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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淡淡一笑道:“好了,我也該走了,各位姐姐們請回吧。”

想起過往之事,她哽咽道:“這些年,多謝各位姐姐們照顧,否則,我早就——”

“吧嗒”一聲,她的眼淚滴在了懷中的碧桃匣子上。

眾姊妹到了分彆之時,也是萬分不忍,掏出帕子抹淚道:“蕙蘭妹子,你彆擔心,人這一生的苦,都是有個定數的。你吃夠了苦,往後的日子就好過了。”

蕙蘭低著頭摩挲著懷中的碧桃匣子,輕聲道:“嗯,往後的日子,咱們就不苦了。”

……

眾姐妹們隻是送到了女兒河,唯有蕖香一個,跟著馬車送到了金陵城城門外的長亭處。

蕙蘭看著跟著自己跑了一路的蕖香,心疼道:“好了,蕖香,送君千裡終須一彆,就到這吧,你快回去吧。”

蕖香從懷中取出了一小包點心,還有一個小小的香囊,都遞與了蕙蘭。

“這包點心,是我自己親手做的柳葉糕兒。蕙蘭姐姐你路上吃吧,我阿娘說了,路上行人吃了柳葉糕兒,一路都會順順利利的。”

“還有這個香囊,是素素繡的。素素說她自來到楚雲閣,多承蒙姐姐的照顧,她會一輩子都記住蕙蘭姐姐你做的槐香紫霞餅。因她有刁嬤嬤看守,不方便出門相送,隻能讓我代為轉交了。”

蕙蘭接過那包柳葉糕和小香囊,知道這是素素、蕖香兩個小女兒的一片真心,十分感動。

她問道:“聽說,你和素素,結為結拜姊妹了?”

又微微一笑:“往後你們兩個小女兒,在那種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可要好好相互扶持。”

蕖香點了點頭,忽而,她猶猶豫豫地說道:“我覺的……麗仙姐姐,不是那一等薄情寡義之人。”

蕙蘭聽了,看著懷中的碧桃匣子,低頭不語。

蕖香正暗自懊悔,以為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

誰知蕙蘭卻突然問道:“蕖香,你相信素素嗎?”

蕖香一怔,呆呆地點點頭:“自然是相信的。”

“那她所做的一切,所說的話,你都相信嗎?就算日後生出了許多變故,你們形同陌路,你也還是願意相信嗎?”

蕖香稍稍一猶豫,想起了她和素素許下的“吉凶相照,禍福相依,死生相托,不離不棄”的諾言,鄭重地點了點頭,“我還是會相信,我也相信,她也是如此。”

聽蕖香如此說,蕙蘭如釋重負地笑了一笑。

她四處張望,瞧著並無熟人,這才對蕖香眨了眨眼睛,悄聲道:“我也是這麼相信麗仙的。”

蕖香一愣,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是什麼意思啊?

蕙蘭卻嫣然一笑,摸了摸蕖香的小腦袋:“你快回去吧。”

“我相信,用不了多久,我們就會再見麵的。”

……

陸麗仙看了一眼天,太陽如日中頭,算起時辰來,蕙蘭應該已經出城去了吧。

“花魁娘子,你倒是喝呀!”熱鬨的筵席上,吃得滿臉通紅的夏提刑說道。

她微微一笑,親手斟了一杯酒,遞在了夏提刑嘴邊,嫣然一笑道:“提刑大人,昨夜的賞花酒你怎地不來喝?好叫奴苦等。”

夏提刑見花魁娘子竟如此殷勤,喜得眼睛沒了縫兒,呲溜一聲,將杯中之酒喝得一乾而進,又故裝深沉地唉聲歎氣道:“嗐!還不是要連夜提審一個犯人,熬了我整整一宿!要不然,嘿嘿,我哪裡肯舍得錯過和花魁娘子的邀約。”

陸麗仙又為夏提刑斟了一杯酒,微微地晃了晃,抬起明眸盯著夏提刑,似笑非笑地說道:“哦?到底是什麼犯人,竟需得勞煩提刑大人親自出馬,連夜審問?”

