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的腳步。諾蘭德將她和莫裡亞蒂描述為一對年輕的夫婦,自己則扮演著管家仆從的角色,訂下了兩間位於二樓的客房。
進入房間,換下被淋濕的衣物,她並沒有拒絕莫裡亞蒂為她處理傷口的舉動。他也像是知道她根本不願回憶過去這一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從頭到尾除了她的傷勢之外,沒有詢問其他任何問題。
莫裡亞蒂不說話,蘇冉也樂得保持沉默。她坐在四方的木桌前,沾著送上來的玉米濃湯一口一口啃著。發硬的麵包即使沾了湯汁,吞咽的時候還是乾澀得如同砂紙劃過嗓子,但她還是強迫自己吃得認真。從地窖逃出來的過程幾乎耗儘了她所有的能量,她知自己必須要迅速打起精神。
從現在開始,她向前的每一步都有可能踏入無法回頭的深淵。
蘇冉咽下最後一口食物,終於慢悠悠地抬起眼,對上從包紮結束後就一直靜靜注視著她的莫裡亞蒂,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種淡淡的無所適從的茫然。
兩個小時前,在她選擇走向他的那一刻,她就徹底交出了自己所有的底牌。
她知道僅憑自己是無法拿回那幅畫像的,可她無論如何也不甘心就在現在放棄。
莫裡亞蒂觀察著蘇冉細微的表情變化,忽然像發現什麼有意思的事情一樣笑了起來。
他收起支著下巴的手掌,慢慢靠近她,綠色的眼睛裡映著她的影子:“你知道嗎,蘇,我最近時常預想我們之間的結局到底會是什麼樣子。”
蘇冉沒有退開,她背上淤青嚴重,無法靠著椅背,隻能斜倚在桌邊:“……那麼現在這一切都同你預想的一樣嗎?”
“你覺得這就是結局?”莫裡亞蒂挑眉。
蘇冉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而靜靜地端詳起那張儘在咫尺的臉。
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認真地正視過他了。
曾經的她,不想去看,更知道不能看。
因為注視這個動作本身,就會讓他的影子落進她的眼裡。
可是現在,她再也沒有彆的選擇了。
蘇冉動了動纏著繃帶的手指,那些被包起來的細碎傷口開始變得又痛又癢,她說這句話時表情稱得上平靜:“我現在坐在這裡。所以要我對你說聲’恭喜’嗎?”
回想起她在細雨中一步一步向他走來的樣子,陡然升起的興奮如細微的電流從尾椎一直竄進大腦,莫裡亞蒂慢慢彎起了眼,語調裡卻沒有泄露一絲一毫上揚的情緒:“那麼,你終於願意承認我對你的感情了?”
蘇冉沉默了許久。
她最終艱難地抬起了下巴,然後緩緩地點了一下頭。
莫裡亞蒂的唇間發出一聲低笑。他伸出手,用手指摩挲著她臉頰的皮膚,鎖住她的眸子裡流動著豔麗而妖異的綠色毒液:“這麼說,你也終於願意承認你喜歡我了?”
