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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切斷你所有的道路,摧毀你珍視的一切,你將一無所有,孤立無援,然後無法離開我一步。」

她害怕丟掉自由的窒息。她更害怕在絕對控製下獨立自我的湮滅。

她仿佛聽到莫裡亞蒂伏在她耳畔得意又縱容的輕笑,笑她以為自己可以拿著贏得的籌碼,輕易地一走了之。

“蘇。”

抓住她手掌收緊的力道將她從那湍急的漩渦裡一把拉了出來。

蘇冉輕輕抖了一下,抬起的眼眸中,絕望和驚懼來不及收起。

邁克羅夫特伸出另一隻手,像是儘可能減少這個動作中蘊含的輕佻一般,曲起食指,用指節抵住了蘇冉想要彆開藏起的臉:

“所以,你現在必須要留下來。”

“我……”

她僵直身體,忽然狼狽地彆開眼,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麵前身體傳來的輕顫一下一下消磨著他的自製,手掌間柔軟的觸?感突然變得格外清晰,那對直挺的黑色睫毛蓋著眼眶,一根一根一直紮進他的心尖。

那隻停在她臉側骨節分明的手掌慢慢伸展開來,停頓了一下,最終落在了她的肩頭,紳士地拍了拍。

“彆怕,”沉緩堅定的聲音帶動%e8%83%b8膛的震動,如同琴箱的共鳴,“在這裡沒有人可以傷害你。”

蘇冉知道自己在不爭氣地顫唞著。她覺得自己努力了那麼久,看起來改變了許多,到頭來又好像什麼都沒有變。她不慎一腳踩進了深淵的泥濘裡,黑暗的淤泥淹沒了她的%e8%83%b8膛,灌入了她的口鼻。她掙紮著,滿腹委屈,不知歸途,看不見終點,更不知道為什麼要繼續掙紮下去。

有一瞬間,她想要就這樣撲進麵前這個寬闊而溫暖的%e8%83%b8膛裡。

但這不是二十一世紀。

最終她隻是低下頭,額頭碰上了邁克羅夫特%e8%83%b8`前硬[tǐng]的羊毛布料,像是通過那幾平方厘米的接觸,獲得一點點慰藉。

她不允許自己有太多軟弱。

但蘇冉不知道,這個微小的動作,觸動了打破某個平衡的最後一個開關。

在邁克羅夫特將她輕輕擁進懷裡的時候,那雙落在空氣裡的灰眸克製而安靜,讓人想起冬日飄著小雪的清晨,可細細看去,就會發現眼底流瀉出的那道微光帶著令人口乾舌燥的熱意。

——既然他們可以,為什麼他不可以?

他暗沉沉地想。

這樣荒唐的念頭一旦破土而出,就再也無法被收回。

第98章 4

巴黎連綿的雨水從那天之後似乎便再也沒停過。

莫裡亞蒂走進熟悉的大宅, 撣落一身冰涼的水汽。他靜靜地在門廳站了一會兒,在女主人消失之後,仿佛第一次注意到了這棟房子的空曠與冷寂。

今天, 是她離開的第四天。

%e8%83%b8膛裡接近空蕩的陌生感覺讓那雙削薄的嘴唇微微勾了勾, 鏡片後的眸子像兩團燃燒的綠火,他用舌尖緩緩%e8%88%94過後槽牙的牙床, 壓下了跟隨脈搏跳動一下一下要從血管裡汩汩流出的恨意。

他痛恨那些一次又一次莫名其妙冒出來阻撓自己動手的柔軟情緒,恨他的忍耐和步步後退到頭來卻換不回一點她的回應。

他更恨那個搶了他東西的男人。

早知如此, 他為什麼不在一開始就像拆禮物那樣直接拆碎了她。把她拆成一堆廢物,這樣就再也不會有任何人和他爭搶。

她就會,乖巧完整地屬於他一個人。

莫裡亞蒂漫不經心地用著手杖頭一下一下輕敲著手掌的掌心, 直到體內蓬勃的暴虐重新潛伏在深不見底的幽潭之下,他才收緊下頜,邁步向會客室走去。

幾天前亂成一團的房間早已被收拾乾淨, 一點痕跡都未留下,換上的家具和飾品甚至比原先更為精致華貴。

莫裡亞蒂踩上嶄新的波斯地毯, 視線不著痕跡地掃過房間裡的另兩個身影。

立在窗邊的男人聽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慢慢轉過身,圍繞在他身邊盤旋上升的青灰色煙霧因著他的動作皺成一團又倏然散開, 露出一張無瑕的俊臉。

