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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深處 姑娘彆哭 4235 字 1個月前

。他原本要去追白棲嶺,卻還是抽身再來一趟,想看看自己這個兒子對那女子究竟到了什麼程度。

多年以前,他從北地歸來,對霍琳琅說:此行事敗,又差點殞命,是兒子不好。兒子不該輕信女子。

霍言山何時輕信過女子?話雖講半句,但霍琳琅什麼都懂了。他暗暗派人去查,得知了在那燕琢城裡曾有那樣一個賤民,曾救過他一命。

京城得見,霍琳琅見白棲嶺對她十分不同,也因此對她有了側目。女子顯然不是幾年前的模樣,麵目豐盈神情英朗,灼灼其華。霍琳琅想:兒子念過這樣一個,倒也說得過去。

他有心拉攏她,試探幾次均未果,知曉這是一個認死理的,也就不再打她的主意。在霍琳琅心中,可用之人留著,一旦威脅到他,無論誰,都可殺。

他對花兒動了殺心,卻數度陰差陽錯。今日她在這空城裡,一時之間倒也不會鬨出什麼動靜了。霍琳琅決定賣自己兒子那百萬兵權一個麵子。

他並未訓斥霍言山,甚至拍拍他肩膀,轉身走了。

高台上的血漸漸乾涸,霍琳琅走的時候又看了一眼,那人當然要死,他決不允許他的京城有一條他自己不知道的暗道。他死有餘辜。

霍言山很意外霍琳琅沒對他發難,一直送霍琳琅到城外,看他上了船。

“從今往後,這城裡夜裡不要點燈了。”霍琳琅說:“燈一亮,人心就不安穩。”不安穩,想琢磨著蠅營狗苟和出路,會惹出許多麻煩。

霍言山點頭,回過身看到月色下的高樓,像個怪獸。不知為何,他抖了一下,再回頭,霍琳琅的船,已沿河而去了。明月如洗,孤影倒映,漸行漸遠。莫言山對那影子生出一絲陌生來,好像他看著的不是自己的父親,而是一個毫不相乾的人。

“他接下來去哪?”霍言山問侍衛。

侍衛搖頭,又欲言又止。

“儘管說。”

“白棲嶺出城了,有人說霍大人要隨他去。”侍衛還有話不知當講不當講,霍言山見狀命令:“說!”

“蘇州河邊有一個聞名天下的繡娘,那繡娘繡鴛鴦戲水,水波紋能動,鴛鴦像活的;繡…”

“直說。”

“近日那繡娘得了一筆銀子,要繡一身龍袍。本來這事應是絕密,但那繡娘的丈夫是個沒心沒肺的,醉了酒在外頭胡說,下一日就栽倒在河裡,淹死了。”

霍言山懂了,此事為真。他問:“然後呢?”

“然後…事情是飛奴辦的,後麵的事小的不知了。”

飛奴,又是飛奴。

霍言山一瞬間就感到與父親隔了心,家中那些禦用的繡娘他不用,卻讓飛奴在外麵尋繡娘,顯然是怕他知曉。他怕是唯一一個被父親蒙在鼓裡的人了!父親要登基做皇帝!父親騙他!父親明明說這天下都是為他打的!

霍言山攥緊拳頭,又迅速分開,笑著對侍衛道:“此事就此了了。待父親登了基,我許你榮華富貴。”

侍衛忙磕頭道謝,而霍言山,又看了一眼霍琳琅離去的方向,轉身進了城。

侍衛提著一盞燈籠,寂靜的城裡隻有這一盞燈籠,萬物都隱進黑暗中了。霍琳琅說得對,沒有了燈,人就隻能窩在黑暗中,做一個睜眼瞎了。

他走著走著,決定去那暗道看看,他心裡有了一個大膽的念頭,無論如何都壓不下去了!

