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頁(1 / 1)

客氣地直接問道:“她在哪裡?”

道林慢慢眨了眨眼,眼中的藍色似乎幽深了一些,但他臉上那種略帶天真的申訴表情絲毫未變:“我猜您或多或少聽到了我和醫生剛才的對話,考慮到她的病情和您的身體狀態,我很抱歉您現在還不能見她。”

在一個眨眼之間,埃裡克如一道影子般從床上躍起,用那條未受傷的那條手臂將道林狠狠地撞在對麵的牆壁上,伸手卡住了他的喉嚨:“我再問最後一遍,她現在在哪裡?”

道林的頭因為被抵在牆上而不得不微微揚起,他聽著男人陰沉的語調,慢慢地收起笑容,身體卻依舊保持著一種異常放鬆的神態,似乎絲毫不被眼下的生命威脅所困擾。他看著麵前這個野獸般的男人,在回想起那半張麵具之下隱藏的是一張比魔鬼還要醜陋的麵孔時,晶藍色的眼瞳中飛快地劃過一絲輕蔑。

“埃裡克先生,”道林慢條斯理地開口,“她是一位多麼美好的小姐,這一點想必無用贅述,即使是我,也會時常產生自慚形穢的感覺。可是,像您這樣……這麼一位先生……”他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似乎是一時找不到合適的字眼,意有所指地將視線轉向了埃裡克的右臉,嘴角再次勾起淡淡的笑容,滿是譏諷的味道,“竟然妄想留在她的身邊……不得不說,我真是極為敬佩您的勇氣。”

在意識到道林看過他的臉之後,埃裡克金色的眸子徹底暗了下來。他本以為自己早已對於這些話無動於衷,可當這樣的攻訐來從一個相貌接近完美男人口中的時候……

他的瞳孔緊縮,滔天的怒意讓他沒有任何仁慈地收緊左手,帶著置對方於死地的狠絕用力擰住了道林的喉嚨。

那張漂亮的臉上並沒有如埃裡克所預料那樣露出任何痛苦或是哀嚎的表情,在這充滿凶狠仇恨的暴力之中,道林看著埃裡克,那雙藍色的眼睛裡逐漸泛起詭異的猩紅,眼底的鄙薄和傲慢顯而易見。他就像是一副畫、一座雕塑、一個承載著“美麗”這個概念的具象化藝術品一樣,靜靜地審視著埃裡克的動作,在一種清醒自知的優越感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某種情不自禁的憐憫。

“你……”埃裡克驚異地看著道林,自尊心被他人碾在腳底的刺痛和怒火有一瞬間停滯,他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緊接著,他看到這個男人像被他的反應徹底娛樂了一般哈哈大笑起來。下一秒,受傷手臂上傳來的劇痛讓他馬上認清了眼前的一切是一個不能再真實的現實,也讓他不得不徹底鬆開了掐住對方脖子的手。

被掐住喉嚨的道林絲毫沒有被埃裡克的動作所影響,輕鬆地握住了他受傷的右臂,手指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死死地扣在了那道昨天剛被縫合好的傷口之上。

“……啊……”埃裡克努力壓抑著喉嚨裡痛苦的申%e5%90%9f,他咬著牙,脖子上的血管凸起,劇烈的疼痛讓他搖搖欲墜,幾乎支撐不住自己站立的身體。

道林的嘴角重新掛起了那抹若有若無的純潔微笑,他一點一點加重力道,帶著孩童般純真殘忍又充滿興味好奇的眼神,觀察著埃裡克因為痛苦變形冷汗淋漓的臉,在享受著幾秒這樣的樂趣之後,他又像是嫌棄這痛苦還不夠一般,伸手扯下了男人臉上的麵具。

埃裡克短促地低吼了一聲,發了狂似的後退一步,終於掙脫了道林的鉗製。他抬手蓋住了自己殘缺的右臉,弓起身子,%e8%83%b8膛劇烈起伏著,透過指縫望著道林,眼中的凶光幾乎可以將對方撕得粉碎。

