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頁(1 / 1)

雖不知這李湘君是何用意,但她此時斷然不能承認這是自己的手帕子,便含糊其辭地“嗯”了一聲。

“果真是你的手帕子!”謝佻眼中閃過興奮之色,他仔仔細細地打量了眼前的這位名為李湘君的姑娘,見她生的粉妝玉琢,細灣灣兩道眉兒,直侵入鬢。滴流流一雙鳳眼,眉目傳情。一張白淨的小臉堪似中秋之月,真真是越看越覺得憐愛。

他微微一笑,“謝某無意間拾到了姑娘的手帕,也是緣分。既如此,今日春光正好,姑娘可願隨謝某到畫舫賞玩遊春?”

李湘君臉上一紅,微微低下頭,露出雪白的脖頸,不勝嬌怯地說了一個“嗯。”

說罷,謝佻便攜著李湘君揚長而去。

“這個小騷蹄子!竟敢背著我勾搭謝公子!”潘婉兒氣得眼斜鼻子歪,原以為這個小騷蹄子隻會跟在她屁股後麵,潘姐姐長,潘姐姐短的,萬萬沒想到,這騷蹄子今日竟然當著她的麵,將謝公子勾了去,這不是當眾打她的臉嗎!

潘婉兒衝得心頭一點火起,雲山半壁通紅,此時也不顧淑女風度,惡狠狠地啐了一口,邁著小碎步子,就跟了上去。

見這幾個人都走了,這一場風波總算是平息下來了,蕖香不由得鬆了口氣。無論出於何種原因,李湘君幫她頂缸,對她來說不是一件壞事。

就在她長舒了一口氣之際,一旁沉默的蘇昆生突然冷哼一聲,生硬地說道:“蕖香,你再給我‘老老實實’地唱一遍浣溪沙。”

他的語氣,頗有一種被糊弄了、很不開心的樣子。

蕖香知道自己的小把戲被拆穿了,隻好吐了吐舌頭,不再裝成五音不全的模樣,而是老老實實地蘇昆生麵前又唱了一遍。

……

蘇昆生聽完蕖香唱的那一曲《浣溪沙》,沉默了許久,眼神流露出懷念之情,似是回憶起往昔如過眼雲煙一般的歲月。

“蘇相公,蘇相公?”蕖香緊張兮兮地問道,長久以來,她為了掩人耳目,裝成一副爛泥扶不上牆的樣子,辜負了一番蘇相公辛苦栽培的好意,也難怪他生自己的氣了。

“嗬嗬。”蘇昆生回過神來,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你唱的很不錯,算是出師了,隻不過,有幾句轉折處有些生硬,回去再好好練練吧。”他稍稍又對蕖香指點一二。

“多謝蘇相公。以前,我不是有意瞞你的。”蕖香緊張兮兮地說道,她知道,這些人裡,唯有蘇相公是真心對她好。可自己一直欺騙蘇相公,心中很過意不去。

“我懂你的處境,你這個小丫頭,過得很不容易。你這麼做,也是為了自保,我不怪你。”蘇昆聲慈祥地說道,其實他早就看透了,蕖香的那些小伎倆,還能瞞得過他嗎?他不拆穿,也是為了維護這個小丫頭的周全。

蕖香低著頭,強忍著眼淚。

她何嘗不想像潘婉兒、李湘君那般昂首挺%e8%83%b8地活著,可她不能。

她無依無靠,又身處虎狼%e7%a9%b4之中,隻稍稍錯行一步,便會被那幫人嚼的骨頭渣子都不剩。

她能做的,便是一退再退,一忍再忍。

蘇昆生望著眼前的蕖香,和記憶之中那個倩影越來越像,猶豫了半晌,終於問出口。

“蕖香,你可知你的親生父母是誰嗎……?”

蕖香失落地搖了搖頭,“不知。”

“那你……可有親戚?”

