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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在你形成任何奇怪的聯想之前,我很抱歉不得不打斷這個樂趣——這是夏洛克前一陣拜托我找的東西。”

未來的大偵探這樣早熟嗎?稍稍失望的蘇冉暗暗咋舌。她記得夏洛克今年……才十二三歲來著?

她繼續翻動著信紙,後麵的幾張紙上也都抄寫著詩歌,題材上倒是五花八門,還有“The quick brown fox jumps over the lazy dog(一隻矯捷的棕狐躍過懶狗)②”這種看起來像是童謠的東西。

邁克羅夫特繼續解釋:“我昨晚整理書桌時不小心把墨水打翻了一些。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能否請你幫忙重新謄寫一份?我這兩天被學校的報告占據了精力。因為前一陣突然去了巴黎,這封信已經拖了許久。”

想到邁克羅夫特去巴黎的緣故,蘇冉心中一下子升起歉疚,想也沒想地點了頭,“當然,樂意之至。不過我的字跡可不怎麼好看,沒關係嗎?”

“過度的謙虛就是驕傲。”邁克羅夫特借用她剛剛的話回敬她,然後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而且我想夏洛克並不會介意的。”

用過早餐後,邁克羅夫特便去了書房,這幾天他因為學校的事情似乎格外忙碌。蘇冉害怕自己會打擾到對方,便索性坐在餐廳裡幫他抄信。

這幾首詩蘇冉抄得格外認真,內心甚至還因為能幫到對方而感到一絲喜悅。

隻要一想到她永遠都難以回饋欠下邁克羅夫特的情誼,出於某種補償心理,就情不自禁地想要多為他做點什麼。

她放下筆,又用著格外挑剔的目光檢查了一遍自己的筆跡,確保沒有任何錯誤和瑕疵之後,這才滿意地把它們疊了起來。等她抬起頭,便發現剛剛一直坐在角落裡做針線的南希不知何時放下了手中的活計,走到了她的身邊。

一接觸到蘇冉含笑詢問的目光,南希就漲紅了臉。她微微猶豫了一下,才伸出手指,在桌子上用手指笨拙地比劃起來。

蘇冉看了一會兒,才意識到南希用手指寫的正是那天她在紙上留下的兩個人的名字。她驚訝又意外地再次看了一眼這個姑娘。

幾個月前因為報表的事,她幾度萌生過要教珍妮數學的念頭。但即使是現代小學生都能熟練運用的加減乘除,還是把對方嚇得退避三舍。那幾天珍妮見到她就像老鼠見了貓,連對視都不敢,生怕她再把她抓回去“做作業”。

想到這裡,蘇冉毫不吝惜地對著南希露出了一個充滿讚許的笑容。

一直觀察著蘇冉反應的南希先是鬆了一口氣,隨即開心地抿起嘴唇。她從圍裙下麵的口袋裡拿出被仔細收放的紙條,在蘇冉麵前攤開,一雙棕色的大眼睛晶亮又雀躍地注視著她。

蘇冉難以抵抗南希眼中毫不掩飾的渴望。她忽然意識到,又聾又啞的南希如果可以讀寫,哪怕是隻認識二十六個拉丁字母,說不準就能打探到她現在所處城鎮的名字。雖然由她一個外國人教一個土生土長的英國人英語,聽起來似乎是一件挺魔幻的事。

想到這裡,蘇冉在紙上寫下了二十六個字母,用數字編了號,又分彆做出了吃和喝的動作,寫下了對應的“drink”和“eat”這兩個詞。

物品和動作因為直觀往往最容易轉達,但導入更為抽象的概念卻困難許多。她思索了一番,在紙上畫了兩個手牽手的火柴棍小人,一個頭上寫了“Nancy”,另一個頭上寫了“Sue”,接著在兩人中間寫下了“friend”這個詞。

果然,南希在看到「朋友」這個詞時,露出了難以理解的困惑表情。

蘇冉索性放下筆,此時也不管南希會對她有什麼想法,直接抓住了對方的手,握住搖了搖。

南希明顯被她的動作徹底嚇住了,手足無措地僵在原地。

女孩兒的手握起來冰冷又粗糙,因為長年的勞動,骨節也很明顯,像凍得發硬的樹枝。蘇冉心裡有些酸澀,她對著傻愣愣盯著她的南希笑了笑,指了指兩個人,又用力搖了搖手。

這樣反複了兩三次,南希終於慢慢回過神,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待蘇冉鬆開她,她不好意思地垂下頭,左手搭在剛剛被握過的右手上麵,連臉頰上的雀斑似乎都透出了紅色。

蘇冉把紙重新推到南希麵前,覺得二十六個字母和這幾個單詞對她來說應該是需要消化一段時間的內容。

大概是因為剛才握手的動作一下子拉近了兩人的距離,也賦予了南希更多勇氣,她看了看蘇冉畫的兩個小人,忽然偏過頭,指了指邁克羅夫特消失的方向,豎起了一根拇指,然後又指了指蘇冉,豎起了另一根拇指,最後把兩根指頭輕輕碰了碰,緊接著眨了眨眼,露出了一個曖昧的笑容。

蘇冉在看懂南希的暗示之後瘋狂地搖起頭。

“No!No!”她叫出了聲,情急之下甚至一時忘記了對方其實什麼都聽不見的事實。注意到南希一臉困惑,她這才反應過來,用手指用力地戳起紙上那個詞,臉頰的溫度忍不住有些升高,“Friend!我們隻是朋友!”

