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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麵前的嗎?”

埃裡克看著她,並不回答。

不過她本也沒有期待他的答案。比起一場對話,這更像是一次傾訴,一次懺悔。

“埃裡克,事到如今並沒有隱瞞的必要,或許你早已經猜到了。”蘇冉平靜地開口,“我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而且,其實我早就知道你,雖然在一開始的時候我並沒有意識到。在我的……”

“夠了!”埃裡克粗暴地打斷她。他閉上眼急促地吸著氣,像是竭儘全力拒絕著現實的降臨,金色的睫毛劇烈地顫唞著,但痛苦還是從他眉間每一道細微的褶皺裡傾瀉出來。最後,他自嘲地咧開嘴,重新睜開了金色的眼眸,“……我是「歌劇魅影」,是話本裡的小醜,命運的提線人偶——所以你不愛我,也永遠無法愛上我。”

他立刻被自己說出的話刺得萬箭穿心,再也控製不住地棲身向前,將她困在自己的手臂之間,咬牙切齒地質問:“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為什麼不能欺騙到底?為什麼要對我這樣殘忍?蘇,我不過是條在你麵前搖尾乞憐的狗!可你現在卻連這條狗的最後一絲幻想都要除去!”

那些從埃裡克眼中、口中、每一個毛孔中汩汩冒出的情感如同傾倒的岩漿,連吸進鼻腔的空氣都帶著令人戰栗的火熱。

他紅著眼抓著她的手掌按上自己的%e8%83%b8膛,那顆心臟在她的手心裡劇烈地跳動著,“你想要我的命嗎?想要就拿去吧!你隻需要動動嘴唇,我的一切都屬於你!隻求你不要再這樣折磨我!”

手掌下砰砰的擂動震得蘇冉頭暈目眩,那隻按著她的手掌燙得連她的骨頭都要燒穿。當她張開口的時候,她發現喉頭竟然哽咽生澀,再也說不出多餘的話。

或許本就不需要再說些什麼。

在越來越模糊的視線中,蘇冉指尖發顫地摘下了埃裡克的麵具,心中翻滾著柔軟的痛意。

男人下意識地抬手去遮自己的臉,渾身抖動得竟然比她還要厲害。

她按住他的手,淚水滲出了她的眼眶。她分不清這究竟是感動,歉意,抑或憐惜。她甚至分不清這到底是她的淚水,還是他的。

在這融化一切抖動的熱炎裡,她抬手抱住了他。

“埃裡克……埃裡克。你看,我們有什麼分彆呢?我們是一樣的真實。”她收緊雙臂,他們的淚水融在一起,“你真的願意聽到我的謊言嗎?難道我騙取你的感情,將你對我的愛當作工具,那才是你渴求的東西?”

“……那樣才有放棄的可能。那樣或許有一天會讓我徹底心碎!讓我對人類、對愛徹底的失望!”他在她的懷抱裡顫唞著,她從未聽過如此絕望悲慟的聲音,“如果總是像這樣讓我觸摸希望和光芒,卻又無法得償所願,那才是將我關入了萬劫不複的深淵!蘇,你對我這樣好……可你不愛我!你不愛我!你不愛我!”

埃裡克抽泣起來。

“埃裡克,在你的眼裡,我確實是不愛你的。但愛本身,是一個寬廣的維度。”

