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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掃過,遲暮裡認出不少能叫出名字的熟人,曾經學生會的成員,或是同棟寢室樓的舍友。遲暮裡沒有和任何人打招呼,漫無目的地穿行,果然,也沒有人認出他是那一屆的學生會會長。

其實他外觀沒有多少改變,隻是氣質,足以稱得上判若兩人。他自己也知道。就像腳下長滿苔蘚的石板道,辨不出原本顏色,隻顯得滑稽而寂寞。

仿佛過往種種一切,都能像黑板上粉筆板書那樣,輕輕一擦,就了無痕跡。

“遲g...遲暮裡?”

猛然,身後有人喊他。遲暮裡頓時停下腳步,能認出他的,隻有那個人了。

他回頭轉身:“餘程。”

“老公,這是誰?以前都沒見過。”餘程身邊依偎著一個身材纖瘦的Omega。遲暮裡一晃神,差點認成沈朝汐。很像,像得餘程想狡辯也不可能。同樣挽在腦後的小髻,同樣淡色的發絲,甚至還有同樣兩枚梨渦。

可他怎麼會是沈朝汐?

不是明暗往複交替,就算朝夕。也不是水花拍打腳踝,就算潮汐啊,餘程。

遲暮裡笑了。

餘程,你真的一輩子都沒能走出來。可誰不是呢。誰能走得出來。

遲暮裡的眼盯在妻子臉上,恍然大悟地很明顯,笑意則像極了諷刺。餘程向前一步,攬住他肩膀:“好久沒見到你了!遲哥!”

遲暮裡回過神:“好久不見。五年了吧。”這才打量起餘程。Alpha西裝革履,胖了不少,是那種源自頻繁應酬的生意人的發福,據說他拿到家庭資助,從大一開始創業辦工作室,大三建立自己的公司,到大學畢業已經小有成就。

“是啊。高中畢業之後再也沒見過了。”餘程向妻子介紹:“老婆,這就是我經常和你說的,我高中舍友。遲暮裡。”

也向遲暮裡介紹:“這是我老婆,林頁。”他說話的腔調像在撮合一樁乙方漫天要價的生意單。

兩人握手示好,遲暮裡朝Omega淡淡笑道:“餘程一定很愛你。”

林頁小鳥依人抱住餘程胳膊,笑得很甜蜜:“嗯。他說他對我一見鐘情。”

第15章 N-白夜光-2

遲暮裡輕輕笑了,不含任何隱喻,隻是想笑。

“你知道的,我就是喜歡梨渦。”餘程說。

不至於連發型發色都同出一轍吧。林頁發根泛黑,甚至是染的。是誰攛掇可想而知。遲暮裡沒有拆穿,看向餘程,久彆重逢的兩人沉默對視,誰也沒有提那個名字。

被餘總夫妻帶去大禮堂,遲暮裡跟在一步之外。林頁對他有點好奇:“老公說你從來不回學校,今年怎麼突然回來了。”他的梨渦很刺眼。

“就當我突發奇想吧。”

餘程淡淡道:“我真的沒想到你會回來。”

“是啊。應該提早告訴你。”好讓你有機會把林頁藏起來。

餘程一定能猜到他在想什麼,畢竟他們不管在學生會還是籃球校隊都是默契搭檔,在少年的一切體麵被撕破之前。

餘程似笑非笑:“其實我們時不時都會聊到你。”

“是嗎。”

“當然。你可是我們那屆的大名人。”

禮堂裡自助晚餐已經開始,課桌拚成數道狹長的餐桌,上麵擺滿了道道精致美食,沙拉、烤肉、甜點,應有儘有。色彩鮮豔,也香氣四溢,遲暮裡毫無食欲。

大約已經聚集了二三十人,五六成群互相交流近況和瑣事,見到餘程都打招呼問好:“餘總~”

