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頁(1 / 1)

百花深處 姑娘彆哭 4176 字 1個月前

他踱步出去,仔細思量穀為先的話,信也罷不信也罷,都敵不過當下形勢迷霧。看不清前路,也不能摸黑走路,此時一聲突如其來的鳥叫都能將人嚇個半死,何況穀為先丟給他這樣一個消息。小頭目有些急了,在原地打轉,恰在此時他的小嘍囉跑上來,到他耳邊小聲嘀咕幾句,他登時睜大了眼睛。什麼?那山上的人嫁的是他?那穀為先說的應是真的了!

投誠!投誠!投誠了就有牧場、草場、女人,越快越好!不能落於人後!可這投誠又該如何投?怎樣看起來像真的?小頭目又犯難了,最終又扭頭去找穀為先。

穀為先見狀知曉事成一半,心中微微落定,主動對他說:“這下信我了?”

“我該如何做?”小頭目蹲在穀為先麵前,祈求穀為先給他指一條明路。

穀為先要他附耳過去,如此這般說了幾句,小頭目起初將信將疑,最終全然信了穀為先,當晚就開拔。

穀為先要他帶著人到都城外一百裡,遠道歸來的七王爺會在那裡遇襲,此時他“恰巧”救起七王爺,後將七王爺將迎娶尊貴的“山上公主”,擁有韃靼最厲害的鐵騎之師的消息散布出去。

這計中計,耗費了穀為先巨大的心力,差之毫厘就會謬以千裡,編造的消息要適時進到小頭目耳中,現在就要看那個懦弱的七王爺是否會打道回都城了。穀為先賭他會回來,他回來,是為投誠,不管哪一個兄弟贏了,他都將第一個跪下。而其他兄弟斷然不會信他,要殺掉他,表麵上看這時是小頭目的人救了他,其實是穀家軍的人。就算他的兄弟們不殺他,穀家軍的人也會演一場刺殺。

而後待小頭目放出風聲,就會有很多像“小頭目”這樣的人調轉馬頭,跪在七王爺腳下。懦弱的七王爺不知不覺之間,被架上了高位。

一切都按照穀為先和葉華裳的猜想在進行。

韃靼都城百裡外,急馳的駿馬濺起了草泥,穀為先定睛看去,跑在最前麵的就是那遲鈍懦弱的七王爺。他跟他其他的兄弟們真是不一樣,眼睛圓瞪,神情緊張,腦中空空如也。

一支箭射向他,他滾下馬的姿勢十分狼狽,整個人縮在馬側,幸而已故的君主逼他練馬術,不然他此刻定會摔下馬,被彆人生擒!

小頭目看著這模樣多有懷疑:老君主是那樣驍勇的人,“新君主”會是眼前這個嗎?

穀為先此時推了他一把:“還不去!”

小頭目頭腦一熱,喊了聲“殺”!帶人衝了上去!這一仗不出一個時辰就打完了,有如驚弓之鳥的韃靼七王爺正瑟縮在一邊,大熱天裡裹著一張獸皮瑟瑟發抖。他不知是誰人救下了他,正在思索如何保命,卻看到麵前的眾人忽然跪下,大喊:“王爺!請王爺清點人數!”

七王爺愣怔之際,小頭目已爬上前去,試探性地站起來,攙扶住了他的手臂。七王爺多少被君主父親曆練過,知曉自己此時應當端個架子,於是昂首挺%e8%83%b8,想說些什麼,他的腦力卻完全不足以支撐這盛大的思考。

穀為先混在人群中看著他,不禁想起過去數十年:若老君主也像他一樣,那額遠河岸的百姓日子總該好過些的。

葉華裳曾對他說:“我們就等著,老君主地位無可撼動,但他早晚會死的。人總會死的。那時我們的機會就來了。”穀為先記得葉華裳當時的神情,她正麵臨抉擇的痛苦,最終做出了選擇,她說:“新君主不能由阿勒楚做,阿勒楚最像他的君主父親,甚至比他父親還善戰好鬥,阿勒楚不能做新君主,不能。”

此刻的穀為先敬佩葉華裳的腦力,她孤身一人在韃靼,與天鬥、與人鬥,以鷹之眼鎖定了眼前的人。葉華裳選對了。

穀家軍的人也混在人群裡,跟隨穀為先深入韃靼草場腹地的戰士都身經百戰,卻從未想過有一天竟混在韃靼的大軍裡,親曆韃靼人的投誠。那些人在彆國舉刀傷人,此刻再看:奴顏卑膝,不過如此。

轉念一想,縱觀天下,何人不是如此?