夏提刑早已被陸麗仙迷得七葷八素,一問之下全都說了:“還不是那個前些日子將金陵城鬨翻了天的西門小官人!昨晚上,被我們的人抓到了!因他關係著那江南銀鈔造假案,需得連夜審問。”

陸麗仙了然一笑:“原來是他呀……唔,那他都招了嗎?”

“招了,當都招了!說起來也好笑的很,你當這西門小官人是什麼人?原來不是什麼山東來的大財主,而是什麼兔兒爺巷子裡賣屁股貼燒餅的西門小倌人!”

筵席之上,夏提刑的這一番話惹得眾人哈哈大笑。

唯有花魁娘子陸麗仙低著頭、垂著眼,嘴角勾起一絲微笑。

如今蕙蘭走了,她行事再無顧忌。

正所謂“有冤的報冤,有仇的報仇。”

那些人欠下碧桃的血債,她要一筆筆地討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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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素衣莫起風塵歎(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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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那一夜,西門小官人見虎二%e8%83%b8`前插了一把大刀,倒在血泊之中,也顧不得前去確認死沒死透,丟了魂似的奪門就逃。

但他孤鳥一隻,沒有虎二相助,哪裡逃得過金陵城早已布下的天羅地網。

不出三日,便落網了。

說來也好笑,這西門小官人落網之處不是在碼頭,也不是城門口,而是金陵城內兔兒巷子裡一個小倌兒院中。

這兔兒巷子雖名氣沒有女兒河名聲大,卻也是有名的聲色犬馬、專供那好“男風”客人們取樂之地。

正逢提刑院一位範副千戶專好男風,是兔兒巷一家小倌兒院中的熟客,聽說前幾日來了一位小倌兒,叫個什麼“花僮兒”,那模樣白白嫩嫩生得極好,況且又是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叫人如何不愛。

這位千戶本想去嘗個鮮,便來到兔兒巷,喚了這位小倌兒前來伺候。誰知那老鴇子帶了這花僮兒一瞧,頓時驚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眼前這位千嬌百%e5%aa%9a的小倌花僮兒,不正是金陵城布下天羅地網、著人畫了畫像到處搜尋捉拿、江南銀鈔造假案的要犯西門小官人嗎!

原來這西門小官人自個逃了出去,見出金陵城的各個關口都官兵重重把守,守城士卒們拿著畫著他的畫像,挨個辨認出城之人,他自知風口浪尖之際,難以出城去,隻得找個容身之所,暫且避一避。

但虎二已死,他沒有門路投靠。況且急於逃命,身上隻帶了一遝子假銀票,奈何金陵城人都學精了,隻認銅錢,完全不收銀票。

勉強混了一天,他身上隻剩下不到十個銅板,哪裡能夠過活!

走投無路之際,隻得重操舊業,化名為花僮兒,謊稱自己是和家人失散了的小公子,投靠了金陵城內兔兒巷中一家小倌兒院。

那小倌兒院的老鴇子,恁地精明的一個人,如何不知這花僮兒說的是謊話,但送上門的一塊肉,如何不吃!也就揣著明白裝糊塗地將他收下了。

誰知這西門小官人不走運,剛一接客,就遇上了提刑院的副千戶。

那西門小官人見被識破了身份,當下便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說若是範千戶若願意抬一抬手,放自己一馬,這輩子當牛做馬好好侍奉。

這範千戶瞧著跪在地上的西門小官人,倒有幾分心動,有這麼一個尤物,後半輩子如何不受用。但他雖饞於美色,但一想到若將這西門小官人捉拿歸案,便立下了大功,何嘗沒有姿色更好的,便板著麵孔,二話不說,將這西門小倌人五花大綁,捉拿歸案。

