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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深處 姑娘彆哭 4254 字 1個月前

地大的廣闊,飛奴是河流小溪的小意,拋開正邪不論,倒是人各有異。

他們在林中待了一整個白天,這感覺倒像回到從前,就連如今涼薄異常的飛奴都察覺到了暖意,破天荒與照夜說了許多話。他說的都是自己在滇城的事,最開始霍琳琅用他來試毒。飛奴拍著%e8%83%b8脯道:“看不出來吧?你兄弟現在已然是一條百毒不侵的毒蟲了。能禁得起霍琳琅那狗賊那樣糟蹋,真是老天爺可憐我。”

飛奴說起那各種毒蟲在他身體裡折磨他,霍琳琅根據他的反應去治香,各種惑人的索命的香。

照夜震驚於名滿天下的霍家竟也有這樣陰暗的手段,聽飛奴講這些的時候,他的心一陣陣抽痛。

飛奴又說起給霍家當狗,霍琳琅怕臟手的事,最終都落到他頭上。彆人眼中的他是一條不服霍家管教的瘋狗,甚至更怕他幾分。在滇城,人人見到飛奴都要躲,飛奴反倒無所謂,著實享受了幾年做惡犬的風光。

“霍琳琅回江南了。”飛奴突然說。

“什麼?他不是還在滇城?”

“偷偷回來的。”飛奴指了指古城方向:“他神不知鬼不覺,而且,世上不僅一個霍琳琅。此刻滇城的霍琳琅興許正在街頭喝茶呢!”

這事照夜是聽說過的,許多藩王怕被人刺殺,都會找一個人來扮自己,甚至有人會找更多。照夜並不意外霍琳琅也是如此。他本就是個有心計的人,為保全自己的性命做這種事並不奇怪。

“為何來的不是假霍琳琅?”

“因為真霍琳琅等不及登基,要拿到白棲嶺手中的東西。”

飛奴也不瞞著照夜,不知為何,他想跟照夜推心置腹掏心掏肺,他信照夜,這樣的感覺很多年不曾有過,哪怕對花兒,也沒有了。

“白二爺竟是這樣厲害嗎?他究竟在用什麼製衡霍琳琅呢?”照夜問。

“白家商隊掌握許多要塞,這事你可知?”飛奴問。

“知道。”

“其中一條要塞,無人能進,那裡頭是用不儘的珠寶,還有武器。相傳兩百年前,當時的皇帝還在裡麵造了一個機關,機關連接龍脈,若啟動,則天下大傷。”說到這裡飛奴解釋:“這隻是我從霍家父子所言推斷出來的,那要塞是白棲嶺當年跑商隊無意闖進去的,他能生還是靠著大半張輿圖,而另外小半張,在婁擎身上。他死時花兒從他身上找出來,但被霍琳琅搶走了。霍琳琅起初以為婁擎身上是一整張,拿到後才發覺事情不對。”

“而白二爺適時放出風聲,說那半張在他身上對嗎?所以他才突然出京,又在半路遭遇霍琳琅的埋伏?”照夜問。

飛奴點頭:“我所知的部分是這樣,真相如何,隻有白棲嶺知曉。”

照夜擰眉思考,白棲嶺深藏不露他是知道的,卻是到了這般田地了嗎?這等大事他竟然連花兒都瞞下了!

飛奴與照夜又說了許多旁的話,天黑後二人重新潛入水中,向那空城遊去。飛奴沒有說謊,那些明崗暗哨果然嚴,路過的鳥都會被扒層皮,可見霍家人在這座城上下了多少功夫。而他們所經的河流,漸漸無名,遊著遊著,就到了荒野一樣的河邊。照夜差點以為沒有路了,飛奴卻一拐,前方豁然開朗,一座通天塔出現在照夜眼前。

照夜被震驚了,遊到飛奴身邊,問:“能進去?”

“進不去。我那一日是混在他們身後,費了好大勁進去的。裡頭是像京城一樣,有皇宮有街巷,霍家人為自己造了一個京城。”

“竟是這樣富有?”

