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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頓時將所有疑問暫時放到一邊,放下手中的杯子,掀開被子直接跳下了床。

因為高燒帶來的虛弱再加上起身的動作太急,蘇冉眼前一花,腳下晃動著,直直地就要向地上撲去。

邁克羅夫特迅速站起身,眼疾手快地用小臂勾住了她即將要摔倒的身體。

他猶豫了一秒,在蘇冉站穩之後,才用手掌禮貌而克製地扶住了對方的手肘,在感受到手中略微硌手的骨骼時,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蘇小姐,請不要忘記,你現在還是一位病人。”

“——我要去看一看隔壁受傷的先生……”

“那位先生還在昏睡,不過據格雷先生說,他昨天短暫清醒了一會兒。”緊接著,他像是完全讀出了蘇冉的心思,還沒有等她再次開口詢問便繼續說道,“至於格雷先生,他在送走醫生後似乎遇到了他的朋友被攔在了門外。”

說到這裡,邁克羅夫特的聲音裡帶上了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淡淡不快:“恕我直言,蘇小姐,目前你的狀態看起來比那位受傷的先生要糟糕許多,現在還請你安心養病。”

蘇冉還沒有反應過來時就被邁克羅夫特重新按回到了床上,她看著對方麵無表情給她拉好被子,方才剛淡下去的情緒又卷土重來。

邁克羅夫特在這時才捕捉到了心中那一抹毫無緣由的不悅之感,但這種感覺又隨著他為她整理被單的動作漸漸平複。在短暫的疑惑之後,他站在床邊對著蘇冉欠了欠身,恢複了平日的嚴肅冷靜:“抱歉,我剛剛的行為太過失禮了。”

蘇冉搖了搖頭,從沒有覺得語言是如此蒼白無力:“……要道歉的是我才對,福爾摩斯先生,我這次給你添了這樣多的麻煩。不知你是否確定了返程的時間?無論如何,請一定讓我為你支付這次旅行的費用……”

蘇冉說到最後徹底語無倫次起來。

隻要一想到麵前之人連夜為她跨洋而來,她的整顆心就因為巨大的震動而顫唞著。

這樣的恩情,她可能窮極一生都沒有機會報答對方。

話還沒有說完,她忽然看到邁克羅夫特掏出了一方手帕遞到了她的眼前,不禁滿是疑惑地抬起頭。

看到對方此刻無知無覺看起來有幾分純真卻脆弱的表情,邁克羅夫特的心微微一動。

他沒有說話,隻是安靜地伸出手,一下一下,溫柔地擦去她臉頰上接連不斷落下的淚水。

第71章 2

道林看著塞弗醫生走進電梯, 兩人的視線隔著鐵柵欄一樣的電梯門非常有默契地互相點了點頭。

電梯箱緩緩地向下沉降,在吱吱呀呀運轉的聲響中,道林想起了此刻正坐在自己房間裡那位突然敲響他房門的陌生訪客, 臉色微微陰沉了下去。

他不知道那位自稱從倫敦趕來尋找蘇的先生究竟是如何精準地找到他的房間——在蘇帶著那個受傷的男人出現之前, 甚至就連她都不知道他的房間號是什麼。

不過現在他可以肯定,這個名叫邁克羅夫特·福爾摩斯的男人大概率就是幾天前她去郵局發的那封電報的收報人, 而對方似乎對她同那個戴著麵具的男人之間發生的事情似乎也了如指掌。

道林隱約觸碰到了兩人之間某種堅韌又深厚的信任。

隻要一想到自己不是距離她最近,被她全心全意注視之人, 那股從心底滋生出的黑暗情緒就如燃燒的烈火一樣%e8%88%94舐著他。

半年前的他一無所有,隻是一個被丟在英格蘭鄉下懵懂無知的窮小子,現在的他, 是克索爾勳爵,倫敦最炙手可熱的社交新星,他有著顯赫的地位, 不老的青春,永恒的美貌, 無儘的財富——

為什麼他不能擁有她?

