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唷——莫打了——莫打了——我再也不敢了。”身下的小毛賊抱著頭告饒道。

“蕖香,你莫輕饒這小毛賊,我去拿繩子去,綁了他去送官!”張大嫂就要回屋拿麻繩。

那小毛賊也不裝死了,呲溜一聲跪在地上,衝著蕖香磕頭告饒道,“莫要送官!莫要送官!小人再也不敢了!”

蕖香知道,張大嫂隻是嚇唬嚇唬這小毛賊。

她們下等人,也不會輕易去找官差,豈不是自找麻煩。

蕖香冷哼一聲:“哼,你年紀輕輕,做什麼不好,偏偏要當這三隻手的賊!今日暫且饒了你,若是被我瞧見你還敢再做這偷雞摸狗之事,我定要押著你去送官!”

“謝謝女菩薩!謝謝女施主!”那小毛賊被打得鼻青臉腫,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難看極了。

張大嫂子冷笑一聲:“今日且看蕖香妹妹的麵上權且饒了你,還不快滾!”

“是、是、是。”那小毛賊正欲要走,忽抬頭瞥見了蕖香的麵容,一張鼻青臉腫的臉忽然呆在那裡,愣了半晌,才衝著蕖香喊道:“阿姐?!”

“你是草姐兒對不對!”

蕖香本低頭數著錢袋子裡的錢少了沒有,聽聞他這麼叫,不耐煩地說道:“誰是你阿姐!少跟我攀親戚——”

忽聽到那小毛賊喊出自己原先的名字“草姐兒”,微微一怔,抬頭一看,在那一張鼻青臉腫的臉辨認了半晌,這才遲疑地問道:“你是……珠兒?”

原來這名小毛賊正是陳老五和李素珍的兒子陳珠兒,他見蕖香認出了他,便一頭紮進蕖香的懷中,嚎啕大哭道:“阿姐,珠兒終於找到你了。”

……

蕖香給珠兒在馮三哥的麵攤上買了一碗插肉麵,珠兒狼吞虎咽地吃了完,又要了一碗,連麵湯都喝光了,看起來是餓極了。

原來陳老五死後,隻剩下珠兒一個人,他既不會務農,也沒彆的手藝,隻能坐山吃空,將家裡家夥桌椅都變賣了,隻落得一貧如洗家中,無奈之下,他將房子典當了,進了金陵城,想謀個生路。

可他年紀又輕,又身無長處,找不到營生,沒過七八天,便將身上的銀子全花光了,山窮水儘之際,他乾上了偷雞摸狗的行當。

他膽子小,也不敢找那達官貴人下手,隻敢挑類似蕖香這般年輕姑娘下手,偷得的錢也隻能混個溫飽,也被人追到過,狠狠揍了好幾頓。

他進金陵城,就是想去投奔被賣到女兒河的阿姐。他也到女兒河去尋過,卻一無所獲。畢竟,他既不知道當初的小阿姐被賣到了哪家青樓,也不知道小阿姐並不叫草姐兒,而是改名叫做蕖香了。

看著麵前狼吞虎咽的珠兒,蕖香心中萬分感慨。

她離開陳老五家之際,珠兒還是個小豆丁。一眨眼,七八年過去,已經長成了一個半大的少年郎了。

阿娘在時,是如何疼惜珠兒,對他寄予了厚望,希望他能繼承外祖父的遺願,能夠當一個辨是非、明事理的讀書人。誰曾想,珠兒卻成了一個無人管教、走上歧途的雞鳴狗盜之徒。

當初,陳老五在徐婆子的攛掇下,違背了李素珍的遺願,說賣掉草姐兒,是為了親生兒子珠兒。哪裡知道,他此舉,不僅害慘了草姐兒,也害了自己的親生兒子珠兒!