“你彆忘了,他們時代把守江南。江南從前最富庶,朝廷所知所見不過是他們想讓朝廷見到的鳳毛麟角罷了。”飛奴指著那城:“裡頭的人,有去無回。”

“那花兒…”照夜開始擔心花兒。

“花兒尚能牽製霍言山,據我所知,她還能與他周旋一段時日。但若霍言山那一日發起瘋來,就說不準了。”

城裡城外儼然兩個世道,照夜這才發覺,這江南,果然如穀為先所說:如那大富大貴之家養出的無用公子哥兒一般,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他們在外頭待了會兒,這才向回遊。兩個人泡在水中許久,皮膚都皺了,遊到安全的地方爬上岸,借著月光彼此看一眼,會心一笑。

待回到城外,二人該分彆了。這幾日於他們的浩瀚人生根本不值一提,但許是這些年經曆太多風霜,故人脫下鎧甲相擁一次,掏心掏肺一回,又覺得世間最珍貴仍是少年爛漫時,那時都沒有壞心,一心隻為吃飽飯,他們奔走在燕琢城的每一個角落,都記掛著柳條巷裡的人。

就這樣一去不返了!

終於還是要分彆,照夜通紅了一雙眼,用力抱了飛奴一下,掌心用力拍他後背,也不知該說什麼。上一次分彆對飛奴失望透頂,覺得這輩子都不能再把酒言歡舉杯向月了,卻不知今時今日又有這樣的機會,便有了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意味。

“兄弟,好好的。”照夜說。

“在江南好自為之吧,望你們都留一條命回去,往後彆再來了。”

飛奴說完轉身就走了,不帶一絲留戀的模樣,反倒是照夜,三步一回頭,直到飛奴消逝在月色之中。這一晚,是江南難得不下雨的夜晚,皓月當空,將蘇州河照得透亮。

照夜因著見過飛奴感慨萬千,待他趕到銜蟬和墨師傅所在的小莊子,已近清晨。他折騰了好幾日,整個人風塵仆仆,站在門口等候下人傳話的時候,努力挺直身板,以期銜蟬見他的第一眼,能看到她向來傾心的那種清白溫良的模樣。

他幾乎忘了,戰場和血肉早已將他塑造成另外的人,從前那個如玉的男子早已不見了。銜蟬險些沒認出他來,她站在那,將他仔細打量,就連他頭上夾雜著的那根白發,她都看到了。

剛幾歲就長白發了。

銜蟬眼中有淚,捂著嘴,卻笑出聲。向前跑兩步,想起彆人都看著,又猛地收住腳。紅著臉扭過身去,丟下一句:“野人一樣,快進門歇歇腳罷!”

墨師傅對照夜說:“如今也沒有什麼天大的事,先喘口氣,說說話,我著急出去辦事,傍晚回來再說。”

照夜點頭,目送墨師傅出門。他站得久了些,聽到銜蟬催他:“發什麼呆!還不進門!”

做飯的下人聞言捂嘴一笑,多少看出些端倪,尋了借口走了。照夜臉一紅,向前兩步,對銜蟬說:“我這一身,又酸又臭,在蘇州河裡泡了三天。”

銜蟬也不言語,隻是上前扯住他衣袖,將他向屋裡領,將他按在椅子上,轉身去打水。銜蟬想為他洗去這一路的風塵,他看起來好累,他什麼都不必說,銜蟬就窺見了他一路艱辛。

她好生心疼他,好生想他念他。

“這回急著走嗎?”銜蟬問他。

照夜隻顧搖頭傻笑,笑得銜蟬心慌,她忍不住拍打他,拍起他衣上的灰塵,她也不嫌棄,隻是說他:“傻笑做甚?”

