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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深處 姑娘彆哭 4231 字 1個月前

卻扯著那條月白腰帶不許他係。照夜經年累月在戰場上,聽風、辯雲、識人,卻在這一刻懵懂生怯。他是一點都不敢,甚至輕聲祈求銜蟬:“如今我沒輕沒重的…我…又是青天白日…於你…”照夜想說於你名節不好,銜蟬卻沒讓他說完。

銜蟬怕什麼名節不好?她要什麼名節?名節不過是用來束縛人的枷鎖罷了!那些人燒殺搶掠都不在乎名節,她中意自己的情郎怕什麼毀名節?

她溼潤柔軟的唇堵上他的,什麼東西轟然塌了,在他們頭腦中鋪散一地,所有東西就都被拋諸腦後了!在無數個夜晚,狼頭山彌散的大霧之中,照夜頭腦中關於銜蟬的每一個念頭都不清白,明明在不見她的時候想她萬遍,意識裡雲雨翻騰什麼都做了!明明!

此刻卻傻了,好似多年前那些避於人後的夜晚都消逝了一般,他顫唞著嘴唇下意識要躲,銜蟬卻追上去,舌尖擦過他唇瓣,強勢探進他口中。

這下照夜什麼都想起來了。他們少年時的夜,狼頭山的大霧,她在他夢裡被他碾過,積年的愛翻湧出來,都湧到他掌心。他發燙的、顫唞的手掌,一把將她拉進了懷中。

那擁抱仿若要將人弄折了一般,輪到銜蟬害怕,拍打推搡他肩膀,卻為時已晚!

她甚至不知自己是如何跌落到枕間,隻覺得她眼睛一閉一睜之間,他已傾軋下來。

銅牆鐵壁一樣的身軀,發燙的臉頰貼著她的,滿是老繭的掌心輕輕握住她脖頸。她下巴微仰,他便張口咬住。嘴唇在她頰邊、唇瓣、耳後胡亂地走,最終堵住了她嘴唇。

銜蟬如一汪春水,涓涓地、緩緩地包住了他。若非那一聲忍不住的啜泣惹人失神,他大致會將她拆碎了。好在他沒有。他不會,也不懂,握著她的手求她引路。

他們小心翼翼地尋找著,也不知哪一下,銜蟬覺得自己碎了。碎在斑駁的跳動的日光裡。那窗外銜泥的鳥雀叫了聲,好似在說:春光好!春光好呀!她不敢看照夜的眼睛,顫唞的手捂住了自己的臉,照夜拿開她的手腕按在頭側,對她說:“看著我,銜蟬,看著我。”

他變回了那個柔情的照夜哥哥,她飲泣一聲,他便不敢動;她眉頭皺起,在恐懼疾風驟雨,他就和緩下來。

銜蟬無端想起在三巷的日夜,那些淒慘的嚎哭聲,突然就恐懼了。照夜緊緊抱著她,對她說:“銜蟬,彆怕,彆怕。”

他們以堅不可摧之姿站在世人麵前,彆人都以為他們打不垮、摧不毀、死而能複生。隻在此刻,隻在這個人麵前,他們袒露恐懼、茫然,他們知道死了就是死了,如一縷清風,吹過就吹過了。

那年照夜追霍琳琅之時,被反困在一個山洞之中,山洞伸手不見五指,前有豺狼後有虎豹,他鬥了惡人又鬥猛獸,唯一的念頭就是要接銜蟬回家。他見到了最深的恐懼,在他死裡逃生以後,時常在睡夢中察覺到被扼住了喉嚨。

都會好的吧?

銜蟬問他:“照夜哥,快到頭了吧?白二爺說天下分合總要數十載,那我們是不是就不會到頭了?”

穀為先也是這樣說,他說:“從青絲到白發,這一戰,大概就是一生了。或許我也會如我父親一樣,一刀被砍掉頭顱,死時都閉不上眼。”

然而,踏上殊途的人,何時能歸呢?