蘇冉如同被電到一樣倏然抬起眼。
“不。”她的拒絕如同條件反射,迅速而堅決,“我從未喜歡過你。”
莫裡亞蒂一眨不眨地注視著她,突然仰頭又笑了起來。
他很少笑得如此開懷,如此明亮,他一點也沒有因為蘇冉的否認而感到不悅,仿佛這樣的反駁才是他真正想要聽到的答案。
他捧起她臉側一縷半乾的發絲,任由它們從指間滑落,然後深入向上摸上了她的耳朵:“我親愛的蘇,如果想要利用我找到道林的畫像,你這樣‘口是心非’可是行不通的。”
無論是莫裡亞蒂口中透露的信息,還是他的動作都讓蘇冉瞬間渾身僵硬。
“很驚訝?”感受到她身體傳來的輕顫,溫文爾雅的男人故意用指腹劃過她的耳背,引起一陣讓她難以自製的顫唞,“我很了解你,你不可能把那幅畫像交給彆人。而福爾摩斯……”
他不再逗她,捏住她的耳垂,意味深長地勾起唇角。
“在事態沒有完全被掌控之前,福爾摩斯先生是不會放任你離開去美國的。”
“——去美國?”蘇冉困惑地皺了下眉,隨即便明白了什麼,指尖又傳來一陣針紮般的疼痛。
她吸了口氣,伸手想要拉開莫裡亞蒂作亂的手,他卻靈活地翻手將她的手掌扣在自己指間,拉到自己的唇邊仿佛安撫般地親了親。
“既然轉交和離開都是謊言,福爾摩斯的目的便顯而易見——在將你和所有人隔開的同時,保證不能讓你接觸到那幅畫像。你說這是為什麼呢,蘇?”莫裡亞蒂毫不掩飾笑容中居高臨下的快意,從容不迫地將她一點點逼近退無可退的死角。
蘇冉抿住嘴唇,努力不流露出任何情緒,深深吸了一口氣。
她終於意識到先前的風輕雲淡不過是因為自己正坐在風暴眼的中央,雖然還感受不到任何狂風暴雨的襲擊,周圍的世界早已咆哮著陷入全然的混亂和毀滅。
莫裡亞蒂將她的手掌貼在了自己的臉上,嘴邊那絲溫和的笑意變得越來越有尖銳的侵略感:“對了,或許你還不知道,在離你開的時候,埃裡克先生向我分享了一些關於你的有趣而奇妙的事。你不想聽聽他說了什麼嗎?”
他枕在她的掌心,精致的惡意從他溫柔的眼底溢出來,好似漫過波堤的綠浪,最終將她徹底淹沒。
男人的臉頰是出人意料的溫熱和柔軟,蘇冉甚至能感到她指尖傳來屬於他的鼓鼓脈搏,然而像被捏住脖頸無法呼吸的卻是自己。
她已經沒有任何籌碼了。
除了她自己。
要賭嗎。
值得嗎。
蘇冉閉了閉眼,再開口時聲音有些暗啞,眼睛裡的水光和她嘴角的微笑一樣模糊不清。
她主動伸出另一隻手,完整地捧住了他的臉:
“詹姆斯,你已經贏得這麼徹底,到了現在還要兜圈子嗎?”
莫裡亞蒂的%e8%83%b8膛重重起伏了一下,他收起笑容,捉住她的手腕,瞳孔因為興奮止不住地微微放大。
是的,他贏了。
是她一步步走到他的麵前,主動對他低下了頭顱。
他一直、一直都在等待這一天。
現在,她就乖巧地坐在自己的麵前。隻要他想,就可以對她做任何事情。
攫取。支配。占有。
可這些還不夠。
他會成為她最深的夢魘,一切災禍的源頭。
隻有他才能俯下`身,伸出手,如同神明降臨在她的世界,賜予她所有的恩澤和痛苦。
隻有他。
——但不是現在。
莫裡亞蒂鬆開緊閉的牙關,眼角因為忍耐泛出猩紅的血絲,這甜蜜的煎熬讓他歎息:
“蘇,不要誘惑我。”
看到莫裡亞蒂眼神逐漸清明冷卻地拿下她的手掌,蘇冉的心口稍稍放鬆,隨即又緊緊縮成一團。
她忽然意識到,此時此刻的忍耐並不值得任何欣喜,一切都指向了最糟糕的可能——就算是所謂征服的遊戲分出了勝負,就算她給了他他想要的東西,就算……就算她真的愛上了他……
他也沒打算放過她。
蘇冉猛地抽回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有一瞬間她想要就這樣倉皇而逃,可隨即又暗笑起自己慌不擇路的天真。
