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點頭。
司禎沉默了。
太小了,真的太小了,盧氏比坐在旁邊的少年也就隻大了四五歲的樣子?
司禎突然有些痛恨自己被禁錮在這個軀體之中,什麼都做不了。
“我最後會幫你把那畜生弄死。”
司禎突然說。
她知道,她必須親眼看到她走完這一生,直到她死去。
在她死的瞬間,她會拿到身體的控製權。
那時如果那畜生沒死,她會用她的身體,親手殺了他。
盧氏眼睫顫了顫。
她知道在她身體裡的這個人或許很厲害,她的聲音清冽,語氣自信又帶著狠勁。
這是一個,跟她截然不同的人。
盧氏聲音輕柔:“謝謝。”
微微火光裡,她的臉也披上一層暖色,好看極了。
顧止有點看呆,他都結巴了:“不不不,不用謝!”
“嗨呀,燒個火的事情,盧姐姐要是不想燒火,我天天來幫姐姐做飯。”
盧氏側過頭,又對麵前的少年,認真說了一聲:“謝謝。”
佘年皺了皺眉。
光影之間,他覺得剛剛盧氏的眼中,有抹銳利稍縱即逝。
這不該是她能有的眼神。
倒更像是……司禎。
這個想法冒出來後,他就覺得荒唐。
司禎怎麼可能被欺辱至此,連手都不還。
不,不對。
或許司禎跟他一樣,也是被禁錮在了一個軀殼內。
佘年開始認真起來,借著顧止的眼睛,嘗試在盧氏身上看到另一個人的端倪。
米湯很快做好了。
顧止捧著跟他臉一樣大的碗,噸噸噸地喝了起來。
他表情滿足,像是在喝什麼瓊漿玉露。
在煮米湯的同時,盧氏在用小爐子給孩子煎藥。
顧止喝完飯,看天色晚了,也沒有多呆。
盧氏端著藥進屋給孩子喂藥。
王大拿了錢後,就會有一陣子不再著家。
這個院子能安靜很多天。
司禎看著臉上稚嫩未消的女子在給孩子喂藥,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你給他的錢,都是你的嫁妝嗎?”
盧氏喂藥的手微微凝滯了。
她輕聲道:“那不算是嫁妝,那是我嫁人前賺的錢。”
盧氏說的隱晦,但司禎知道,那是她在青樓時攢的錢。
“那這錢,要是被他花完了呢?”
“我之前也會替彆人漿洗,做針線,拿去集市上賣錢。”
“但現在阿寶生病了,我暫且抽不開身子。”
聽到這話,司禎若有所思。
會針線,能做漿洗,就算是有養活自己的能力。
如果不是家裡有個能賭的無底洞,盧氏一個人或許也能過的不錯。
“要是有機會,你帶著阿寶逃吧?”
盧氏喂完了藥,聽到這話,手裡拿著碗發起了呆。
女主出嫁以夫為天,她從來沒想過這個。
司禎說這話其實也沒有抱著希望。
在小說裡,幻境裡出現的這些人,他們的人生軌跡是不能改變的。
要是什麼愛而不得的劇本倒也罷了,她就當個樂子看了。
可偏偏她來到了一個在泥濘中,因為埋的太深連掙紮都不會的女子身上。
她就總想多說兩句。
有人幫她一下就好了,哪怕是幫她說句話。
司禎看著這孱弱的女子,如是想道。
很多年前的她也是這麼想的。
有人幫她說句話就好了。
盧氏回過神,說話的聲音更輕了:“我能逃到哪裡去呢?被發現又會是一頓毒打。”
“一個女子帶著孩子總是過得很艱難的。”
盧氏說完又笑了,臉上是自嘲的神色。
艱難,現在就不艱難了嗎?生活從沒有善待過她。
司禎想了想這個時代,不再說話了。
盧氏給阿寶蓋被子,手邊卻摸到了一個硬的包裹,她疑惑拿起來,把上麵的布一層層揭開。
幾個瓶罐躺在手心。
盧氏想到了什麼,把罐子的蓋打開。熟悉的藥味一點點蔓延開來。
她心裡一暖,撩開衣袖,把藥好好地塗在了自己的胳膊上。
孩子吃了藥,慢慢好了起來。隻需要再吃幾劑藥就能徹底好起來。
盧氏也有了時間繼續做針線,拿到集市上賣,賺錢添補家用。
生活好像又恢複了平靜,如她嫁人後的每一天一樣,做針線,去集市,洗衣做飯,照顧孩子。
而在這枯燥無味生活中,唯一被染了點色彩的是,她在集市賣繡帕的時候,買了一個風車。
木製的,做工粗糙,但勝在上麵畫的花紋好看,色彩斑斕的,風一吹,悠悠轉動。
她枯井無波,令人窒息的生活,好像有一點點風吹了進來。
王大這幾天一直在賭場。
而王大身上的宋時禾經過幾日賭場的浸泡,心裡多了一絲絲詭異的興奮。
贏錢的筷感,和周圍的歡呼聲讓他記憶尤深。
他有點忘記了這裡是幻境,忘記了自己是誰。
他隻知道王大每一次進賭場的時候,他都是快樂的。
賭場裡依舊是煙霧繚繞的模樣,還是充斥著難聞的臭汗味道。
但這回王大沒那麼歡暢了,他輸錢了。
周圍的歡呼聲變得刺耳起來。
他握著手裡僅剩的兩塊碎銀。
“王大,還押注嗎?”
上回吹捧他的人又來問了。
王大隻覺得他臉上的笑是在嘲諷。
他氣不過這口氣,蒲扇一樣的手拿著兩塊碎銀,往賭桌上狠狠一拍,咬牙切齒:“賭!”
拍的是家財萬貫手拿萬兩黃金的氣勢。
“好!”