“她知道嗎?”道林如玉的手指把玩著手上的麵具,像是詢問,又像是自言自語。在注意到埃裡克驟然的表情變化之後,他不禁搖了搖頭,壓低了嗓音,用英語喃喃道,“How stupid I am……of course she knew(我真蠢,她當然知道)。”

在意識到她可以對這樣一個醜陋的怪胎如此關懷上心,卻絲毫沒有因為他的美貌而對他另眼相待的時候,道林徹底被一種扭曲又陰暗的情緒所吞噬。

這是在麵對莫裡亞蒂時從未有過的。

……他憑什麼?

道林眯起眼,將白色的麵具重重扔到了埃裡克的腳邊,強烈的妒火甚至扭曲了那被上帝抑或是撒旦祝福過的五官,讓它顯出了極為猙獰的神色。

他冷冰冰地看著這個有著一半魔鬼臉龐的男人,《歡聚》的情節再一次在他眼前浮現。

不,他決不允許這個男人效仿劇中的魔鬼,將她拖進地獄。他的蘇將行走於陽光雲端之下,和他在一起——隻要一想到這樣醜陋的存在在覬覦著他心愛的姑娘,甚至貪婪地想要將她據為己有,道林就感到深深的冒犯和憎惡。

他要為她構築起一個隻有純粹美麗存在的感官世界,而這個醜八怪連親%e5%90%bb她的鞋尖都不配。

“我不知道您是誰,過著什麼樣的生活。”道林居高臨下地開口,那股嫉妒深深地衝擊著他,甚至壓到了他想要利用埃裡克牽製莫裡亞蒂的想法,他要將這個男人徹底消失在她的世界,他們的世界。

他不再微笑,說出了從昨晚揭開埃裡克麵具之後就一直在腦海中構思的話語:“她非常善良,將您視作恩人,就算心中有所保留,一直以來礙於恩情,也絕不會將您置之不顧。然而在她身邊,您可曾想過如果其他人發現您的容貌,到時等待她的將是怎樣的非議?”

……恩人……礙於恩情……

原來在她心中,她是這樣看他的嗎?

埃裡克想要回擊,但這是他第一次從另一個人口中聽到她對他的看法,這個信息帶來的一種豁然開朗的頓悟感讓他難以說服自己這是一個純粹的謊言。而道林的這番話更是如當頭棒喝,徹底揭開了他一直不願意麵對的最隱秘的恐懼和事實——

他長久生活在純粹的黑暗之中,隻有在那充滿漫漫長夜的地下,他才是一切的主宰,才能如帝王一樣為她打造華美的宮殿,金塊珠礪,錦衣玉食,滿足她所有的願望與欲求。

可是如果要回到世俗的陽光之下,他在她身邊,在其他人眼裡,他就是一頭卑劣偷偷渴望著美麗的怪物,一隻千夫所指萬人唾棄的可憐蟲!他經受過的那一切……如果有朝一日那些驚詫嘲笑鄙夷的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

埃裡克的心臟因為這樣的想象恐懼地顫唞起來。

“如果您真的愛她,那麼在她醒來看到您平安之後……我想您知道該怎麼做。”道林注視著埃裡克幾經變幻的表情,冰冷地拋下最後一句話,“您根本不配在他身邊。”