第117章 吹夢到西洲(十六)

穿過那片樹林, 一直向前走,在將要出城的地方有一片廢墟。那廢墟是建京城過程中留下的一些廢料,胡亂陳列著, 原本是要待它昭告天下之時再運出去。殊不知有膽大者, 在廢墟之下,挖了一條暗道。

霍言山跳下去, 狹小擁擠的暗道,不過隻能容納一人貓腰爬過去。那人是個好把式, 暗道內陰暗潮濕, 他不知用了什麼手段將土拍實了不掉落渣子下來。

這是一條沒有回頭路的暗道, 人隻能一直向前爬, 若想回來,隻能以原姿勢後退著爬出來。霍言山爬了一段便腰酸背疼, 費力退出後命彆人下去,他要知道那暗道究竟挖到哪了。

十年。

那人說他挖了十年。

每當夜深人靜,他用當日尚存的力氣走到廢墟場,跳進去, 不停地挖。越向後,爬越遠, 越費力氣, 耗時越久,動作越慢。

他可真厲害, 已經挖出了城外, 挖到了一個田莊。那莊戶人家聽到外頭有動靜,扛著鋤頭跑出來抓賊, 見到籬笆外站著的那許多人一時之間傻了眼。

“你們…你們是何人!”屋主將妻兒護在身後, 故意提起一口氣喝問道。

“路過。”霍言山隨意答了, 而後笑著問屋主:“你可知三裡外有什麼?”

屋主困惑搖頭,他世代種田,但那三裡外有什麼他是不知情的,一條很深的河溝攔著,還有帶釘子的柵欄圍著,聰明人都知道那地界被官老爺圍起來了,萬萬不能進。屋主的神情為全家賺得一條命,霍言山轉身走了。

屋主的小兒子扯著他衣擺道:“三裡外有…”屋主一把屋主孩子的嘴,轉身將他抱進了屋,他臉上出了一層汗,抹掉了又出一層,待人走遠了,才對兒子說:“三裡外什麼都沒有!”

他直覺要出事,這地種不得了,又不敢馬上就逃,於是叮囑家人:地照種不誤,像往常一樣。

那頭霍言山向回走,他的人向後退,起初還有一點響動,再過會兒沒動靜了,憋死了。霍言山命人從地上挖,挖出一個洞,將那人屍體弄出來。

侍衛問他:“洞呢?堵上?”

“聽我父親的,他讓堵就堵。”霍言山把這個問題丟給父親,儘心儘力做一個聽話的好兒子。他深知霍琳琅已連夜踏上追趕白棲嶺的旅途,這點小事他沒有功夫管了。

霍言山自認與婁擎不同。

婁擎心思深沉,但藏不住心事,喜惡都在臉上,這才與他的妖母輕易生了嫌隙。霍言山呢,他能忍能藏,儘管那繡娘已經開始為父親縫製龍袍,但霍言山對此沒有任何反應。甚至對侍衛說:“無論怎樣,這天下隻要是姓霍,隻要不落到彆人手中,我就認。”

他一邊向回走一邊琢磨,那花兒那樣聰明,剛剛與父親又有了那樣一場無聲的較量,她定是看出什麼了,又或者她的頭腦中又有了什麼樣的鬼主意。那她知道霍琳琅恨不得她馬上死嗎?她應是知道的。她怕嗎?她定是不怕的。

多年前在燕琢城裡,籍籍無名的她救下了一個少年將軍,那將軍是見識過天大地大的,危難之際卻將目光投到身無長物的少女身上,試圖通過她這樣一顆棋子去贏取一場勝利;多年後,名滿天下的他囚禁了赫赫有名的女將軍,行路至此各有危難,他卻又一次對她打起了主意。

霍言山自嘲:難不成你就沒有其他可用之人了嗎?又轉而搖頭,與赤誠之人在一起,不必擔憂腹背受敵。他隻需看前路,他的後背很乾淨,最乾淨。

霍言山這個聰明人,自始至終都清楚,從燕琢城柳條巷走出的叫花子一樣的女子,前途不可限量。不然他不會始終高看她一眼。唯一一件憾事,便是她不是他的同路人。@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如何讓一個女子與他同路?霍言山以世人尋常的眼光去看,讓這女子委身於他,最終為他生個孩子。孩子是女人永生的弱點,再強的女子都會為骨肉親情折腰,何況花兒這樣一個至情至善之人?