而房間的另一個角落裡,戴著半月形麵具宛如一尊雕塑的男人抬起頭,墜在身後的鬥篷翻出一道沉重的黑浪, 從盤踞的那片陰影中慢步走出。

彼時互為對手、恨不得殺對方而後快的男人們此刻強忍著心頭的厭惡, 懷揣著同樣的目的聚在一起。幾雙顏色不同的眸子在空中交彙,宛如磁條的正極撞上負極, 毫不收斂地釋放著對彼此尖銳的排斥和殺意。

莫裡亞蒂微微一笑, 對麵前浮動的暗湧熟視無睹, 從懷中掏出一條薄薄的紙片, 夾在兩指之間在空中晃了晃:“這是來福爾摩斯致給夏尼伯爵的電報,電報裡說她為了處理緊急事務,連夜動身去了英國。”

說到這裡,他似乎頗感有趣地加深了笑意,“我們的福爾摩斯先生還說,他和蘇在到達倫敦之後便分彆了,因為她想要……一個人靜一靜。”

埃裡克沒有說話,隱藏在麵具後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道林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則馬上抬手係上了袖扣,拿起椅背上的外套,一秒鐘都不想再耽擱下去:“既然如此,我先告辭了,兩位請自便。”814⑧①六⒐6三

“英國並不小。”莫裡亞蒂看著道林的動作輕笑了一聲,若有所指地說,“等你找到她的時候,或許可以一並對福爾摩斯先生道一聲恭喜。”

道林停下穿衣的動作,看向莫裡亞蒂的藍色眼睛像凍硬了的冰雪:“聽起來,莫裡亞蒂先生似乎有什麼高見。”

“你想要什麼?”埃裡克忽然上前一步,打斷兩人的對話,咄咄逼問道。

還是和聰明人說話更為省事,莫裡亞蒂目光微閃,滿意地揚了揚嘴角:“對於蘇目前究竟在哪裡,我確實有些線索。不過,兩位若想要知道的話,還請拿出一點誠意來進行交換——比如埃裡克先生是怎麼和她相識的,又或者,道林你和畫像之間的小秘密。”

看著兩個男人驟然警惕陰沉下來的臉色,莫裡亞蒂笑容中的惡意和倦怠愈發明顯。

“不願意交換我也可以理解,畢竟這些是兩位無論如何都想要守口如瓶的事情。而我,無非是想要滿足一下自己無關緊要的好奇心罷了。”

聽完莫裡亞蒂的話,埃裡克不屑地嗤笑:“你現在這般慷慨,不過是想要把我們推出去,再坐收漁翁之利。看起來那個名叫福爾摩斯的男人,確實讓你感到了莫大的威脅。”

和上次透露訂婚的消息一樣,這個男人總是喜歡打著借刀殺人的主意,仿佛這樣他就可以保持著雙手的乾淨。

簡直虛偽到了極點。

被拆穿的莫裡亞蒂並不惱怒,隻是收起了那副一貫溫和的笑容,語氣沒有太多毫無起伏,眼睛裡帶著讓人骨髓發涼的冷意:

“是呀,畢竟她差一點就愛上他。”

不痛不癢的話語輕飄飄地落在空氣裡,卻宛如一個沉重的耳光,讓埃裡克和道林瞬間褪去所有血色。

“彆開玩笑了。”道林像是喘不過氣來一樣拽了拽%e8%83%b8口的領結,%e8%83%b8膛劇烈地起伏了一下,“他憑什麼。”