南希看了蘇冉好幾秒,又看了看紙上的單詞,一下子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她似乎開始理解「friend」並不是她一開始以為的“握手”那麼簡單,而是一個描述人和人之間關係和狀態的詞語。

在明白了這一點後,南希看著蘇冉略顯慌亂努力辯解的樣子,忽地咧嘴一笑,喉嚨裡迸出輕快短促的音節。

她堅定地搖了搖頭,然後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雖然她聽不見,不會說話,也不懂什麼,可她非常熟悉那樣的眼神——那是爸爸注視媽媽的眼神。

這個小小的意外插曲讓蘇冉近乎倉皇地逃離了餐廳。

她捏著信紙,在敲開書房的門之前,不知為何忽然踟躕了起來。

——在其他人眼裡,她和邁克看起來像是一對嗎?

她馬上甩甩頭,嘲笑自己怎麼會開始在意起這麼無聊的東西。“孤男寡女”會被彆人誤會關係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可在心底,淡淡的疑問還是浮起——

邁克對她,到底懷有什麼樣的看法呢?他是抱著怎樣的心態,在一直幫助她呢……?

“請進。”

看到蘇冉的身影,書桌後的邁克羅夫特停下奮筆疾書的動作,接過了她抄好的信件。

道謝之後,他紳士地為她倒了一杯茶放到了她的麵前。

“蘇,書房的門永遠為你敞開。請不要因為我的存在而讓你有任何顧慮,我並不是一個那麼容易被打擾到的人。”

蘇冉對於邁克羅夫特異於常人的敏銳和細致,已經到達見怪不怪的階段了。

這個時代除了看書和發呆幾乎無事可做,更何況,現在的她還沒有做好如何麵對那隻惡魔的心理準備。

她不想讓自己沉浸在無謂的亂想裡,而獨處往往是心魔最為搖曳的時刻。

她儘量減小自己的存在感,從書架上取下兩本書,接受了邁克羅夫特的挽留。

杯中的紅茶一點點見底,蘇冉靠在沙發裡,聽著耳畔不遠處傳來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眼皮越來越沉,最後閉上了眼。

邁克羅夫特收住筆,看著在對麵沙發上沉沉睡去的蘇冉,悄無聲息地起身,將放在另一張扶手椅上早就準備好的毛毯蓋在了她的身上。

他寬大的手掌最後來到她的臉側,在即將要碰觸到她的時候,卻又慢慢收回身前,緊握成拳。

壁爐的火光落進男人的眼裡,宛如飄忽不定的山火。

這陣烈火無聲地在崖底蔓延,即使燃燒得再過熱烈,站在崖頂的人也毫無所覺,在一片漆黑之中,即使感受到隨風吹來的陣陣熱意,也會以為是自己的幻覺。

邁克羅夫特挺直身體,走回桌前,將茶壺裡剩下的茶水倒出了窗外,麵無表情地拿起了蘇冉為他抄寫的信件。

他微微眯著眼,沒有任何情緒的回眸如同最精密的儀器,一點一點解剖紙上每一個字母的結構——T起筆時微卷的弧度,y結束時提筆的棱角……

將幾張紙認認真真看過一遍之後,邁克羅夫特又拿出了一張嶄新的信紙。他用筆尖蘸了蘸墨水,隻停頓了短短的一秒,便流暢地在紙上書寫起來:

「親愛的諾蘭德,→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我近日決定……」

如果蘇冉此刻還清醒著,看著這行字一定會驚訝地瞪大眼。

流淌在邁克羅夫特筆下的赫然是屬於她的筆跡,真假難辨。

第100章 6

蘇冉恍惚地睜開眼, 用了好幾秒鐘才將自己定位到了現在。閉眼睜眼之間,隻有房間內的光線換為了一片昏暗的暮色,邁克羅夫特依舊專注地埋首在書卷之中, 就好像外麵的世界無論發生怎樣翻天覆地的變化, 都無法打破這裡的祥和與平靜。

睡著前抓在手裡的那本書已經被合起放到了茶幾上,蘇冉注意到身上被蓋上的毛毯, 慢慢地坐起身來,動作雖小, 卻還是驚動了坐在書桌前的男人。

“你醒了。”邁克羅夫特幾乎是在她有所動作的那一刻就注意到了她的醒來,他放下筆,開始整理手邊的稿紙, “我看你睡得很熟,就沒有叫你起來。你沒有吃午飯,如果你覺得餓我們現在就可以下去用餐。”

“沒事, 現在幾點了?”

“差十分鐘六點。”

“……抱歉,我不知道我會睡得這樣久。”

蘇冉捏了捏眉心, 心中有些說不上來的怪異。她不知道精力一向還算旺盛的自己怎麼會在起床後沒多久就這樣沉沉地睡了過去,還睡了這麼久。

她的動作頓了頓, 但隨即推翻了腦海中蹦出的瘋狂猜測。

——她已經自願留下,更何況客觀條件上也難以離開,邁克羅夫特實在沒有必要再多此一舉使用什麼非常規的手段。

她必須承認, 即使理性上明白邁克羅夫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為她考慮, 從結果來看,他的做法或許也是最優的解決方法, 可她心裡其實並沒像這幾日表現出來的那樣, 對他的所作所為毫無芥蒂。

“沒有什麼需要道歉的, 蘇。就像我第一天說的, 請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千萬不要感到拘束。”

邁克羅夫特注意到蘇冉裹緊毛毯的動作,走到壁爐前,拿起挑火棍,翻動起通紅的木炭試圖讓壁爐燒得更旺。

聽到“家”這個熟悉又遙不可及的詞語,蘇冉顫唞了一下,那個被她暫時拋在腦後的交易不期然又跳入腦海。

她拿起麵前的水杯,試圖用口中的涼意驅散身體裡因為這個念頭升起的躁動。

天知道她在那個時候用了多少力氣才克製住點頭的衝動。

惡魔交易?出賣靈魂?這原本是她在小說影視作品裡才見過的東西。

宗教中又或是類似《浮士德》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