餘程笑笑應和,一一為遲暮裡介紹:“這是阿成啊,還記得嗎?現在在交大讀研。”陳成,遲暮裡記得他以前的學業目標永遠是年段前百,怎麼都考不進,被取外號陳不成。躲進廁所發脾氣,還要學生會做心理疏導。

“這是力濤,考回我們學校當數學老師。”王力濤,以前和遲暮裡一起參加省奧數競賽的同學。遲暮裡省二等,他優秀獎。回校巴士上他說,會長你明年肯定能拿一等獎。

“這是大軍!現在市籃協主力!”劉軍,以前籃球隊裡的大前鋒,遲暮裡給他打得分後衛。

餘程一句話總結:“大家都過得不錯。”

“還是程哥厲害,自己創業,事業有成,還結婚了!愛情事業雙豐收,過幾年估計孩子都有了。”

一片起哄,林頁羞澀挽住丈夫胳膊,沒說什麼。話題就自然而然引向餘程身旁那個陰鬱頹喪的男人:“這位是...”

餘程在遲暮裡身後推了一把,沒有推動:“你們猜猜啊?”

遲暮裡演技好得離奇。揚起輕鬆的笑意:“都認不出我了嗎?阿成,力濤,大軍。”

這道溫笑總算讓他與眾人記憶裡的學生會會長掛了聯係:“你是...遲暮裡?!”

“天哪,遲暮裡遲大會長,好久不見了!”

“你這幾年在乾什麼。有沒有繼續深造?還是已經工作了?”

遲暮裡應:“在話劇院工作。”

餘程笑道:“拿到編製了?挺好,穩定。”

“編外。”

“乾什麼的?演員?”

“嗯。”

“厲害啊,是不是演了好幾部主角?”

事實上,一部都沒有。還被劇院趕去了周汀的劇組。

王力濤算是這裡麵情商最高的一個,見縫插針給遲暮裡遞了個盤子:“來,彆光聊,吃點。”

“哦。”餘程叉腰歎氣,“我一直覺得可惜,憑遲哥段排名,C9隨便挑的。我們公司正好一直找不到好的程序員,如果讀個計算機,我們還能一起創業。”

遲暮裡端起盤子,試圖找點果腹的食物:“現在過得也還好。”

“真的?那就好。不然我們一直都很擔心你。”不知是誰表達了一句擔心。

“你們擔心我?”遲暮裡不覺得自己已經到了需要被擔心的地步。至少看起來。

在彩瓷碟盤上掃了幾個來回,沙拉、烤肉、海鮮、披薩、甜點,眼睛已經膩得反胃,盤中仍然空空如也。

“是啊。餘總都告訴我們了。”大軍說。

遲暮裡皺起眉頭,悶頭取了三枚小番茄。

或許今晚他不該鬼使神差地回來。

畢竟既來之,未必能安之。

“他們一開始都不信來著。”餘程“嗬嗬”笑了兩聲:“當時真的很擔心你。想安慰安慰你來著,不過,那時候忙著創業,一直沒找到機會。”

遲暮裡抬起眼看他:“什麼當時。”

餘程掛著一抹不露籌碼的笑意:“我看到新聞了。哦不對,五年前的事了,該叫舊聞。”

“哐。”銀叉捅進小番茄,撞向瓷碗,清脆刺耳。

“那張照片拍得很模糊。周汀很快也花錢收買了狗仔。這麼多年一直沒有曝光身份。可是我一眼就看出來了,那是沈朝汐,對吧。”

鮮紅的汁水從傷口往外滿溢,白瓷餐盤蓄起血泊,遲暮裡將被害送進嘴裡,連皮帶肉帶血帶骨,一起咀嚼,嚼得稀碎。

見他沉默不語,餘程頗好心地拍拍他後背,像領導給下屬慰問:“我早就說過了。沈朝汐那種人,是不會喜歡誰的。”

番茄很酸。澀得遲暮裡如芒在喉,恨不得立即嘔進下水道。他的視線在林頁、大軍、力濤、阿成之間跳躍,終於明白餘程說“其實我們時不時都會聊到你”是什麼意思,畢竟他的故事,確實是飯後笑談。 思 兔 在 線 閱 讀

