二人都明白:若非天子或太後首肯,這些人是斷然不會神不知鬼不覺進到京城的。
“那韃靼來人,直接奔著你,可見朝瑰之死,也是那二位的一步棋。這會兒天將亮了,他們不會有大動作,就怕天黑後,這京城會亂成一鍋粥。”柳公腿疾犯了,這大風天氣又趕上了腰傷複發,人都站不直了,白發又添了幾根,自嘲自己怕是命不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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