他有自己的算盤,夫人娘家的百萬兵權他要,北地的女子軍他也要。他卻忘了一件事,他迎娶夫人堪稱入贅,流言蜚語已令他瀕臨崩潰,再來一次,他怕是要被冠以靠女人苟活的懦夫帽子了!怕什麼?待天下大事成定勢,誰還敢妄議他的來路和歸途!

這一晚的霍言山,有如經曆一場盛大盥洗,從裡到外都透徹了。從前殘存在軀體內最後的自尊自憐消失殆儘,有的隻是那樣一個念頭:若這天下非要有一人稱王,那這人為何不能是我?憑什麼要是我那個風燭殘年垂垂老矣的偽善父親?

他用千鈞氣勢踢開花兒的屋門,裡頭的人似乎不意外,停止安撫小丫頭的動作,要梨子擦乾眼淚,先出去。

梨子心神俱傷,已沒有了力氣,那斷頭台斷的不僅是她的情郎,還有她活著走出這座城的念頭,如今她萬念俱灰,膽怯一下就消失不見了。她抹了把眼淚,挺直瘦小的身體,對花兒說:“我不出去。我就要在這。”

霍言山驚訝於一個唯唯諾諾的小丫頭突然有底氣,他想:難不成這一晚的洪流不僅盥洗他,也盥洗了這卑賤的丫頭嗎?

他在梨子的桀驁神情中看到了對自己的蔑視,他好想擰斷那丫頭的脖子,聽那一聲脆響,但他什麼都沒做。他不是婁擎,他比婁擎強多了!

“那便在這好了。”霍言山對梨子一笑,狀似無意說道:“適才去看那暗道,他挖得真不容易。哎!侍衛下去探看,退不回來,憋死了。”

霍言山再歎一口氣:“太可惜了,馬上就要成事了。他已將暗道挖到了三裡外的田莊,隻要再挖一個出口,就能逃進群山裡,一路跑出去,跑到徽州,會再向南,從此自由了!”

梨子聞言如萬箭穿心,她生平頭回體察到“恨之入骨”的滋味,真恨不能將麵前人碎屍萬段啊!

“霍言山。”花兒打斷他,徑直問:“你爹霍琳琅呢?”見霍言山不言語就哼一聲:“說句大不敬的話,霍琳琅這個老東西當年在京城屢次算計我,最終從我手中搶走了我該得的東西,如今黑不提白不提了!”

花兒做潑婦狀,拋一個引子給霍言山聽。霍言山沒猜錯,高台前的情形她看得真切,父與子,一坐一立,各有心思。在霍琳琅心中,於外人麵前,自己這個兒子是連一把椅子都不配有的!花兒不信霍言山對此不介懷。

“那你找我父親要去!”霍言山故意氣她:“你一個斷了翅膀的人還想在江南掀起風浪不成?再說了,如今白棲嶺走了,我父親追他去了!”

霍言山故意提起白棲嶺,他要斷了花兒對白棲嶺的綺念,當她清清楚楚知道在白棲嶺心裡她不過就是一段露水姻緣罷了!白棲嶺心底有天下、有對權力的渴求,她孫燕歸又算得了什麼!

花兒心口一滯,問道:“他去哪了?”

“能去哪?帶著他的夫人和公子,去尋寶藏了!要給他夫人一世榮華呢!”

“那感情好,他尋寶藏,霍琳琅尋他,最後他死了,寶物霍琳琅得著了。要麼說你們霍家人厲害呢,從不做蝕本的買賣!”

二人講話都陰陽怪氣,站在一邊的梨子靜下心來聽,聽出了一些端倪。她覺得麵前的姑娘很是厲害,看似嬉笑怒罵,實則是帶著心機。隻是與她過招的人極難發現。

“我父親是我父親,我是我。”霍言山強壓著心中怒氣,與花兒和氣交談,他不想惹怒她,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