親密,激情,承諾。

情裕之愛,遊戲之愛,友誼之愛,現實之愛,依附之愛,利他之愛……雖然各不相同,它們都是愛。

蘇冉抹去淚水,溫柔地%e5%90%bb上了埃裡克殘缺醜陋的臉。

她想她是愛著他的。隻不過,這不是愛情。

第106章 12

當亞曆山大大帝夷平底比斯城的時候, 沒有人會想到隨之崩潰的是整個希臘城邦;當穆罕默德二世攻進君士坦丁堡的時候,沒有人會意識到羅馬帝國的輝煌在這一日畫上了終結。

我們總以為明天會和昨日一樣,會毫無意外地降臨。但那些看起來牢固安穩的歲月, 有時不過是一張輕薄的白紙, 輕輕一捅,就碎得稀爛。

……

“你不和我們一起過聖誕節嗎?”夏洛克·福爾摩斯抬起頭, 看向交談完畢向自己走來的邁克羅夫特。

馬上就要十四歲的男孩已經抽起了個子,不過現在的他依舊需要仰視自己高大的兄長。

邁克羅夫特搖了搖頭。他並沒有脫下大衣, 隻是摘了手套,沉靜的眼底比往日看起來還要寂寥:“抱歉,有一些必須要處理的突發事件。”他說完彎下`身子, 輕輕揉了一下夏洛克的發頂,眼神終於稍稍柔軟了一些,“我會儘快回來。要好好聽姑媽的話, 好嗎?”

福爾摩斯兄弟都不是感情外露多話之人。夏洛克沒有追問到底是什麼事情需要邁克羅夫特在聖誕節前夕連夜離開,也沒有詢問他到底要去哪裡, 隻是用一雙黑漆漆的眼睛看著自己的哥哥。

因為寄宿學校,夏洛克已經有很長都沒有見到邁克羅夫特。不過, 他還是在一見麵的時候就從對方身上覺察到了一種不同尋常的變化。這讓他想起雙親去世的那段時日,隻不過那時他們一直在一起。這一次,他卻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才會讓他的哥哥眼底染上了如此壓抑又憂鬱的情緒。

夏洛克不禁想到了方才同他們同行, 此刻正在馬車裡等待的那位英俊又危險的格雷先生;他又想到了海峽對岸法蘭西對普魯士的突然宣戰。雖然毫無根據,但他總覺得這幾件事之間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聯係。

夏洛克抿了抿嘴唇, 最終點了下頭:“我知道了。你什麼時候回來?”

“夏利, 我不知道。”邁克羅夫特認真地看著自己弟弟嚴肅的小臉, 沒有選擇敷衍或是欺騙, “但我向你保證,一定會在事情結束後第一時間趕回來。我不想錯過你的生日。”

夏洛克看了邁克羅夫特半晌,忽略心中一閃而逝的不安,終於再一次緩慢地點了下頭。

邁克羅夫特鬆開眉頭,拍了拍他的肩膀,戴上帽子大步流星地向門外走去。

“哥哥。”在邁克羅夫特即將踏出大門的時候,夏洛克突然叫住了他,“這一次旅行你會有危險嗎?”

他很少叫他哥哥。

邁克羅夫特立在原地,他的背影在某一個瞬間看起來像一片黑色虛幻的剪影,隻要光線移開就會輕輕消散而去。然後他側過頭,一切又變得真實起來,高聳的禮帽下灰眸如往日那樣銳利有神,微微上揚的嘴角露出一如既往令人心安的弧度:“當然不會,夏利。聖誕快樂。”

他說著用手指碰了碰帽簷點頭致意,接著大步推門而出。

夏洛克驀然睜大眼,下意識地向前追了兩步,卻在緊閉的大門前徒然停住,慢慢垂下了想要去開門的手。

“親愛的彆擔心,邁克羅夫特一向自立,他肯定會照顧好自己的。”身後笑得一臉慈祥的姑媽扶住了夏洛克的肩膀,“來,我烤了你最喜歡的餅乾。”

可夏洛克知道,就在剛剛,邁克羅夫特第一次欺騙了他。

……

那顆打破歐洲大陸平和的驚雷,在進入十二月後愈發高昂的聖誕氣氛中,於一個平靜的夜晚掉落在普法邊境的普魯士煤礦重鎮薩爾布呂肯——一種前所未見的□□與矽藻土的混合物①,炸斷了連接普魯士和法國的鐵軌。