過了良久,僵硬如石塊的埃裡克才俯身緩緩撿起了麵具,重新戴回了臉上。

麵具之後,那雙亮金色的眸子裡有一股深沉的火焰在緩緩跳動。

……

現在,當他終於可以再次凝視著那雙他無比渴求的、可以為之付出一切的眼睛時,%e8%83%b8口那股滾燙的情感讓他心中的信念愈發堅定。

他要保護她,哪怕需要付出的代價是遠遠地守望著她。

他絕不能放任那樣一個存在——一個魔鬼,留在她的身邊。

他要找出道林·格雷的秘密。

然後徹底毀滅他。

第76章 7

埃裡克垂下眼, 錯開蘇冉關懷的視線,無聲地吞下了藥片。

曾經炙熱如火的感情此刻如西伯利亞苔的雪原一樣冰冷,兩人之間空氣裡浮動著的這份真實而實在的距離, 一時讓蘇冉產生了極度割裂的落差感。

果然將埃裡克從歌劇院的地下帶出, 並希望能引導對方逐漸融入社會,是她太過於強人所難了嗎?還是她太高看自己, 以為讓他留在她身邊就可以調和兩個人之間的矛盾。

蘇冉忍著頭痛努力集中注意力,猜測著埃裡克態度前後變化的原因。然而拋開所有理性的思考, 她的內心總有一種奇怪的直覺,他這樣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十之八九是在她昏睡的時候發生了什麼變故。

……是道林?還是莫裡亞蒂?

蘇冉心中劃過一絲不安。+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她無論如何都沒有預料到事態會發展到現在這樣的地步, 她本已下定決心,要將他從深陷的泥濘和黑暗之中解救出來。

現在埃裡克提出主動要離開,對她來講, 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她可以沒有太多道德負罪感地放下那副她本就不需要背起的沉重枷鎖,甚至可以借此機會遠離那讓她心驚膽戰的瘋狂感情——在回想起地下那隻閃閃發亮的銀色鐵籠之時, 她的背脊還是會竄起陣陣冷意。

有一瞬間,她幾乎想要就這樣點頭答應。

在這陣沉默之中, 埃裡克敏[gǎn]地察覺到了她的遲疑,雖然他的整顆心因為不得不離她遠去而陣陣發痛,可是他還是感受到了幾絲夾雜著苦澀的喜悅。

期許她的挽留是他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但她沒有馬上同意他的離開, 是不是說明她對他多多少少還有一絲情感?不管那是什麼,哪怕隻是點滴的恩情……對他這樣躲藏在地下被世人厭棄不值得被愛的可憐鬼, 能在她的心中占有一席之地, 他就已經非常滿足了。

他不敢奢求太多。

蘇冉注視著埃裡克鬼魂一樣慘白毫無血色的臉龐, 之前那種望著對方生命在眼前流逝的無力恐懼再一次浮上心頭。

他的傷歸根到底是因她而起, 在確定他的身體完好如初之前,她無論如何都無法對他置之不理。

蘇冉閉上眼,輕輕歎了一口氣,任憑自己的感性在這一刻壓倒理性做出了最後的決定。

“埃裡克,抱歉,我不能放任你在現在的情況下就這樣離開。”她伸出手,小心地避開他的傷口,輕柔地按在了他的右臂之上,“至少等到你的手臂痊愈之後我們再聊這件事,可以嗎?”

埃裡克的身體因為她的撫摸驟然緊繃,他必須要用儘全部力氣,才能克製住自己想要觸碰她的欲望。然而蘇冉接下來的話語,卻讓他再也忍不住,難以置信地抬起眼。

蘇冉真誠到接近懇求的神色讓他的瞳孔猛地一抽,初始的驚訝和茫然消退之後,一股令人驚厥的狂喜衝上了他的頭頂,之前整整醞釀了一天一夜才勉強樹立起的冷淡麵具在她的一句話之下便潰不成軍。

她……

埃裡克張開嘴,深邃的眼眶裡迅速浮起灼熱的濕意,嘴唇哆嗦著,嘗試了好幾次,卻怎麼都拚湊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她……居然在挽留他?

蘇冉看到埃裡克臉上和距離崩潰失態隻有一線之隔的激動和喜悅,灼灼的目光之中燃燒著整個人都任她予取予求的癡情。

這種熟悉的,接近卑微的討好姿態讓她的心中一澀。

“你熱愛音樂,無論是彈琴還是作曲,右手都必不可缺。”蘇冉用微笑掩飾著自己內心的酸澀和觸動,她現在可以完全肯定,這兩天在埃裡克身上一定發生了什麼她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