蕖香又搖了搖頭,“也沒有。”

蘇昆生歎了口氣,“你也是個可憐人。罷了,你去吧。”

蕖香抹去了眼眶之中打轉的眼淚,正欲要走,蘇昆生卻又說道:“謝佻是個好人,你如實告訴他,他或許可以幫助你。”

蘇昆生早就猜到謝佻真正要找的人,不是李代桃僵的李湘君,而是蕖香。

他對這謝公子也算是知根知底,知他家世清白,又是出身於名門望族,為人清高,是個正人君子。蕖香雖是個賤籍女子,但若能依附上他這棵大樹,也省得許多風雨漂泊,至少能有個安身之所。

聽到這句話,蕖香的麵容變得有些嚴肅,脊背一直,正言道:“蕖香雖然出身卑微,但不願依附於任何人。我想以自己的這條命去賭一把,無論輸贏,我都接受,也都與旁人無關。”

若她是個未經世事的小丫頭,或許就如蘇昆生所說的,如藤蔓一般依附在謝佻身上,可她雖年輕,卻比旁人曆經過許多困苦。又有碧桃姐姐鮮血淋漓的先例在前,她早已明白——

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付給男人,是愚蠢至極的事情。

她永遠都忘不了,那一夜她在牛棚瞥見碧桃姐姐那一雙眼睛,那樣的恨,是那樣的懊悔。

輕信男人,正是碧桃姐姐犯下的最大的錯,也是她噩夢的開始。

說到底,她們這些淪落到女兒河的姑娘們,無論相貌多麼好,才藝多麼出眾,於這些富家子弟而言,不過是個玩意兒,和貓兒狗兒,關在籠子裡逗趣的鸚鵡兒,沒有甚麼區彆。

正因為麗仙姐姐從始至終都清醒自持,她才能帶著素素成功地從這個虎狼窩遠走高飛。

她親眼目睹了碧桃的失敗,陸麗仙的成功,又怎麼能將自己的安危托付一個隻見了一麵的貴公子。

是,那位身份尊貴的禦史大人或許能夠幫她脫離苦海,從女兒河贖身出去,可是然後呢?

往後的日子,她永永遠遠都會成為他的附庸——

她仰仗著他的鼻息過活,或許可保她一輩子衣食無憂。但日複一日,她將陷入無窮無儘的恐慌之中——

恐慌自己的年老色衰,恐慌他對自己感到厭倦,恐慌她會身陷於一個四四方方的天,年複一年日複一日地消磨精神,直至認了命,成為一顆蒙了塵的死魚眼珠子。

她難道會天真地以為,謝佻會一生一世一雙人,隻愛她一個出身卑微的娼妓?

嗬,怎麼可能!

他的妻,他的妾,會如何對待她?一個出身低賤的煙花女子?

屆時,不過又是一個“綠柳”和“鳳媽媽”罷了。

誠然,依附於這位禦史大人,她這輩子的的確確會容易許多。

可是,她寧願以命相搏,哪怕隻有萬分之一,她也要像陸麗仙那樣,展翅高飛,不依靠任何人,掌握自己的命運。

即便她失敗了,她孤苦伶仃,無親無故,也不會牽連到任何人。

說她傲也罷,蠢也罷,狂也罷,疏也罷,這就是她選擇的道理。

蕖香深深地向蘇昆生道了個萬福,目光堅定地說道:“多謝相公美意,隻是蕖香隻信自己,不信旁人。”

蘇昆生深深地歎了口氣道:“難道這世上,就沒有值得你托付之人了嗎?”