無論是莫裡亞蒂,埃裡克, 還是這個叫做福爾摩斯的男人,他們顯然配不上她。

隻有他才是最完美的人選。

道林想到自己未來的計劃,神情終於由暗轉明。他轉過身, 準備去處理房間裡那位不速之客, 卻看到了這幾日一直避而不見的亨利勳爵此刻正在他身後。

“總算讓我抓住你了,我親愛的朋友!”亨利勳爵提著手杖和帽子, 一副要出門的打扮, 不過他出現的時機之巧妙, 很難不讓人懷疑他是聽到了對麵道林房門的響動這才裝出偶遇的樣子。

道林的麵色有一瞬間的僵硬, 他不知道亨利勳爵到底站在那裡有多久,對於他和塞弗醫生剛才在走廊裡的談話又聽到了多少。

自從蘇突然病倒之後,他特意多付了一百法郎的“封口費”,讓塞弗醫生對於蘇的存在徹底緘之於口,自己裝作生病的樣子。畢竟即使是在風氣大膽開放的巴黎,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弄不好也會傳出令人心煩的奇怪的醜聞。

雖然他並不在意,可是他下意識地不願讓她的名聲沾上一丁點汙點。

他有一種預感,如果讓他編出來為了應對塞弗醫生的未婚夫妻的說辭流傳出去,她絕對不會為了“保全名節”這種事情和他在一起,說不準還會被某些“有心人”利用從而讓他徹底出局。

“你已經稱病三天了,我希望今日你已經感覺大好?”亨利伯爵說著摸了摸嘴角上方修建得整齊得體的小胡子,審視的目光慢悠悠地滑過道林精神煥發看不出任何病氣的英俊臉龐,“說實話,道林,作為你的朋友,我不得不以一種近乎失禮的直接方式向你表達我的關懷和疑慮,希望你不要覺得冒犯:這幾日你到底神神秘秘在搞些什麼?如果我沒看錯,昨天從你在樓下休息室裡會見的,可是一位巴黎的房產經紀人。”

道林將一隻手插進兜裡,微微沉下肩膀,麵色無異略帶慵懶地揚起嘴角:“亨利,這幾日我躺在床上,在百無聊賴的幽思中,不知怎麼的,我就回想起了你在西比爾死後送來的那本書①。我突然下定了決心,我要留在巴黎。”

“……什麼?”亨利勳爵瞪大眼,這突如其來消息給他的震動,完全不亞於當年得知自己雙親突然去世的消息。

能讓這位一向淡定從容進退得體的風流紳士臉上出現這樣的表情,道林心底覺得有些好笑,甚至還有一絲莫名其妙的成就感,他開口,聲音顯得愈發堅定:“是的,我的朋友,我準備在這裡置產。所以一周之後,請恕我不能和你一起踏上返回倫敦的旅途了。”

他無比慶幸在自己出發前鬼使神差地將自己的畫像也帶來了巴黎,這讓他可以沒有任何顧慮地做出這個決定。

“你……”亨利勳爵的思緒一時有些混亂。

他當然知道道林會喜歡他送的書,因為他能斷定道林能和那位主人公產生共鳴,甚至把主人公當作自己的原型——那位獨特的巴黎青年有著科學又浪漫的氣質,想著要在十九世紀實現屬於每個世紀而不屬於他自己時代的一切欲望和思想。

他想著自己送去的那部沒有情節隻有單個人物心理描寫的小說,完全不敢相信這部風格精美如同夢囈的書會給道林帶去這樣大的影響。

緊接著,亨利突然想到了什麼,表情一變,心中升起一股強烈的不悅,就好像進行了一半的實驗被粗魯地打斷,又或是隻有自己能看到的珍寶突然被他人奪走一樣:“說實話,我的朋友,是因為那位東方小姐嗎?”