她能逃到哪裡去呢。是她自己選擇站到了他的麵前。 思 兔 文 檔 共 享 與 線 上 閱 讀
莫裡亞蒂從容地踱步來到她的身邊,托起她的下巴,看著她眼中抖動的光:“有時候我真希望你沒有那麼聰明。但你要知道,一切已經太晚了。”
他說完低下頭,禮貌而克製地貼了貼她的嘴唇,在金色睫毛重重的顫唞之後,重新露出一抹溫柔的笑容:“你又何嘗不是我的詛咒呢?我也從未想過有一天,我會真的愛上什麼人。”
這不是她第一次聽到他對她說“愛”。
但她第一次開始領悟,他口中傾吐的“愛”,到底意味著些什麼。
“噓,彆害怕。”他環住她因為絕望發抖的身體,“我會滿足你的願望。但首先你要親口告訴我,你到底從哪裡來,那幅畫像又怎樣可以幫你回去。”
……
近乎伸手不見五指的書房裡,隻有座鐘“哢噠哢噠”的走時聲還有不時敲擊在窗戶上的雨點聲。
“Oh my my, ”惡魔在畫像的陰影中用著傷心的腔調幸災樂禍地感歎,“可憐的邁克羅夫特,你的小鳥飛走了。”
高大的男人雙手背在身後,對於惡魔的嘲笑置若罔聞,在微弱的光線中一動不動。
“嘖嘖,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惡魔的語調依舊玩味,緊接著像是聽到什麼有趣的笑話一樣怪笑不止,“殺掉我是人類永遠無法做到的事情。就算你摧毀了這幅畫像,也不過是關閉了一個通道而已。而我,總會自然地在擁有強烈而又難以達成願望的人類身邊出現——現在,你能夠聽到我的喃喃私語,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
不知道是哪句話觸動了邁克羅夫特,他在黑暗中偏了偏頭,平靜無波的冷靜語氣隻是比平日聽起來更低了幾分:“我不會和你做任何交易的。”
“噢——邁克羅夫特!”惡魔發出一聲狀似埋怨的調笑,“還沒有聽到具體的細節,怎麼知道這不是一筆好交易呢?”
祂不等他的回答便迫不及待地直接開出了條件,“今日來拜訪你的人,詹姆斯·莫裡亞蒂,隻要你親手殺掉他,我便同意達成你的任何一個願望。”
“……”
“不用懷疑,你的靈魂和欲望當然也很美味,但眼前我們有共同的敵人。”惡魔的語調說到這裡一下子高亢起來,毫不收斂的純粹邪惡讓整個空氣都變得黏稠不堪,“你應該已經猜測到惡魔的力量來源於靈魂,而那個男人要和「■■■■」簽訂契約,並準備為祂獻祭數以萬計的靈魂。這件事我絕不允許!”
邁克羅夫特的心臟因為惡魔憤怒的威壓快速地搏動著,在一陣陣令人作嘔的暈眩中,他突然回想起莫裡亞蒂離開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歐洲大陸很快就要亂起來了。’
就像是肯定他的猜測般,惡魔似是嫉恨又似是惱火的低語同時響起:
“是的,是的,這樣的獻祭隻有戰爭才能做到。”
第103章 9
蘇冉係好披肩的帶子, 轉頭客氣地對連續幾日來查看她背上傷勢的醫生道了謝,起身將這位文質彬彬的醫生一直送到了起居室。
名義上,她是這位在倫敦赫赫有名的傑基爾醫生的重要病人;事實上, 她也是他的病人, 隻是她身上的瘀傷遠遠達不到需要興師動眾請這樣一位醫生來看診的程度。
酒店套房外間內,等待檢查結束的諾蘭德像之前那樣代替她將醫生送出了房間。而名叫休的負責來“保護”她男人也同往日一樣, 百無聊賴地坐在窗邊的那張椅子上,如熊掌一樣寬大的手掌不時扯動著緊緊包裹脖子的襯衫立領, 不舒服地轉動著脖子。
在莫裡亞蒂離開後,這些人便是她新的“看守者”。
這樣的稱呼或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