照夜還是笑,銜蟬怕他的目光,乾脆捂住了眼睛。

第116章 吹夢到西洲(十五)

光陰倏一下回到柳條巷那間破敗的茅屋裡, 情竇初開的她和他避開眾人,於昏暗中口津交換無師自通。銜蟬被關在三巷之時時常憶起那時,常憶常新。の本の作の品の由の思の兔の網の提の供の線の上の閱の讀の

為照夜燒水之時她掰著手指頭算, 一載、兩載、三載…七八載…當年她義無反顧離開燕琢城, 他們都以為不過一兩年,天下會大白, 白棲嶺卻對銜蟬說:但凡你認真讀史,天下易主看似一朝之內, 但那一步卻要跨越幾年幾十年。既然分彆, 就彆想著早日相見, 相見不了。我們都如長河一瞬, 不值一提。

一切都照著白棲嶺說的走,分毫不差。

婁擎死後銜蟬時常做噩夢, 說來也怪,他活著的時候,她幾乎不做夢,他死了, 她反倒怕了。在夢裡,婁擎掐著她的脖子叫她婁夫人;笑容尖刻陰冷, 罵她沒有良心;最後又哭著說:朕可以殺儘天下人, 獨獨沒有對你起殺心。銜蟬,朕真心喜歡你, 不是作為婁夫人的喜歡。

每當銜蟬夢到這個, 都會驚醒,而後抱著小盂兒吐上很久。

她以為三巷於她不過是白棲嶺所說的長河一瞬, 結束了就奔赴下一場, 可這一瞬它怎就過不去了呢?

水燒開了, 冒起了熱氣,銜蟬回了神,為照夜兌水。她這會兒覺得自己像一個小媳婦,在伺候辛勞一天後歸家的丈夫。這樣一想,臉又紅了。端著大木盆去屋裡,盆裡的水晃來蕩去,晶瑩水珠落在她的絲裙上,一下滾落到地上。

照夜忙上前接過,對她說:“你彆管我,我在山上慣了。”

銜蟬嗔怪地看他一眼,輕聲細語道:“這裡是山上嗎?你在山上有女人嗎?女人不嫌你嗎?”

照夜忙舉起手:“我對天起誓,我…”

銜蟬擰他腰:“誰要聽你起誓?你快洗洗罷!”言罷噗嗤笑了,走進裡屋為照夜翻找衣裳。這些年的銜蟬也是怪,每年春夏秋冬都要製一身男裳,都是依照她腦子中照夜的模樣製的。墨師傅總笑她,說這人遠在天邊,多久能見還不知道,萬一見了身形變了,這些都用不上。銜蟬也不管那些,總之要備著。

嶄新的衣裳,都不是太好的衣料。銜蟬仍舊不懂驕奢,儘管她為白棲嶺做生意,起手都是大手筆,頭腦靈清果斷,是有了名號的“儒商”,可她還是質樸,質樸又乾淨。

給照夜備的衣裳也是如此,折得整整齊齊,無論去哪都帶著。她挑了一身靛青色衣袍,月白腰帶,捧著衣裳走出去。照夜正在清洗,掬起水到臉上,用力搓,好像那臉與他有仇一樣,瞬間就搓紅了。銜蟬遞他一塊巾帕,他接過,順著衣擺送進去,擦洗身子。

“脫了罷。”銜蟬見他費勁,衣裳濕透了貼在身上,那滋味定然不好受。

照夜倒扭捏起來,銜蟬上前動手解他衣扣,他下意識向後躲,被她扯回來,命令他:“彆動!”

她的神態像甫進門的娘子訓斥尚需調教的相公,嫣紅的麵色直看得照夜心中一顫,任由他脫掉衣裳。身上也有傷疤,或長或短,或蜿蜒或挺直。

銜蟬手撫上去,他%e8%83%b8口收緊,她就抬眼看他:“受傷時候可想起過我?”

照夜點頭。怎麼會不想呢?照夜是怕死的。他許諾給銜蟬早晚會去找她,接她回家。若他死了,隻有一縷孤魂陪伴她了。照夜心有不甘。

“我也想你。”銜蟬說:“難熬的日子就想你,想你,日子就不難熬。”她細細的手微微用力,將巾帕擰乾,一點點擦拭他的身子。這個泥猴子,她心裡說,一心趕路,忘記了自己,變成了一隻泥猴子。

來來回回燒了三次水,照夜仿若蛻了一層皮,清爽了,乾淨了,換上銜蟬為他備的衣裳,像換了個人,身上的文氣又回來一些。

衣裳快穿好了,銜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