七王爺仿若看到自己已坐上君主之位,他知他是彆人膨脹的權利野心導致的自相殘殺之後的幸存的那一位,是以格外害怕。但他故作鎮定,對扶著他手臂的小頭目格外倚重。對待鬨劇結束回到營帳之中,小頭目適時獻寶:“王,王爺,末將抓到了一個…”

穀為先被帶了上來,七王爺與他匆匆打過照麵,記得這個敵國的叱吒風雲的大將軍,如今他淪為了自己的階下囚。

七王爺屏退左右,兀自挺起腰杆,欲在穀為先麵前抖一抖威風。

穀為先看破了他的虛張聲勢,開口就直擊要害:“適才在人群中看著,不管王爺想或不想,這君主之位,王爺怕是必須要做了。”七王爺也不全然是笨蛋,他看清了形勢,這一鬨,他的兄弟們自然會誤以為他有奪權的野心,他定是活不下去了。除非,除非他自己做君主。

“你可能助我一臂之力?”七王爺徑直問穀為先。

“自然。”穀為先應承他,唯一的要求就是請他動用所有的人手,將殺了回馬槍的阿勒楚捉住。

“阿勒楚死了,被砍頭了!”七王爺道。

穀為先搖頭:“不,他沒死,他不僅沒死,掉轉馬頭要殺的人就是王爺您。王爺想想今日之事,其餘活著的兄弟是否會怪到王爺頭上?阿勒楚是否會懷疑是王爺派人行刺他?”

七王爺仔細一想:是了,是了,其他活著的兄弟也會一股腦推到他頭上。可是其他的兄弟誰還活著?

在穀為先和七王爺見麵這個夜晚,在草原深處潛伏了許久的阿勒楚和他的人馬出發了。額遠河邊長大的阿勒楚,驍勇善戰的阿勒楚,最像故去的君主的阿勒楚,被他壓抑的源自父親的血脈在他體內徹底蘇醒了。他甚至這樣想:父親原本並非對我不好,父親應是要我像他一樣,隻是我始終優柔寡斷,是以父親對我失望了!

阿勒楚決定將手足親情拋諸腦後,他才是韃靼的王!他的人早就潛入各處,這一晚,幸存的三個王爺的人頭都被無聲無息地割下了!真的是無聲無息,阿勒楚的戰士潛入營帳,疲累的王爺正躺在床上思量其後的戰事,大刀就已舉起,落下時血濺得老高,那大刀砍斷筋骨的聲響,真是嚇人;也有敏銳的,起身喊一聲,卻無人上前相救,因為外麵早已燒起大火,貼身侍衛已經被無聲殺掉了。

他們並不知自己死在誰的手中,“死人”阿勒楚將兄弟們的手段原封不動還給了他們。唯有一人沒被殺死。

在殺手舉刀之時,穀為先從七王爺的床底鑽了出來。韃靼頂尖的殺手以為自己能殺得了任何人,卻沒能殺得了河對岸的穀為先大將軍。穀為先處處下死手,五招之內將其製伏,他手中那把尖銳的匕首瞬息間劃過那人的血管,血濺起來,人腿一蹬,死了。再從其身上掏出一塊令牌丟給七王爺。

七王爺看清了,那是阿勒楚屬下的令牌。這下徹底信了穀為先。

是以當阿勒楚的人馬逼近京城之時,並未料想到等待他的將是一場殺戮。他那個扶不起的兄弟於一夜之間暴漲起野心,帶著散兵遊勇集結成的新的隊伍,埋伏在都城以外。

韃靼的都城是他們的君主父親於少年英勇之時建立的,在其周圍,有一條蜿蜒的母親河一直流淌至天邊,最終流入額遠河。這裡水草豐沛,牛羊成群,雖夏日苦短冬日嚴寒漫長,但牲畜在這裡卻意外活得好。這裡的地下滿是寶貝,老君主曾發誓要用韃靼人畢生的信念守護這裡,他曾對兒子們說:“這裡遠在天下以外,戰火燒不到我們。除非我們的戰馬,將我們帶到他們的地方。”老君主多麼高瞻遠矚,卻未算到在他百年之後,他的兒子們親自將戰火燒到了額遠都城。