“或許,憑借福爾摩斯永遠不會自己去買老鼠藥①。”莫裡亞蒂似笑非笑地偏了偏頭。○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哈!”回想起曾在天台上看到的情景,埃裡克緊隨其後地譏諷,“更不會把它塗在煙蒂上遞給自己的朋友。”

聽著麵前兩個男人狀似一唱一和的嘲諷,道林的臉龐因為過分驚訝和不安扭曲了一瞬,但他很快平靜下來,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膀:“論起心狠手辣取人性命的無情程度,兩位並不遑多讓。”

但也就是在這一刻,那個名為邁克羅夫特·福爾摩斯的男人同在場所有人最本質的不同,以一種極為顯而易見的方式在這個屋子裡悄然顯現。

他們沉默著,彼此心照不宣。

“那麼,兩位決定好了嗎?”過了半晌,莫裡亞蒂不緊不慢地掏出懷表,看了一眼,似乎耗儘了所剩無幾的耐心,“我還趕時間。”

道林麵無表情地看過埃裡克陰沉的臉色,緩緩將視線放到莫裡亞蒂身上,眼底細碎的光漸漸散開。

失去畫像後的日日夜夜,他的生命就像是一節徹底脫軌瘋狂加速的列車,接下來的每一秒仿佛都要迎頭撞上毀滅。

——難道就要這樣死去了嗎?

過去的二十幾年回頭看去是如此蒼白,他一事無成,沒有可以被稱頌的成就;也沒有體會過親情的溫暖,唯一的血親帶給他的不過是痛不欲生的折磨;他更沒有擁有過愛情,和西比爾的一場荒唐更像一場突如其來的熱病,他把欲望當□□情,那些一度被他視為圭臬的情樂,現在看來是如此膚淺和無味。

畫像被發現又被帶走的初始恐懼褪去之後,他逐漸意識到,他還能在這裡存在,就說明她選擇接受了他——在看過那幅畫像之後。

他不清楚是不是低垂的死亡扭曲了他的認知,但這種被她拿捏生死、被控製、被支配的感覺,到了最後,竟然會帶來某種隱秘的筷感。

他和她建立了一種獨一無二的親密聯結,那曾經揮之不去無所歸依的慌張與焦慮,變成了一種他從未感受過的安定與滿足。

隻要一想到她會注視、甚至觸摸那副無比凶狠醜陋的畫像,最後卻選擇把它抱在懷裡保護它不受傷害——保護著他,他像被剝去全身衣服一樣羞恥著,又控製不住地感到狂亂的興奮和幸福。

吵吵鬨鬨的相愛,親親熱熱的怨恨……沉重的輕浮,嚴肅的狂妄,整齊的混亂②……

他終於嘗到了愛情的味道。

靜止的心臟似乎再一次有了跳動,道林忍不住露出一抹得意又滿足的微笑,對著莫裡亞蒂點了下頭:“我可以接受這樣的交換。但在回到她身邊之後,我們之前的交易終止,我也不會再介入任何事情。”

“回—到—她身邊?”埃裡克惡狠狠地看著道林臉上掩蓋不住的洋洋得意,聽到這個用詞突然揚起了眉頭,拖長語調古怪地笑起來。

為了保護她,他對於她的來曆守口如瓶,但在這兩個男人麵前,他卻一點都不想要隱瞞。

“你們想要知道我是如何與她相識,但可惜你們一直搞錯了一件事。”埃裡克冷笑著,獸類一樣的眸子燃起烈焰的金芒,止不住炫耀的口%e5%90%bb,“是她,來到了我身邊。在一個午後,像神跡一樣,憑空出現在了我的麵前。”

……

蘇冉提著裙子喘熄著爬上緩坡,迎著朝陽眯起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鼻尖草木潮濕的香氣。

幾日的陰雨迎來了短暫的休止,躲在雲靄之後的太陽終於嬌羞地露了臉,隔著還未徹底散去的雲層,散發著柔和的光芒和稀薄的暖意。

晨間鳥兒婉轉輕啼,如紗的薄霧隨風散,昨夜因為失眠而昏昏沉沉的頭腦也隨著迎麵吹來清新冷冽的空氣為之一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