他們都累了,相擁在那裡,聽著外麵鳥叫蟬鳴,回想起短暫光陰中的吉光片羽,心中已然知足了。他們睡了這些年來最好最安穩的一覺,再沒有噩夢纏身,血雨腥風也似乎遠去,隻有一片祥和之氣,在他們周身罩著。

待睜眼之時天已大黑,墨師傅辦事回來了,照夜忙下了床去尋他。老人本就是故意躲出去,此刻對照夜的羞赧也視而不見,徑直問照夜:“穀大將軍可是要你帶什麼話?”

照夜點頭。

阿勒楚向西南遷徙,穀為先想借白棲嶺那個要塞的商隊一用。墨師傅眼睛亮了一瞬,暗暗盛讚穀為先的先見之明,但他還是問:“借來何用?”

“大將軍並未明說。”

“大將軍是想問:白二爺是否還與大將軍一條心吧?”墨師傅問,隨後笑了:“你且在江南多待些時日,白二爺交代過,若他死了,白家所有的要塞商隊都交與穀大將軍。是以,那一個,也是穀大將軍的。我會派人與穀大將軍聯係。隻有一件事…”

墨師傅撫著自己的胡子,思量再三後說道:“你的信不該送與老朽,如今白家生意的主,是銜蟬在做。”

“我老了,頭腦不好用了,隻能給銜蟬打下手了。”墨師傅做出請的手勢:“剛說過的我會派人去辦,剩下的,與銜蟬商議吧!什麼該說什麼該做,她比我更清楚。你也叫穀大將軍放心,就算世事更迭,但白二爺的夫人可是在穀家軍的,這一點,沒有變,不會變。”

照夜了然,他要去送信,銜蟬跟在他身後,問他何時回來?他想了想:很快。

“那你再快些。”

照夜披星戴月走了,穀家軍的人也在城外,但距離銜蟬的莊子尚有一段距離。他一邊走一邊思索花兒在那空城可會遭遇什麼不幸,飛奴說的關於霍家人的話到底是入了他的心。

而花兒仿若感知到了照夜的擔憂,歎了口氣。她平常不太歎氣,這一日不知為何心裡很堵。至夜裡,空城裡的燈忽然都滅了,到處漆黑一片。

花兒不知這鬨的什麼,問梨子:“出什麼事了?”

“說是要砍頭。”梨子有些害怕,對花兒道:“要待會兒都去巨佛下呢!”

巨佛?砍頭?

花兒一激靈,想起了懈鷹。扯著梨子向外走,梨子問她:“姑娘,你做什麼?”

“去看砍頭!湊熱鬨!”花兒這樣說著,腳底生風,生怕晚了懈鷹就被架上斷頭台,花兒的念頭很可笑:她想到的不是懈鷹死了誤了白棲嶺的謀略算計,反倒是柳枝怕是要再尋一個心上人了!可柳枝那個性子,看到男兒先貶低人三分,能躲她一箭才算好漢。她的箭又快又準,在她心中就不剩什麼好漢了!

“砍誰的頭?聽說了嗎?”花兒問梨子。

梨子搖頭:“什麼都不說,隻說要砍頭。”

“這裡又沒有衙門,憑什麼砍頭?”花兒回頭瞪一眼監視她的侍衛,挑釁他們:“是不是啊?”

那些侍衛也不敢講話,他們跟著霍言山很久,知曉麵前這女子在霍將軍那裡不一般,辦這趟差倒也小心謹慎。

梨子扯了扯花兒衣袖,提醒她當心。那些人很是可惡,此時看起來待她有理,萬一哪一日主子棄了她,他們第一個衝上來撕咬她。

花兒一行跑到巨佛前,看到高台架起,上頭放著一塊大石頭,待會兒砍頭時候,人朝石頭上一按,脖子和腦袋伸到外頭,大刀一舉一落,鮮血四濺,人沒了。

“之前也砍過頭嗎?”花兒問。

梨子搖頭。這空城裡的一切都很神秘,人悄無聲息被抓進來,毫無動靜消失,還從未這樣明目張膽過。花兒明白了,霍家人從前尚且明白低調行事,而從某一刻起,他們覺得不必低調了,天下儘在手中了。

從哪一刻起呢?