當地人把它稱為“一輩子都沒聽過的巨響”。

北德意誌聯邦首相奧托·馮·俾斯麥宣稱,這次襲擊是法蘭西不滿盧森堡②的處理結果,試圖報複並破壞德意誌聯邦的陰謀詭計。

同一日,拿破侖三世譴責俾斯麥,聲稱這是對於法蘭西帝國的栽贓嫁禍,是對法國權威的公然挑釁。

沒有人對此次事件負責,這幾年來每況愈下的外交關係,讓雙方都有充足的理由確信這是來自對方的手筆。

一天後,東北部邊境法屬的維桑堡發生了類似事件。這一次,當地有目擊者稱在夜色裡看到了身穿普魯士藍大衣行跡可疑的人士。△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拿破侖三世連夜召集緊急議會。

近幾年,強鄰普魯士的崛起和日益高漲的德意誌民族統一情緒,讓法蘭西作為昔日歐洲大陸的霸主愈發忌憚。在經曆了1860年後接連的外交失敗,麵對增長的輿論壓力,拿破侖三世和歐仁妮皇後迫切地需要一場勝利的戰爭用來解決日益嚴重的國內問題,恢複法國在歐洲無可爭議的領導地位,確保波拿巴家族的長期存續。

三日後,法蘭西帝國正式對北德意誌聯邦宣戰。

法蘭西對普魯士宣戰的第二天,全法立即進入了戰時緊急狀態,全國鐵路係統被征用進行物資與軍隊的轉運。蘇冉原本乘坐的火車在還未抵達奧爾良時就被迫折返了巴黎。再加上休因為傷口感染發起了高熱,他們不得不改變原本的計劃。

埃裡克提議將休扔下,自己帶著她駕駛馬車繼續南下。

蘇冉卻不敢在這個時候貿然讓休離開自己的視線,已經徹底認為她背叛了莫裡亞蒂的休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來,她不能在這混亂的局勢之中再多出一個危險不可控的變量。

重新站在加布遣11號前,一切都同蘇冉記憶中的樣子沒有任何不同,門後露出的是珍妮驚訝又欣喜的臉。

法蘭西與普魯士目前還沒有開始大規模的衝突,戰爭的影子無疑已經籠罩在這片土地之上。但巴黎的空氣裡卻飄散著一股反常的亢奮和躁動——好戰的媒體不遺餘力地添柴加火,點燃民眾不切實際的信心,仿佛法國已經不戰而勝。

沒有人覺得高盧雄雞會輸掉這場戰爭。

蘇冉不能說一點沒有被這樣氣氛影響,她的憂慮在踏上法蘭西之後就與日俱增。如果這場戰爭是她記憶裡的那場普法戰爭,那麼法國人現在的輕敵自大,恰恰正在親手挖掘自己的墳墓。

法國會輸,而且輸得極為慘烈。

她同珍妮簡單了解了離開後的狀況,在問到夏尼伯爵時,這位儘忠職守的女仆也已經有多日沒有見過自己的主人了。唯一知道的消息倒是勞爾似乎因為克莉絲汀又和夏尼伯爵大吵了一架。

在派人通知夏尼伯爵並請來醫生後,蘇冉卻先迎來了一位完全出乎意料的訪客——

“我以為你永遠都不想再見到我了,杜巴先生。”

時隔兩個月,這位成功又狡猾的商業大亨依舊穿著他偏愛的白色西服,臉上掛著花花公子式的微笑,隻有眉宇間的溝壑看起來似乎深刻了許多。

這是兩人在巴齊耶畫室不歡而散後第一次見麵。

蘇冉禮貌地請曾經的合作夥伴在會客室坐下,暗暗揣測著對方的來意。在珍妮送上茶後,她幾乎省略了所有寒暄,開門見山地問:“有什麼我能為您效勞的?”

杜巴似乎一點不驚訝蘇冉幾近粗魯的直接,又露出他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慢悠悠地抬起眉毛:“我似乎還沒有來得及恭喜您和夏尼子爵的喜訊,女爵夫人。”

他交換了雙腿交疊的位置,語氣說不出到底是調侃還是譏諷。

這個男人說正事前喜歡兜圈子的毛病還是沒改。蘇冉幾乎想要歎息。

托杜巴的福,她終於想起那樁幾乎沒人當真被拋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