範千戶抓捕到了西門小官人,這消息傳了回去,提刑院裡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官員都十分歡喜,就連縣太爺也是十分歡喜,說是要仔細審問,務必要他說出那“江南銀鈔造假案”的全部底細。

那西門小官人是個軟骨頭,還沒上什麼刑,隻是瞧見了提刑院裡的大棍子,就嚇得屁滾尿流,不經人問,便如那籮筐倒豆子般一股腦全都說了。\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原來,他不是什麼西門小官人,而是“西門小倌人”。

他原名叫做楊三慶,因家住在金水縣城門西,自幼便賣身於南院當了一名小倌兒,因姿色出眾、口齒又伶俐討人喜歡,金水縣的人皆稱其他為“西門小倌人”。

那西門小倌人說起自身來曆,頗有幾分得意之色,直溜溜地朝著坐上的夏提刑飛眼道:“大人,你不知道,若論金水縣那些小倌兒,我可是頭一號的,便是封一個‘花魁小郎君’,一點也不為過。”

可惜夏提刑不好這一口,他嗬斥一聲:“誰要問你這些!我問你,你身上的那些假銀鈔,從何而來!”

那西門小倌人一聽這話,便撲倒在地上,一張小白臉緊巴巴地皺著,假模假樣地乾嚎道:“青天大老爺,這事與我絲毫不相乾!我也是被那歹人強擄來的。”

據這西門小倌人所言,他本在金水縣好好地當自己的小倌兒,每日做那迎來送往的皮肉買賣。

誰知一天夜裡,竟有一個凶悍歹人將他從床上擄走,一拐就是千裡,將他帶到了江南一帶。

那名歹人,正是虎二。

“大老爺,那些假銀鈔,全都是那廝給我的。不光如此,他還指使我,裝作富商來騙取娼姐兒們,轉手就賣給彆處的私窠子賺取那真銀子。”

“我若不肯,他就往死裡打我。青天大老爺,我也是被逼無奈,才做這坑蒙拐騙的買賣啊!”

這西門小倌人撲倒在地上,痛哭流涕道。

據他說,那些假銀鈔都是從虎二那裡得的。但這些假銀鈔,麵額都很大,動則成千上百。若是直接存入錢莊,必定會被人識破。因而,這虎二便想了一個法子,他讓這西門小倌人裝作山東來的客商,去妓院裡拐賣娼姐們,再轉手賣給彆處的私窠子,這樣一來,這假銀鈔自然就洗白成了實打實的真銀子。

他和虎二兩個,一個在明,一個在暗,相互打著配合,二人從杭州一路乾到了金陵城,經手拐賣不下三四十個姐兒,賺得的銀子,數不勝數。

據這西門小倌人交代,這虎二不僅好賭成性,更是男女通吃的一個禽獸。

那些拐騙來的姐兒,都先經他之手,吃乾抹淨,幾乎將那些姐兒們折磨到失心瘋,這才肯賣出去。

前幾日這虎二被困在金陵城內,心中不爽,怒火衝天,便拿那些姐兒們百般出氣,其中一個姐兒是鴛鴦樓裡的喜巧兒,不堪折辱,便咬舌自儘了。

虎二為防其他姐兒們效仿,又怕她們關在院子裡叫嚷,便將剩下的幾個姐兒們舌頭都割了。

這些姐兒們被囚禁在蝦子巷的荒廢的院子裡,真個如墜入了十八層地獄一般,不消五六日,她們就都香消玉殞了。

為掩人耳目,虎二將她們的屍首都埋在了院子裡的月季花下。

當時共買了六個姐兒,如今隻剩了一個碧桃。

這碧桃在百般折辱之下,竟還能苟活著。

這倒是意料之外了。

……

如今虎二已死,這西門小倌人見自己落入法網,便將這罪名一股腦地全推給了死了的虎二,自己倒落了個迫不得已的從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