蕖香垂下眼瞼,眼中閃過溫柔之色,波光瀲灩,恰似一池吹皺的春水。

“這世上還有二人,蕖香願意以性命相托。”

一為她結拜姊妹,林素素。

二為曾經與她同生共死之人,陸霽。

素姐姐已遠走高飛,想來有麗仙姐姐的庇護,此生她定安穩一生。

陸霽哥哥……下落不知,生死不明,但她心中卻隱隱覺得,他一定會在某個角落,好好活著。

因為,她和他約定過。

一定會找出關於這個世界的答案。

……

蕖香走出畫春樓,明%e5%aa%9a的春光照耀在她的身上,讓她有一刹那的恍惚。

蘇相公為何突然問起她的親生父母,這讓她頗為不解。

親生父母?她很久都沒有想過這件事了。

她早就明白,與其糾結於沒有答案的事情,不如往前看。

過去沒有出路,隻有未來才能找到答案。

不過,上次鶯鶯說陳老五一家的事情,倒是讓她唏噓不已。真是沒想到,曾經看似安穩的家,竟衰敗地如此之快。如今,也隻剩下珠兒一個人了。

她正想著事情,忽然身後有人撞了她一下,她往前一跌,摔在地上。

她心中不爽,回頭看時,卻見撞自己的那個人早已跑遠。從背影看,是個半大的孩子。

她隻得作罷,拍了拍身上的土,一骨碌爬了起來。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e8%83%b8`前的口袋,頓時如兜頭潑了一盆冷水。

她身上的錢袋子沒了!↘思↘兔↘在↘線↘閱↘讀↘

她這才反應過來,撞倒她的人是個小毛賊啊!!!

她在綠柳手底下討生活,十分不易,七年間,省吃儉用,才攢出了三四兩銀子,楚雲閣魚龍混雜,常常有不乾淨的人到處摸索。因而她天天將錢袋子貼身帶著,生怕被人摸走了。

如今那個小毛賊可是將自己的全部家當都偷走了!

打她也行,罵她也行!

可是偷了她辛辛苦苦攢下的銀子,絕不行!

蕖香氣得拔腿就追,大聲嚷道:“小賊,哪裡跑,快還我的錢袋子!”

--------------------

第53章 勸君莫惜金縷衣(1)

=============================

“小毛賊,哪裡跑,快還我的錢袋子來!”蕖香拔腿就追,衝著那個瘦弱的身影喊道。

她這一喊,惹得了女兒河許多人的注目。

許多人都和蕖香是老相識,知蕖香的錢袋子被這人偷走了,都叫喊著來幫她。

挑著擔子賣熟水的劉大叔聽見了,拿起一碗熱湯,就朝著這小毛賊兜頭潑去,罵道:“好你個小毛賊,快把錢袋子還給蕖香!”

小毛賊的臉上被潑了熱水,“哎唷”一聲,腳步一緩,卻依舊朝前跑著。

東街上賣炭的孫老翁也聽見了,用鐵鉗子夾著一塊燒紅了的木炭,朝著這小毛賊就丟去,罵道:“偷東西偷到我們女兒河了,你小子好大的膽子!”

然而,孫老翁丟東西沒個準星,叫這小賊躲了去。

眼見這小賊越跑越遠,可他一個沒留神,兜頭蓋臉被許多竹竿砸到,一不小心,摔了個狗吃屎。

原來是賣竹竿的張大嫂遠遠就聽見了蕖香的叫喊,就在此守株待兔,待這小賊跑近了,再用竹竿砸暈他!

趁著這小賊摔倒,蕖香也趕上來了,她氣喘籲籲地衝著張大嫂道了聲謝,又壓在這小賊身上,扒開他緊緊攥著的手心,奪回了自己的錢袋子,這才舒了口氣。

這可是她七年來省吃儉用、壓箱底的三兩銀子啊!

若到了緊要關頭,她還指望著用這三兩銀子救命呢!

今日差點被這小賊搶走,這讓她如何不氣!

她將錢袋子收好,就壓著這小毛賊劈頭蓋臉一頓打。

“青天白日的,你竟敢偷本姑娘的錢,你不想活了!”

賣竹竿的張大嫂在一旁看熱鬨,“打,狠狠地打!放著那麼多富家子弟你不去偷,你偏偏挑上命苦的蕖香,真該打!”

原來這女兒河許多做生意的小商販,都覺得蕖香的身世很可憐,再者都覺得這小丫頭伶俐乖巧,因而都願意拉扯她一把。

“哎唷!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