又是新一輪的擲骰子。
“買定離手啊,賭大賭小!”
周圍有的喊大,有的喊小。
王大把錢都拍到了大那裡,跟著周圍一起喊大,他鬢邊都是汗,牛大的眼睛死死盯著擲骰子那人的手。
宋時禾也跟著一起緊張起來。
這緊張來的莫名,他的心神像是被小小的盅蓋給攝住了。
盅壺落桌,蓋打開。
“一一二,小!”
王大再一次輸光了錢。
他緊張的眼神變成了狠厲:“出千!”
擲骰子的人眼神變了,冷冷掃了王大一眼,伸手揮了揮。
四周角落裡走出來幾個比王大更壯的魁梧打手。
宋時禾的手本能動了動,卻動不了。
他想乾什麼?動動手就能撂倒這幾個壯漢嗎?彆開玩笑了。
他日日來賭場,家裡還有個破鞋媳婦,長了一身肉但誰都打不過,誰能比他自己更了解自己。
宋時禾的思維完全混亂了。
王大識時務,把怒火吞了下去。
賭場的打手卻不會因此放過他,重重的棍棒落在他的身上,然後他被四個壯漢,像抬豬一樣,提著四肢扔了出去。
打手不屑看了王大一眼,像是在看什麼垃圾:“沒錢來什麼賭坊,沒出息的玩意兒。”
絕對的實力懸殊之下,王大不敢說話。
他憋了一肚子火,扭頭就往家走去。
盧氏平靜的生活再一次被打破了。
她手上還拿著剛做好的繡花帕子,針都沒有收起來。
門被撞開了。
“人呢,死哪裡去了?!”
聽到這個聲音,盧氏條件反射,忍不住抖。
王大幾步進了院子,看到盧氏後,積壓的怒火終於噴薄而出,他一把抓住盧氏的頭發,劈手奪過她手裡的針,就往盧氏身上紮。
“你個沒用的東西,老子怎麼娶了你這樣一個破鞋!”
“彆人娶的都是有錢的女人,你的錢呢,錢呢?”
“藏在哪了,把錢拿出來!”
他聲音一聲大過一聲。
在他身體裡的宋時禾覺得自己的手不自覺拿著針,一針針紮進對麵女人的肉裡。
然後將她的顫唞,害怕,痛苦看在眼裡。
耳邊是她不成調的求饒:“不要打了,沒有錢了,真的沒有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宋時禾覺得好像變成了王大,他受到了冷眼,被看不起,被說沒出息,他打不過那些人,於是滿腹憤懣。
現在,在看到對麵人的模樣,他突然得到了滿足,他覺得自己厲害起來,他不是沒出息,他根本就不應該遭受冷眼!
隻要這女人能拿出錢,他就能飛黃騰達。
他得配一個更好的妻子!
他分不清內心的憤懣究竟是王大的,還是重生後諸事不順造成的,他甚至忘了自己是劍宗弟子宋時禾。
盧氏的耳邊是王大一聲又一聲的怒吼,身上的痛越發密集。
恍惚間,她聽不到王大的聲音。
一個清冽好聽的聲音好像又響起了。
“我最後會幫你把那畜生弄死。”
“那這錢,要是被他花完了呢?”
“要是有機會,你帶著阿寶逃吧?”
盧氏沒看過這聲音的主人長什麼樣子,但她知道,這個人一定自信溫柔,恣意,強大。
她也想強大一點,哪怕一點點,也不至於在這時候毫無反手之力。
盧氏閉上眼睛,眼淚又掉下來。
可她實在太弱了。
牆的另一麵,顧止聽到了摔門的聲音。
他知道,王家姐姐的男人又回來了。
顧止在院子裡焦急地走來走去。
佘年在意識到司禎或許就附在盧氏身上後,就不能冷眼觀看一切了。
被打是有痛感的,司禎那樣恣意的人什麼時候在那種垃圾手裡吃過虧。
佘年共通了顧止的痛感,但他不覺得痛,也沒有動手的興趣。
但司禎被打了。
他跟司禎不一樣。
她上輩子就是風光的劍宗首席,這輩子就是在秘境裡也走的如履平地。
沒道理進了幻境,要被彆人踩一頭。
從來幻境就始終沉默的佘年開口說了第一句話:“你不去找她嗎?”
第18章 18
她根本不需要你的喜歡
顧止停下腳步 ,滿臉防備神色:“誰!”
佘年沒回答他,轉而發問:“她又要被打了,你不管嗎?”
顧止聲音大了些:“你到底是誰,你在哪裡!”
佘年冷聲:“廢物。”
顧止終於回答了佘年問題,聲音小了些:“那是人家的家事,我如何能管?”
佘年問:“你不是喜歡她?”
顧止耳根紅了:“你不要瞎說,毀壞王家姐姐清譽!”
佘年嗤笑。
人都要被打死了,跟他扯什麼清譽。
在他們妖界,有實力的雄獸才能獲得雌獸的青睞。
佘年也不覺得顧止年紀太小了,妖界沒有年齡一說,隻要到了情期就可以求偶。
佘年催促:“你再不去,她真的要被打了。”
顧止看著自己瘦比竹竿的雙手,最後帶著幾分頹廢地放下。
他打不過王大。
司禎看著王大高舉的木枕,緊緊鎖眉。
她這樣被多打兩下,會死的。
司禎嘗試調動身上的靈氣,但一絲也無。
這幻境裡像是有什麼針對修士的東西一樣。
她無法對這樣的畫麵袖手旁觀,忍不住著急。
身上針紮的疼痛感越發強烈,司禎忍著身上的疼痛,隻覺得這無能的,隻敢對著自己妻子發泄怒火的男人越發惡心起來。
王大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