倘若蕖香沒有被賣到女兒河,她還在陳家,定會鼎力操持家計,珠兒也不會走上歧途。

如此想來,那陳老五不但是背信棄義之徒,更是毫無眼界的短見之徒。

不過,這些事情都如過眼雲煙了。

眼下,珠兒雖然走上了歧途,但他尚年輕,又沒犯下什麼大過錯,還有機會改過自新,重新做人。

蕖香歎了口氣,對著打著飽嗝的珠兒問道:“珠兒,阿娘臨死前,說讓你進學堂,當個讀書人。如今你雖當不了讀書人,卻也不該做這偷雞摸狗的行當。阿娘若是有在天之靈,她該如何傷心!”

聽了蕖香的這番話,珠兒垂著頭,呐呐地說道:“阿娘長什麼樣,我早就忘了……我隻記得從小都是阿姐你照顧我的。”

蕖香歎了口氣,的確如此。阿娘離世時,珠兒還小,不記得阿娘也怨不得他。

她問:“既如此,以後你可有什麼打算?”

珠兒抬起頭,衝著蕖香露出一個憨傻的笑容,“我既找到了阿姐,以後就不愁了。阿姐,你會要照顧我的吧?”

看著衝著她笑嘻嘻的珠兒,蕖香一噎,說不出話來。

她本想說,自她被賣到女兒河後,便與陳家恩斷義絕,再無瓜葛了。況且她眼下在楚雲閣討生活,已是泥菩薩過海,自身難保,如何還能照顧他?

可是她看著長得和阿娘李素珍頗為相像的珠兒,卻說不出這話來。

珠兒,是阿娘在這世上唯一的骨血,她也曾將他視為親弟弟照顧的。

她眼下雖然自身難保,卻也願意拚儘全力,拉扯這個弟弟一把。

蕖香對著珠兒語重心長地說道:“珠兒,我不瞞你,我的處境也很艱難,雖然眼下餓不死,指不定哪一天就被賣了。你需得自立,養活自己。”

珠兒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低著頭,木訥地說道:“我身上一文錢都沒了,吃了上頓沒下頓,每天夜裡隻能在橋洞底下睡覺,我如何自立……”

蕖香聽罷,掏出了藏在懷中的錢袋子,從中挑了一塊約摸有一兩銀子的碎銀子,遞到了珠兒手中,鄭重其事地說道:“這是我辛辛苦苦攢下的銀子,你拿著這錢,去蝦子巷賃個房子住,那裡的房錢便宜,而且離碼頭又近。碼頭有招小工的,要幫著貨船搬運東西,雖然辛苦些,一日也能賺百十文錢,你去那裡尋個機會吧。”

珠兒見蕖香給他銀子,便歡天喜地地收下了,笑道:“多謝阿姐!我就知道,阿姐是這世上最疼我的人!”

蕖香又囑咐他了一番,萬事切莫和要起爭執,少說話,多做事。又告訴他自己如今在楚雲閣,每日夜間會到河邊浣洗衣裳,若有難處,便來找他。

珠兒搗蒜般點頭,一一都應下了。

蕖香也總算放心了。

……

誰知七日後,珠兒便找上蕖香,說自己的銀子都花完了,眼下又吃不上飯了。

彼時蕖香正在河邊洗衣裳,聽了這話,吃了一驚,放下手中的棒槌問道:“你如何將錢都花光了?我不是囑咐你,去碼頭上當小工嗎?那裡雖不管住,卻是管吃的,你如何又吃不上飯?”

珠兒撓了撓頭,嘻嘻笑道:“阿姐,碼頭上的活太累了,我年紀輕,力氣小,乾不來。你看,我搬了三天東西,手都磨出血泡來了,得虧買了藥膏塗了,這才好了。”

蕖香瞧了他的那雙手,的的確確是抹了許多藥膏。

她沉默不語,又掏出錢袋子,從裡麵摸出了一塊一兩的碎銀子,交給珠兒,正色說道:“你既做不了那苦活,不若學個行當,以後也好養活自己。我聽聞城東的薛太醫醫館正缺一個搗藥的小徒,你拿著這錢,買兩身乾淨衣裳,再包一包果子送去,央求人家收下你當徒弟。你在那裡,也多學學藥理,以後攢下本錢,開個生藥鋪子,也是好的。”

珠兒接過銀子,眉開眼笑,對著蕖香又是作揖又是鞠躬,滿口應道:“多謝阿姐!阿姐放心,我一定會照著阿姐的話去做的!”