花兒又想起那一日夜裡看到的那些人,還有那掛著“王”的腰牌,這一切若非要關聯起來,那些“王”是各地的藩王,他們已向霍家低頭認主了!

花兒覺得自己的念頭多少有些空%e7%a9%b4來風,但她行軍打仗,謀略算計以外亦有天馬行空的想象,她又覺得自己的推斷或許合理。

巨佛前已站滿了人,從前這些人都散在城裡,默默修建這座他日的京城,一身病痛尚且無人問津,生死大事自是更不必說。他們神情懨懨的,對砍頭也沒有什麼興致,隻是聽話地站在那,少挨一頓鞭子比什麼都強。〓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在巨佛之下,本該有慈悲,但此時此景,顯然所謂“慈悲”不過是一場荒唐。

遠處有人走了過來,遠遠看去,倒是有風骨。花兒一下就認出來了,是那裹著好皮囊吃人的霍琳琅!在京城,她與霍琳琅屢次接觸,那時也偶有念頭,這老人雖看著古怪,但興許是好人。霍琳琅印證“人不可貌相”的道理,他的風骨不過是沽名釣譽自善其身,經年累月修習出來的姿態罷了!這種人最可恨!

陳年積怨湧上心頭,當霍琳琅的眼對上花兒的,帶著偽善的慈藹。梨子想起舊事,很是害怕,躲向花兒身後,雙手死死捏著她的衣擺。花兒牢牢擋在她身前,並不回避霍琳琅的目光。

侍衛搬來一把椅子,花兒這才看到,霍言山走在人後,像是有心事,皺眉沉思,無言站在霍琳琅身邊。所有人大氣不敢出,垂首看著腳尖,生怕哪一眼不對,便惹火上身了。

霍琳琅抬手放下,就有腳鐐聲由遠及近,打破沉寂的夜。眾人終於抬起頭,不過是想知道這城裡被砍頭的第一人究竟是誰。

花兒也順著眾人目光看去,看到一個低著頭披頭散發的人。她看不清來人,但從身形分辨出來那不是懈鷹。那懈鷹呢?花兒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終於在一個極隱蔽的地方,看到一雙熟悉的眼睛。二人隻是短暫對視,而後迅速分開。

花兒身後的梨子卻驚恐地啊了一聲,而後愈發捏緊了花兒的衣裳,身體抖了起來。花兒回頭問她:“怎了?”

“是他。”

“誰?”

她回頭看梨子,小丫頭緊咬著嘴唇,大滴眼淚落下來,花兒懂了,是那個說早晚要帶她逃出這座城的人。

“怎麼會呢?怎麼會呢?”梨子神情木訥,不停地叨念:“怎麼會呢?”

怎麼就不會呢?花兒想。這裡人人自危,人人都想活命,有人以他挖暗道為由出賣他,以換取什麼好處,這也並不意外。梨子已然站不住了,花兒扶她坐在一邊的石墩上,蹲下`身去問她:“要不要回去?”

梨子搖頭,死死盯著那斷頭台。

大刀舉起來的時候,花兒想喊一句“刀下留人”,以幫梨子留住一個念想,卻有人突然橫在她前麵。那人足高出她半身,大手捏住了她的脖子。花兒迅速踢出一腳,卻踢到一個空空如也的□□。

她聽到人群發出抽泣聲,緊接著血腥氣彌散,梨子頭一栽,倒在了她腳邊。眨眼之間,殺戮結束了,那巨人從她麵前閃開,給她讓出視線。霍琳琅正玩味地看著她,那神情仿佛在說:“你以為這還是你的地盤嗎?你又是誰?”

花兒不看他,隻是看著那高台。巨佛下本應有的慈悲,被血腥味湮沒了。江南煙雨中矗立多少寺廟,眾人於佛前燃了多少柱香,還有多少心願祈求圓滿,在此刻都成了笑話。

可悲!可悲!

霍言山站起身來,回身看著自己的兒子。當他聽說霍言山把花兒帶進這座城的時候,第一個念頭就是這個兒子廢了。他年歲漸長,卻做下這等衝動事,令他很是失望。但念在他夫人娘家的百萬兵權,霍琳琅並未發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