道林微笑著同亨利勳爵對視了兩秒鐘,這才俏皮地眨了眨眼:“確實如你所想,我要追求蘇小姐,並終有一日為她冠上‘格雷’的姓氏。”

不光如此,他目前正準備在巴黎買一棟彆墅,寫在她的名下,當作禮物送給她。

這幾日他並沒有額外請女仆來照料她——他本應該這樣做的,可是他實在是無法抵抗親手照顧她的欲望。

他為她寬衣,喂她喝水吃藥,為她用冰毛巾降溫,擦拭汗涔涔的額頭。

他可以不受任何打擾地安靜地注視著她的睡臉,又或是隨時低下頭去親%e5%90%bb她的臉龐。∴思∴兔∴在∴線∴閱∴讀∴

他從未這樣親力親為地照顧另一個人,他必須承認,他徹底迷上了這件事,萌生了一定要住在她身邊的想法。

他覺得自己仿佛就是神話中守護等待愛人醒來的英雄,因為她,生活中的每一件事在他的眼中都充滿了如歌的詩意。

他享受著這種帶著罪惡感的病態歡愉。

是的,是他在那個夜晚打開了她身後的窗戶,懷著某種陰暗的希冀讓巴黎十月深夜略帶冷意的涼風吹進了房間,然後一切都如同被神眷顧一樣,超出他預期地順利地展開。

在她高燒的某些時刻,道林偶爾會被一種會因此永遠失去她的恐懼牢牢捕獲。他後悔又惡狠狠地注視著自己那張愈發腐敗變形的畫像,愈發清晰直觀地意識到自己的罪孽究竟是多麼醜陋。

這讓他在和雪亮鏡中自己的倒影對視時,第一次沒有了那種興奮不已的感覺。

不過,這份悔恨之情隨著蘇冉高燒的消退,就如同太陽下的雨露般很快蒸發殆儘了。

他眼下更在意的是等她病愈之後,他究竟如何才能像現在這樣一直親昵無間地待在她的身邊。

亨利勳爵看著回答完他的問題就開始走神的道林,強烈的不快讓他連一絲禮節性的笑容都擠不出來。他有一種預感,道林這一次的激情和西比爾·文那一次可不一樣。

他是希望道林娶一位姑娘,死去活來愛她一年半載,然後又忽然愛上另外一個人——畢竟這才讓道林成為一個有趣的研究對象②。

他滿意地觀察著道林和西比爾·文愛情戲劇化的開始和落幕,並在這次來到巴黎後,對於道林被那位異國小姐迷住也是抱著十足樂見其成的心態。

不過當他從自己的老朋友夏尼伯爵嘴中聽到了許多對於那位小姐的盛讚之後,再聯係到他與這位小姐短暫的接觸,他就很快提高了警惕。

那似乎是一位人格獨立度和完整度都很高的小姐,對於道林這樣頭腦靈魂空空,需要被他人注入“價值”的人來說,有著難以抵抗的絕佳吸引。

而她,真的有可能將道林從他為對方規劃指引的道路上拉回去。

他絕不能接受道林像這個時代價值所倡導推崇的那樣,一生困在同一段感情和婚姻裡……

亨利勳爵想要再說些什麼,但道林在他開口前就打斷了他,亨利勳爵第一次在那張漂亮得讓人心醉的臉上看出了一道從堅決之中衍生出的決絕和冷酷。

“我的心意已決,亨利。”道林聽到身後電梯運轉的聲響,側過身,禮貌地抬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你不是要出門,希望我沒有耽擱你太久。”

電梯吱呀著剛好在這一層停下,亨利勳爵麵無表情地看了道林一眼,戴上帽子,沉思著快步走向電梯,甚至沒有注意從電梯上走下來的另一位先生也是自己的朋友。

敏[gǎn]地嗅到空氣中無聲的劍拔弩張,莫裡亞蒂眼中閃過一抹沉思,他沒有同腳步匆匆的亨利勳爵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