蕖香目光複雜地看著眼前的珠兒,心中暗中祈禱,願這次可不要再出什麼岔子了。

誰知沒過七日,這珠兒又來了。

他向蕖香哭訴,那薛太醫雖然收下他當搗藥的小徒弟,可鋪子裡有一個大徒弟看他不順眼,總是處處給他穿小鞋,不但搶走了他的工錢,更栽贓他偷了店裡的藥材往外頭去賣。薛太醫信了大徒弟的話,便將他又趕了出去。

眼下他無家可歸,身無分文,又吃不上飯了。

蕖香聽了這話,沉默了許久。⊙思⊙兔⊙在⊙線⊙閱⊙讀⊙

她死死盯著眼前痛哭流涕的珠兒,冷冷地問道:“珠兒,你說的可是真的?”

“阿姐,千真萬切!我怎敢欺騙阿姐呢!”珠兒淚眼汪汪地看著蕖香,對天發誓。

蕖香歎了口氣,又從錢袋子掏出一塊銀子,板著麵孔對珠兒說道:“珠兒,這是阿姐最後的一塊銀子了。這也是你最後的一次機會了。你既不想當苦勞力,又不願學門手藝,那你就去拿著這錢,做個小買賣,每日挑著擔子,在金陵城內賣些柴炭、熟水,豆兒、瓜子兒,也過了日子了。”

珠兒接過銀子,喜滋滋地說道:“阿姐放心,我明日就去買條扁擔做小生意。”

望著珠兒離去的背影,蕖香搖搖頭,歎了口氣。

不出她所料,沒出幾日,珠兒又來了。

無外乎說是自己做小本買賣,結果被地頭蛇盯上,將自己進來的貨物,連通扁擔,一同都搶了去,他又落得身無分文,吃不上飯的地步了。

珠兒抹著眼淚哭訴道:“阿姐,你再幫我一次吧,求求你了阿姐。”

蕖香冷眼瞧著,從懷中掏出了錢袋子,一股腦地將裡麵的前全都倒了出來,可連續三次給了珠兒銀子,已經都掏空了,眼下隻能倒出百十文錢來。

“珠兒,這些就是我全部的錢了。”

珠兒見了,眼中雖有些失望,卻也將掉落在地上的文錢全都拾了起來,嘻嘻笑道:“阿姐放心,我這次一定省著花。”

“嗬,省著花?這些錢,夠你搖幾把骰子的?”蕖香嘲笑地問道。

聽到這話,珠兒臉上的笑容一僵,縮著脖子怯懦地說道:“阿姐你原來都知道了……”

蕖香冷言冷語道:“對,你乾的事我全知道。你壓根就沒去碼頭乾苦力,也沒去薛太醫那裡當學徒,也沒打算做個小本生意,你每每從我這裡拿了錢,就立刻跑到城西的賭場去賭錢,我說的對不對?”

蕖香早就對珠兒起了疑心。

老老實實過日子,一兩銀子不會花的如此之快。

她稍稍一打聽,便知珠兒拿著她的銀子,到底做了什麼勾當。

“阿姐,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實在是忍不住,就想玩一把……待我回過神來,錢都已經輸光了。”珠兒嚎啕大哭道,陳老五活著時,經常在家裡聚賭,一來二去,珠兒也染上了這惡習,家裡的錢財,連帶著蕖香的壓箱底的錢,都是如此敗光的。

“你賭錢時隻圖一時痛快,你可想過,沒了錢,以後你該如何過活?”蕖香歎了口氣。

隻見珠兒抹了眼淚,嗤的一笑,頗為天真地說道:“我來了金陵城這些日子,也打聽過了。我若真到了吃不上的飯的那一天,我便去兔兒巷當小倌——”

“啪”的一聲,珠兒的臉上挨了蕖香狠狠的一巴掌。

珠兒又想哭時,卻對上了蕖香那極為憤怒、想要吃人的眼神,心中一怵,便將眼淚去又忍了回去。

蕖香指著他的鼻子罵道:“你好偷,好賭,好吃懶做,這些我都能忍!卻不能忍這一點