阿勒楚的戰馬帶著他,星月璀璨,天地交映出罕見的金黃,像他兒時做過的夢。他的白馬不知疲倦,偶爾停下朝天嘶吼一聲,又低頭噴鼻發出噗噗聲。阿勒楚摸著它的馬頭對它說:“夥計,你陪我戰了這許多年,累了吧?”◤思◤兔◤在◤線◤閱◤讀◤

戰馬搖頭,鬃毛蕩出水波紋,月光下發出狡黠的光。仰起頭用鼻子碰了碰阿勒楚的臉,像有話要傾訴。

“打完仗再說!”阿勒楚對它說:“打完仗以後,你就是我的小月亮的良駒了!”說到女兒,阿勒楚突然想起葉華裳。心神一晃,也僅僅是一晃。男兒當成霸業,兒女情長不過過眼雲煙!何況他將迎娶的新妻子,是草原上最亮的明珠,手握韃靼最精銳的部隊,阿勒楚稱雄天下的心在不停地燃燒,燃燒,直燒到眼前的草似乎都著了起來。

不,不是他的雄心在燒,是前麵真的著火了!

他看到深夜之中的濃煙大火,順著風向朝他奔湧而來。阿勒楚此生第一次看到,火是會奔湧的。他久經沙場的戰馬嘶鳴起來,阿勒楚勒緊韁繩,謹慎盯著前方。他意識到他過不去了,那火徹底阻隔了他去往都城的路,帶著勢必要燒死他的氣勢,向他蔓延。

戰士們並未當回事,君主故去,兒子們爭權,這草原上不知燒了多少大火了,隻消等一等火自然會滅。隻有阿勒楚看出了不對,那火是為燒他的,有人早暗中做好了準備!他調轉馬頭,大喊一聲:“撤退!”

撤到哪裡去呢?再向前二十裡,就到了母親河,火不渡河,火渡不了河。阿勒楚的馬沒命地跑,前方不知何時有了圍兵,將他們圍在火海。戰神阿勒楚背腹受敵,然而他是不怕的!他舉起手中的大刀,大喊一聲率先衝了上去!

這於阿勒楚而言是生死一役,那廢物兄弟的手下不知何時變得這樣能打,將阿勒楚圍在這火原之中,勢必要將他焚燒了!阿勒楚仿佛看到大火將自己燒成灰燼,那夜空中的繁星一一滅去,天要亮了嗎?天要亮了嗎?

他一頭栽倒在地,草原颶風呼呼地吹著他臉龐,戰馬在一旁不停地跑圈,他試圖睜開眼,但周遭一片漆黑。那樣黑,什麼都看不到了。

不知過了多久,阿勒楚察覺到他的臉上有水滴落下,緊接著是一方涼涼的帕子,他睜開眼,看到了他的茶倫。小月亮茶倫看到他睜開眼,就撲到他身上喜極而泣。

“茶倫…”阿勒楚費力出聲,他的喉嚨被燙傷了,聲音沙啞。一隻手將茶倫從他身上拉走,緊接著人坐到了他的麵前。是葉華裳。

“你救了我?”阿勒楚問。

葉華裳不言不語,拉著阿勒楚的手貼在她微微隆起的肚子上。那下麵,是阿勒楚的骨肉。她看著阿勒楚,再看看外麵。草原上下起了大雨,火被澆滅了。阿勒楚複生但被七王爺打敗的消息一夜之間傳遍了草原,就連吃草的羊都被蓋上了新的印章。

山上的郡主仍會下山,隻是這一次嫁的人,不是阿勒楚了。而每一個牧民的家裡都被送來了一張畫像,阿勒楚被通緝了。

這些事葉華裳都沒對阿勒楚說,是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