演技。演技。演技。

還記得我們的表演訓練嗎?其實他能幫你應付該死的這條爛命。沈家明說。

“其實你那麼聰明,應該能看得出沈朝汐從來沒有愛過你吧。”餘程等待著遲暮裡回答,後者隻是又插了一顆小番茄。

阿成一副心痛的苦笑:“他那種人,隻能靠攀附權貴活著。當時他看中你爸是校長。想利用你家的錢,你家的權。”是餘程教他這麼說的嗎。

皮膜爆裂,汁液從果肉擠出,濃烈的酸味在嘴裡揮之不去,竟成了苦。

大軍說:“我看他也瞧上你是Beta。標記不了,他把你用完就可以隨便丟掉。”

“......”猛地刺穿最後一枚小番茄,遲暮裡總算知道什麼是生意人的錙銖必較。它會隨著酸澀腐蝕食道,不適感擴散你的整個消化係統,讓你惡心,讓你反胃。

餘程說:“遲哥,這些連我都能想到,你那麼聰明,肯定也能想到吧?”

他手上持著一把鋒利餐刀,叉起一塊碎切牛排丟進嘴裡,咬得嘴唇油光發亮:“可是我怎麼也想不到他那麼快就會把你甩了,你們才在一起多久啊?”

遲暮裡猛地放下餐具,砸在桌上哐當作響,他完全不介意往餘程臉上再揮一拳,就像七年前那樣。不,現在的他一定能比七年前下手更重。

他揪起餘程的領子:“你全都告訴他們了?”

在場者嘩然,林頁著急得好像餘程是個八十歲的三高病人——雖然Alpha還不到三十:“你放開他!你乾什麼!”

遲暮裡腦子嗡嗡響響:“你以為我沒有你的把柄嗎?”他的目光咬向林頁,句子吼給餘程:“到時候誰會比誰更光鮮?!”

不。林頁是無辜的,你不能牽扯他下水。遲暮裡。這個城市所有傷心欲絕本來就都該讓你背。

餘程冷冷看著他笑:“你彆急啊。我們隻是同情你。真的。沒彆的意思。”

遲暮裡輕輕放開他。Beta劇烈呼吸,血氣上湧,蒙住他耳膜。他分不出嗡嗡響響的是音響還是腦子,滿堂粘稠的酒肉味道,他需要新鮮空氣。

餘程繼續冷笑:“你看看你,為了沈朝汐什麼都不要了!連我這個朋友你都可以不要!結果等他找到更好的靠山,看都不看你一眼!”

Alpha眼圈通紅:“天爺啊,那可是周汀啊,虧得他能勾搭上!不過好像就是趁著周汀在你們學校選角的時候吧?”

“砰——!”

餘程應聲翻倒在桌上。

桌椅碰撞啷璫作響,餐盤落地清脆刺耳。禮堂足夠空曠,人聲也足夠喧鬨,但動靜還是太大了。

遲暮裡右拳緊握,指骨仍然不住顫唞。漆黑的眼珠倒映著滿臉不可思議的餘程,那個Alpha趴倒桌上,左臉通紅,狼狽地抓住桌布一角來支持平衡。

“老公!”林頁呼了一聲,這下終於,全場的注意都被這個角落吸引。鴉雀無聲。

遲暮裡甩開所有要碰他的手,猛地推開禮堂大門,他需要乾淨而新鮮的空氣。他再一次奔跑在夜幕籠罩的月海七中,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下起了雪,路燈下紛飛著暗淡的小雪花。

遲暮裡大口大口攫取著新鮮而冰冷的空氣,他想他有多可笑,他們說的都是事實啊。

誰讓沈朝汐真的從來沒愛過他。

什麼墨涅拉奧斯,什麼黃昏的教師公寓,什麼觸碰擁抱接%e5%90%bb...

沈朝汐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是有意在引誘他。為的就是讓他在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